第五章 所谓仙途

“哦？那恭喜你了。”黄离拱手道贺，面无异色地说道。

        黄鲁被黄离若无其事的态度噎得无话可说。他本想从黄离的脸上看到些挫败，此时也未能如愿，反倒更有一股无名之火。

        “黄离小子，这次村中只有两个登首阳山的名额。辰少爷一来，你自然就要屈居次位。”黄鲁挑着下巴，故作骄慢地斜眼看着黄离，“从此你我二人仙凡有别，以前你我种种积怨，我自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道祖曾经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从今以后，你在我黄鲁眼中，不过就是刍狗罢了。”

        “哦？”黄离嗤笑一声，寸步不让地讽了回去，“黄鲁，你在村中一向霸道行事，纠结氓流，自诩头领。今日怎么一口一个辰少爷，当了别人的门前恶犬了？”

        “你！”黄鲁大怒，指着黄离鼻尖骂道，“黄离小子休要猖狂！你可知道辰少爷是何出身？其母黄罗衣黄夫人，乃是当今家主夫人的陪嫁侍女、闺中密友！大夫人尚未出阁之时，便侍候左右。这是何等通天的关系？”

        “辰少爷本次屈尊此处，不过是走走过场。等到进了内门，便是风雨化龙，前途无量。我黄鲁有幸侍候辰少爷身边，也是得幸造化，祖辈积德。届时登上仙途，你也只有在这里嘴硬的份儿了！”

        黄离哼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仙途？为人家犬，也能称得上‘仙途’？”

        “何况，你也称不上是‘家犬’，不过是家犬的家犬罢了。”黄离摇着头，戏谑地说道。

        这一句话，不仅是黄鲁，连同黄辰也一并骂了进去。黄鲁被黄离噎得一滞，自知自己言语不敌，却反过来斜眼偷瞧他身侧的黄辰。寄希望于这位天上来的“少爷”借机发作一番，好好教训教训黄离。

        谁知黄辰并未发作。他甚至没有正眼去看面前的黄离，而是微眯双眼，上下打量着黄离身后的少女，饶有兴趣地说道：“想不到这山野乡间，还有这么标致的小女子。”

        语气间高慢冷漠，全然不像是在评价一个活生生的、与他平等的“人”。这股自然而然的傲慢，却是和他母亲一模一样。

        黄雀本能地有些不适。但乖巧懂事的她，自知眼前这人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又恐怕她生性不羁的离哥哥和这位贵人起了冲突，于是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躲在黄离身后，怯生生地答道：“谢……谢谢，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黄辰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他伸手去摸黄雀的脑袋，轻薄地笑道：“你真会说话……”

        “啪！”

        黄离捉住了黄辰的手腕。

        黄辰眼睛一眯。

        “黄离，你疯了！”黄鲁心中暗喜，脸上却扮出极愤怒的表情，“快把手给我放开！”

        黄离没有理会他，只是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黄辰。

        “呵，凡人。”黄辰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手腕一震，一簇烈焰顺着他的手臂燃了起来。黄离的掌心处被炙烤出一阵滋滋的响动，隐隐有臭味飘出。

        “黄离哥哥！”黄雀大惊失色，她赶忙去拉拽黄离的手臂，想要让他松开手掌，“你快放手啊，黄离哥哥！”

        黄离眼角微微抽搐，掌心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然而他却依然死死地攥住黄辰的手臂，目光冷峻倔强。

        “哈，倒是有几分脾气。”黄辰嗤笑一声，“可惜，不过是奋臂螳螂罢了！”

        说罢，他手指一动，一颗火球脱手而出，炸在了黄离的面门。黄离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摔在地上，不知死活。

        “啧，即便是在首阳山外围的凡人里面，你也是够弱的。”黄辰面色不屑，手上却不停。他一挥手臂，两道火蛇从他指间钻出，缠上了黄雀的手脚。

        “你！你做什么——呀！”

        黄雀顿时惊慌失措。她惊叫着挥舞着手脚，却毫无反抗之力，被火蛇缠住了身子，双臂缚在身后，五花大绑。

        “你刚才不是说我身上味道很好么？”黄辰淡淡地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随本少爷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闻一闻吧。”

        “正巧，这几日我须在此处稍作停留，等候首阳山上的内门师兄。你就陪我消遣消遣，总是亏不了你。”

        “不！不要，你放开我！”黄雀用力地挣扎着，喊叫声中带着哭腔，“黄离哥哥！救我！”

        黄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吐出一口黑血。他的脸上一片焦黑，双眼也睁不开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向黄辰，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没跑几步，又跌倒在地上。

        “哼，不知死活。”

        黄辰冷哼一声，一挥左手，两颗火球成型，就要向着黄离扔去。

        “辰少爷！辰少爷！手下留情！”

        这时，黄鲁慌里慌张地拦下了黄辰。

        黄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黄鲁，神色中自有一股漠然。

        黄鲁被黄辰盯得直冒冷汗。殊不知，他的心里原来也在大骂黄辰。他本想借黄辰之手，再度教训教训碍眼的黄离，以黄离冷傲的性子，这本是顺理成章之事。却没想到一来，黄辰下手如此之狠，二来，他竟瞧上了黄木龙的孙女黄离，还要出手硬掳。这位首阳山上下来的少爷行事竟然这样霸道，浑然不顾道理伦常，直把黄鲁也是吓了一大跳。

        “辰少爷！你听我说！”黄鲁只得缓声劝道，“这姑娘也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村长黄木龙的孙女！您……您这样强掳她而去，肯定会恶了村长黄木龙。我知道，一个小老头，您不放在眼里。可是……可是这几日，正在登首阳山的节骨眼上。惹急了他，固然未必能给您这样的贵人添多大的麻烦，总归……多少也是碍事不是？”

        “辰少爷，还是……多注意一些影响吧？”

        黄辰冷冷地盯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首阳山上玩女人，也从来不注意什么影响。”

        黄鲁面皮一抽，心中暗骂。他想，你黄辰仗着母亲在大夫人身边侍奉，固然是娇纵惯了，但是这话未免也讲得太满。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婢女的儿子，嚣张过头，家主岂能饶你？更何况，你是可以不怕黄木龙，我黄鲁岂能不怕。他老胳膊老腿，固然挡不了你大少爷的路，可若是迁怒于我，也能坏我大好仙途！

        一念至此，黄鲁脸上急色更甚。他正欲出言再劝，黄辰却莫名哼笑一声。只见他轻轻挥手，收回了缠在黄雀身上的火蛇，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你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天色尚早，我且随你再四处逛逛吧。横竖……不急这一时。”

        说罢，黄辰背着手，看都不看黄离黄雀一眼，扭头向着远处走去。

        “呜……黄离哥哥！”

        黄雀挣脱了束缚，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她却顾不上自己，慌忙扑到黄离身边，抱着黄离哭道：“黄离哥哥，你没事吧？”

        “咳……无妨，没有大事。”

        黄离咳了几口黑血，勉强笑了一笑。他的眼睛依然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别处黄雀的小脸，手掌抚了上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黄鲁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说狠话，也太气盛，上前宽慰，又太气短。他只好冷哼一声，拔腿去追已经走远了的黄辰。

        谁知黄离却出声喊住了他：“黄鲁！”

        黄鲁停下脚步：“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离在黄雀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你我虽有积怨，但到底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你虽然鲁直，但本性到底不坏……”

        “你到底想说什么？”黄鲁不耐地呵斥道。

        黄离轻轻摇了摇头：“那黄辰行事，你也见了。我只要你答我一句，伴他左右，你图些什么？”

        黄鲁沉默了一阵。良久，他嗤笑一声，似乎是在笑黄离，又似乎是在笑方才沉默的自己：“黄离，你这连首阳山都登不上的凡人，又懂什么？”

        “仙途漫漫，求长生者有之，求自由者有之，哪一个不得攀龙附凤，借势而行？没有资源，任你再高的天才，也是动弹不得。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黄离，今日以后，你我仙凡有别。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黄鲁带着一种小弟，追着黄辰的背影，快步离去。

        “仙途……吗。”

        黄离倚着黄雀，勉强站立。他呢喃着，突然哼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样的仙途，又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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