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明天是周六，正是苏檬和路铭约定好的日子。赴约的前一天晚上，苏檬则是难得的有些睡不着了。

　　如往常那般早早躺下了，直到默数完了第500只羊还是清醒依旧，床上的苏檬轻轻翻了个身，察觉到实在是睡不着了，干脆便是起身穿着睡衣，拧开台灯静静坐于书桌前。黑而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一边，只轻轻俯首，整个人都是柔软的样子。

　　以往睡不着的时候苏檬都会看上十多分钟的书，虽说桌上的书她已是不知读了多少遍，但是每每看着，或许是心会随着文字的浮动逐渐平静下来，往往不多时便是有了睡意。但一向效果极好的催眠方法今日却好似失灵了，手上的书翻阅了近三分之一，墙上的指针不知不觉已是走过了十二点，苏檬却依旧是了无睡意。

　　轻轻将书倒扣住，苏檬将门拉开一条缝，确认苏父苏母都已入睡后方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热牛奶方才回屋。淡淡的甜香气息伴随着抹不开的雾气似乎有些迷了眼睛，苏檬双眼微眯，手上不自觉的翻开自两周前就未再碰过的日记本，提笔，淡淡写道。

　　“日子与往常无异，可我却是觉得，这和我所预想的已是差别越来越大。”不紧不慢的写着，清秀的字迹带着让人安心的痕迹悄然留于纸上，“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三年原本只有我一人就好。只是现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留下各式各样的痕迹，手指悄然顿住，苏檬心里一时间思绪万千，“这样下去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是我自己也无法预料的。”眼里有着淡淡的茫然，什么样的选择会有着什么样的结果，只是一向清明的苏檬此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又或者说怎么样的选择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又是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焦虑多思了。抬头看了看，钟上的指针正巧指向了半刻，对生活规律的苏檬来说已是极少这样晚入睡。此刻的她方才有了些睡意，将有些微凉的牛奶小口小口慢慢喝完。轻轻合笔关灯，一室归于寂静，就仿佛之前只是一场错觉那般。

　　本以为睡得这般晚第二天多少都会有些影响精神，可一大早苏檬被苏母叫醒后竟也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甚至镜子中的自己连黑眼圈都没有丝毫痕迹。苏檬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刚准备出房间又记起今天有约，略思索打开衣柜便是拿了一件衣服出来。

　　苏母刚刚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便是看着洗漱完毕的苏檬在餐桌前坐得端正。身着一件简单的嫩绿连衣裙，柔顺的长发再次被梳成马尾，素净的脸上未加半点修饰整个人却是如晴日阳光般干净清爽。

　　苏母了然，只是惯例般询问了句，“今日怎么难得的不待在家里想着出去玩了？”

　　闻言苏檬心里轻轻咯噔，面上却还是平日里那般，浅笑着摇了摇头，“是安安吵着要趁着考试后的休息时间去放松放松，你知道的，为了上次的比赛和这次的考试最近她的神经都很是紧绷，接下来半期的学习任务只会越来越重，错过了这次可能很难寻到下次机会吧。”于情于理的一番话说得平静而无波澜。

　　苏母果然并未多想，只是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也是，你们两个孩子前段时间累坏了，是该放松放松。正巧我和你爸今天有事都不在家，也不用担心你的午餐晚餐怎么解决的问题了。不用想太多，好好去玩吧。”

　　苏檬无奈，“妈，就算你和爸不在家我给自己下碗面还是没问题的，实在不行也可以点外卖，怎么也不会饿到自己的。”

　　“外卖可不卫生，我和你爸都不赞同你吃这个。”

　　“可在外面吃不也是在外面吃外卖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也不是这个道理……”

　　一直记得约定的路铭对今天已是期待已久，在家里紧张的换了好几套衣服最后还是在家人疑惑的探究目光中悻悻的换了一套平常的休闲装。特意提早出了门，可当路铭气喘吁吁的赶到约定的咖啡馆时，苏檬已是坐在咖啡厅里静静的翻阅着杂志了。路铭赶忙的坐到苏檬的对面，待得苏檬察觉到他对路铭微微一笑，路铭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苏檬你……到了多久了？对不起，看来我好像还是来迟了。”

　　苏檬放下为了打发时间而随意取来阅读的杂志，笑容柔和，“没事，是我习惯早到的。现在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呢，说起来是我到的太早了一点。”

　　路铭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表，果然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了一些。不由得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在苏檬面前路铭总是显得有些拘谨。似乎在面前女孩清澈的眸子面前，男生所有的大大咧咧和肆无忌惮都全然不好意思显露。

　　察觉到路铭的有些紧张的情绪，苏檬也知可能他还需要些时间来整理自己，当即善解人意的出声问道，“要喝些什么吗？因为不知道你的喜好，所以刚刚我并不知道要点些什么。”

　　虽说路铭早已注意到二人桌上空空，之前也不知道如何询问，待得苏檬开口，方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赶忙起身道，“还是我来吧，苏檬你要喝些什么？”情绪的平静让得他对苏檬的称呼熟稔了不少。

　　苏檬道，“一杯拿铁就好，麻烦你了。”看着路铭一边说着不用一边招手唤来服务员，低声交代了几句。待得服务员点头离去时路铭方才转过头来看着苏檬，突然说了一句，“今天的你很漂亮。”

　　苏檬不由得一笑，伸手将额前的一缕头发挽起，动作优雅自然，“谢谢。”两人之间终是轻松起来的氛围让苏檬颇为喜欢。毕竟她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并不想被别人用所谓敬畏异样的眼光看待。

　　见得离午餐时间尚还隔着好一会，便是有意挑着话题和苏檬闲谈起来。苏檬虽也算不得善谈，却也是可顺着对方的话题不时接入几句。一时之间二人看着也算的相谈甚欢。

　　但路铭和苏檬却是没有注意到，在路铭推门进来之后，在隔着他们桌位不远处的角落，一女子正端端正正的坐于此处，目光却是一动不动的紧盯着他们。此时已是五月初，近夏的时分，天气已是逐渐升温起来。但她却是长衣长裤把自己包裹的颇为严实，头上还戴着一顶浅棕色的帽子，和周围一堆身着休闲装不时谈笑的人们显得格外大相径庭。有些另类的装扮让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偏生当事人还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观望的人看了一会也只得收回视线在心里嘀咕两句真是古怪便是别无他法。

　　一名服务生经过她身边，看她桌上只学着苏檬摊开了一本杂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又觉着这位客人着实有些古怪，不由得停下开口好心询问道，“这位客人，你需要喝些什么吗？”

　　“啊！”骤然被人叫住，还以为自己暴露了的安宁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声音大的让原本充满私语声的咖啡厅骤然寂静，无数的目光望向了她的方向，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苏檬和路铭。在他们在视线转移到脸上时她骤然低下了头，还掩耳盗铃一般往下压了压帽檐试图遮住自己的脸。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晶莹的耳垂已然变得通红。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是大大咧咧如安宁不由得也是满心羞愧。沉默了半晌安宁方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一个有着石化迹象的服务员，也不管他听不听到，微微抬头道，“一杯冰的布丁奶茶，谢谢。”想了想又加了句，“再加一份草莓戚风蛋糕吧。”这种时候都是不忘甜品，看来平日里苏檬对她的“吃货”定位也是相当中肯。

　　“……”服务员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生怕自己再多说些什么会直接把这位客人吓跑，当即收好菜单极为干脆利落的朝着后台走去。看着人逐渐离去的背影安宁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好险好险，刚刚差点暴露了。”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擦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却不知苏檬在辨认出她的声音后只默默摇了摇头，决定日后再和她算账现在先“好心”的装作没看见她。路铭见收回视线的苏檬嘴角竟是带了浅浅的笑意，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是遇到认识的人了吗？”

　　苏檬笑了笑，摇头道，“大概以为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吧，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我认错了而已。”

　　见得苏檬的视线没有再投射过来，安宁也是再度松了口气。本就有些紧张的她现在比起正对于苏檬的路铭也是不遑多让的。似乎明白了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有些过于明显了，现在也只是低头“认真”的看着杂志，只是偶尔抬头“不经意”的把视线投向苏檬那边。安宁觉得她以前在考试前三天临时突击看书都没像现在这样专注过，连什么时候奶茶和戚风蛋糕端上桌都未曾察觉。

　　好一会儿，确认两个人实在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安宁方才无比自然的拿起奶茶喝了一大口，又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细细呡着，一脸陶醉的样子。

　　不多时看见路铭起身结了帐，苏檬也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同出了门去。安宁愣了愣方才有些反应过来现在已是午餐时间了，赶忙也是跟了上去。看着路铭和路铭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西餐厅，两人坐下不久菜品倒是很快的便上齐了看来路铭对这家店也是相当了解。安宁看着他们面前牛排小吃几乎都一应俱全，再看看自己面前孤零零的一份意面，不由得一阵悲愤涌上心头。想了想，小不忍何以成事。便是默默的享用自己这份有些简单的午餐去了。

　　与外人用餐的苏檬倒是把“食不语”三个字履行的相当好，路铭似乎也看出了这点因此也并未强行搭话。二人都慢条斯理用餐，静默的气氛竟是维持了近半小时。趁着侍者撤下正餐上甜品的间隙，路铭对着苏檬道，“等下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言语之中意见征询的意味甚浓。

　　刚用一方白巾擦拭嘴角的苏檬闻言不由得有些失笑，“今日是你做主，我自然是听你的。”

　　路铭挠了挠头，跟着笑了两声，心下便是将这事敲定了下来。

　　安宁这次吸取了教训，坐在了离他们不大远可又相对偏僻的角落。有心去听路铭和苏檬的对话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即不由得微微磨牙，平日里在我家苏苏面前要不是我一直插科打诨你连话都说不好几句，这次是看我不在本相毕露了吧。

　　要是苏檬在她面前，一定会无奈扶额甚至会久违的给她一个爆栗。这个安宁，总是不知不觉就把注意点放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在一顿还算平静愉快的午餐过后，路铭和苏檬向着不远处的电影院走去。正想着些许事的路铭突然一顿，感觉什么东西撞上了他。一旁的苏檬见状也停下了脚步，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一个身高只到路铭大腿部分的小女孩。似乎是跑得快了撞的有些懵，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迷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正当路铭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苏檬却是蹲了下去，轻柔的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头发，温柔的低声道，“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你的妈妈呢？”

　　似乎从未看见过苏檬这般充满韵味的样子，路铭一时间就是有些呆了，忘了本该做些什么。

　　小女孩眼睛眨了眨，似乎是对这个温柔的大姐姐一点都不害怕，不哭也不闹。目光向周围扫了扫，小手指着一个方向，声音清脆稚嫩，“妈妈在那儿呢。”

　　苏檬和路铭朝着小女孩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真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十分焦急的左顾右盼，不时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苏檬牵起小女孩的手，和路铭一同走过去，妇女看见女儿急忙奔过来把女儿抱进怀里，确认没受伤后才细细问道，“茵茵，怎么样？有没有吓到？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不能乱跑的吗？”

　　小茵茵又眨了眨大眼睛，有些无辜的道，“一直在妈妈身边好无聊的。茵茵撞到这位哥哥，旁边的姐姐问我妈妈在哪里，就带着茵茵来找妈妈了。”小孩子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是稍微一听便是能理出个前应后果。

　　小茵茵的妈妈这才注意到现在旁边一直不出声的路铭和苏檬，赶忙道谢道，“对不起，我家女儿有些太调皮了。让她乖乖待着可是一转眼就跑的不见人影了。撞到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吧，还要让你们把茵茵送回来。”

　　苏檬摆摆手，毫不在意，“阿姨没事的，小孩子调皮是天性。我小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呢。”说着，又是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小茵茵，下次可要乖乖的哦，再乱跑妈妈可是会着急的。”路铭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在旁边点点头以表附和。

　　小茵茵点了点头，看着倒是无比乖巧的样子。小茵茵的妈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抽出一只玫瑰递给路铭，“小伙子，阿姨也没什么可以感谢的，你女朋友这么漂亮心肠又这么好，你就送枝花给她吧。”

　　后方突兀的传来一阵异响，似是有人摔倒了。

　　此刻的路铭却是无暇顾及这些，闻言脸顿时通红，却也还是解释道，“阿姨您误会了，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说着掏出钱包准备递钱给她，“这枝花多少钱啊？我买一枝吧。”

　　阿姨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完全不准备收下的样子。“不用不用，你们还是去玩吧，茵茵能碰上你们真是好运。这就当谢礼吧。”

　　待得母女二人走远，茵茵还远远冲着苏檬招手。路铭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因为阿姨的调笑不由得心生波澜，看了看手里握着的花，生怕苏檬误会，赶忙解释道，“那个…苏檬，你别介意刚刚阿姨说的啊，她只是开玩笑而已不必当真的。”

　　“嗯，我知道。”苏檬也明白此刻的路铭又是紧张了起来，应和着他的话，表示着自己并未太过在意。

　　路铭见状松了口气，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玫瑰，迟疑了下还是递了过去，“这个…”

　　苏檬了然，未过多思索便是接了过来，“花很漂亮，谢谢你。”

　　不是第一次看见苏檬似有似无的笑意，只是如今的路铭心跳却是越发剧烈，赶忙转移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对此苏檬并无异议，点了点头便是跟了上去。

　　后面的安宁刚刚听到阿姨那句话，本来平稳的步子便是止不住的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在地。幸亏一旁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末了还好心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看着这张陌生的却是带着善意和担心的脸庞，安宁心中不由得涌出一丝暖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低声道了谢，方才继续走着。想起了刚刚那句有些尴尬的话，安宁忽然无比庆幸着自己今天决定跟上来看看的决定。

　　售票处前，苏檬表示自己对电影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任路铭选择就好。尽管如此，路铭犹豫了下还是把目光从自己喜欢的动作片上移开，选了这段时间口碑还算不错的一部喜剧片。离电影开演还有些时间，二人买完票便是去了休息厅等候。

　　安宁站在售票处前，指了指刚刚离去的苏檬二人，理直气壮的对着售票员道，“麻烦给我一张他们看的电影的电影票。”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最好在他们后面一排的位置。”

　　售票员，“……”

　　这人是在跟踪他们吗？他要是这么做了要是出了事算不算共犯。

　　虽是这么想着，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安宁弄好了票。

　　另一边，苏檬二人正有些错愕的望着对面，似乎并未想到会这么巧的遇到他们。林柠和白颖汐，二人手中也是拿着两张电影票，看来也是来看电影的。白颖汐还挽着林柠的手臂，看着端是一副无比亲昵的样子。

　　还是白颖汐最先反应过来，惊讶的神情立马就换上了亲切的笑容。“路铭哥，苏檬姐，好久不见了，真是好巧能在这里遇到你们。”

　　苏檬自知这时不能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路铭打了个招呼，有些疑惑道，“颖汐，你和林柠怎么也在这里？”说着还悄悄瞟了白颖汐身后面无表情的林柠一眼。

　　“当然也是来玩啊，林柠好不容易答应我的。”白颖汐笑吟吟的道。

　　林柠看着对话的三人，并无过多出声。目光却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此刻的苏檬，并未过多打扮，但和平日的风格有些许不同。面色沉静，礼貌而生疏的样子，是她一贯的风格。手中拿着的…玫瑰？是路铭买来送她的吗？她竟然还接受了？！

　　林柠是何等聪明的人，有些事不用亲自询问便是能猜出十之八九。想到此处，林柠不禁抿了抿唇，呼吸少有的有些温暖，目光透出些许冰寒，脸上似乎更冷了些。

　　“颖汐，”他突然出声道，“电影快开始了，我们进去吧。”打断别人一向是林柠嗤之以鼻的行为，此刻他却不由自主的这么做了。

　　白颖汐愣了下，明明还有一会呢。可是她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略带歉意道，“那路铭哥，苏檬姐，我们就先进去了。”

　　看着从始至终未曾和他们多语的林柠，路铭摇了摇头，这人的脾气最近是越来越怪了。

　　苏檬倒是有些明了的看了看手中的玫瑰，片刻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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