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松月曾经问过公良楚，主人你挑选考验对象,  或者可以称为猎物这么多年,  到底有没有翻过船。

        公良楚的回答自然是一个冷漠的眼神,  和淡淡的‘没有’两个字。

        他倒也不是死撑面子骗松月,  要说翻船自然是没有翻过，但是，的确,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完完全全没有按照他出的考题来。

        那个人就是他手中这支梅笛的主人。

        公良楚有一些称不上爱好的坏习惯,  比如挑选考验对象的时候,  他喜欢挑选那些特别优秀的人。

        这，按理来说不对，因为优秀的人代表了一种人群，也代表了一个阶级,  却不能完全代表所有人,  公良楚若是真的想要验证自己的理念，他应该多挑一些其他类型的人才对。什么没天赋后天逆袭失败、什么平凡一直平凡安稳一生、什么误入歧途彻底堕落之类的,  都应该挑选出来才对。

        没其他理由，公良楚单纯不喜欢那些任务对象而已。

        每一次验证都是需要他亲自出手,  如果对象心性、天资、人品太差劲，他实在是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也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自己的心思。

        除了挑选对象有些下意识的习惯,  公良楚还喜欢在考验他人的布局过程中,  获取一些纪念品。比如九蕊月桂,  比如极情花。

        这些纪念品有的没有用，被他塞在储物灵具的角落里吃灰，基本上不会再想起；有的有用，被挪作他用已经消耗掉；也有被他一直惦记着，甚至时不时拿出来用一用的。

        其他两种纪念品也仅仅是他养成的某种错误习惯带来的效果，但最后一种却与其他不一样，迄今为止，他手中也只有这么一样东西。

        在叩天阙之中他曾拿来吹奏，在竹心园中，他亦取出来把玩。

        不错，正是那一支身刻七朵红梅、造型与一般笛子不同的玉笛。

        它正是潇雨歇的贴身之物。

        潇雨歇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到让公良楚一直想要找到他。

        但是却十数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最后公良楚挑选考验对象会挑选上狐不微，也是听说了他一直找不到的人居然和狐不微发展处了一段情感，最后却被当做踏脚石。

        好吧，他承认，选中狐不微除了狐不微本身是妖族第一美人，走的修途又很特别外，想要试一试这个把潇雨歇当做踏脚石的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有多高的手腕，还是她真的有一颗能融化一切的心，能释放出扭转一切的爱意。

        虽然最后结果也就这样，但是从狐不微这里得到潇雨歇的一些信息，也算得上不错。

        公良楚觉得这段时间倒也不算是白做工。

        “魔国吗？你，到那里，真的只是散心游历吗？”

        ###############

        封无疆走出了闭关的洞府，迎接他出关的人跪了一地：“恭迎少君出关。”

        封氏属于魔国十二支脉之一，算得上魔国最有权势、最为富有的家族势力。

        魔族以血脉为尊，除了皇族的黄金血脉外，最为尊贵的就是十二支脉。引秋、封氏、越氏、青冥等等，他们各有传承，各有底蕴，虽然经过长时间的竞争淘汰，十二家族渐渐出现了强弱盛衰之别，但是因为血脉中天生带来的尊贵，十二家族从未被其他庶族取代。

        百年前十二支脉中，以别氏为尊，引秋次之，那时别氏出了别西风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引秋亦有引秋灵修这样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手，但是，别西风失踪，引秋灵修虽依然健在，却莫名止步于合体初期，近百年来毫无寸进，引秋家族全都靠着不知道何时就会撒手人寰、早已步入失望倒计时的老祖撑着。

        百年后，别氏一蹶不振，引秋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另外一位天才引秋藏月半途折损，困于心魔，其他家族也多是在啃老本，没有令人惊艳的后继者出现。唯独剩下封氏一家独大。

        封无疆，就是封氏这一代的最顶尖强者，也是魔国年轻辈儿的第一高手。一百二十岁就已经是出窍期，不，刚刚出关代表他已经突破了出窍期，而是分神初期的绝世天才！

        这个数字很可怕，放眼修界，例数往今，能达到这个修炼速度的，恐怕没有几个。

        跪着迎接少君的仆从家奴都喜极而泣，齐声恭贺：“恭喜少君进阶分神。”

        封无疆面无表情，既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得意，只是非常平静的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我这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一位步履优雅飘逸、语调如夜雨叮咚般悦儿的温柔男修缓步从外走来。

        他穿着一袭白雪为底、墨梅为案的长袍，容貌清雅高洁，却又带了一股似水般的坚韧柔和，令人观之便觉得亲切。

        “你来了。”封无疆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三个字。

        “刚好，我的酒今日出窖，可要尝尝？”男修说。

        “梅七先生的酒，怎会有人推辞。”封无疆说：“不如就选观云崖吧。“

        观云崖，是魔国一处特别的观景圣地。此地地势高耸入云，低头便可以观半山的云景，山崖之上遍植寒梅，却不见冰雪封顶。

        最重要的是，只有这里，可以看到传闻中的云海奇景，此美景乃天地钟情，出现时间不定，却有人能在此景中得悟天道，白日飞升，如此便引得无数修士趋之若鹜。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人能得此机缘，渐渐地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谣传，于是此地也就变成了一般赏景之地。

        梅七先生，自然就是潇雨歇。

        潇雨歇虽然出身水灵族，却是在外游历较多，和一般的水灵族也不太一样。寻常水灵族，天生喜爱水中生物，就算爱花，也爱的是莲花等物，偏潇雨歇就喜欢梅，更是以梅七为道号，自称梅七道公。

        所以听到封无疆提议前往观云崖，自是千肯万肯：“那里的寒梅也该到花期了，刚好一观。”

        封无疆一心沉浸于修炼，不仅没什么朋友，就算是亲人也都不怎么亲近，却有两个人是例外。

        其中一个，自然就是潇雨歇了。

        他与潇雨歇非要说相识，相识其实也蛮久的了，大概有七八十年了，但是这中间彼此经历各不相同，又有闭关等事情消磨时间，两个人真正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前往观云崖的路上，封无疆便与潇雨歇闲聊：“你十年前交往的那位女修如今如何了？”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情来？”潇雨歇微微僵硬了一下。

        “五年前你突然到魔国来，原本兴致勃勃提到的伴侣也没了踪影，我早就想问了，只是直到今日才开口。”封无疆一五一十的回答，最后还补了一句：“难道，分了？”

        潇雨歇没崩住自己温柔男神的人设，翻了个白眼：“早就猜到了，又何必说出口讨打！”

        封无疆看了他一眼，说：“你眼光一向差劲。”

        潇雨歇呵呵笑了两声：“总比你好上那么一点，至少我还有过，你这个样子，恐怕只能做个快乐的修道人，一辈子不知情为何物。”

        封无疆无所谓的说：“所以我现在就已经追上你的修为了，潇前辈。”

        潇雨歇如今修为分神后期，但是，他已经八百岁了，这个年纪如此修为并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得上顺风顺水，但是对比封无疆的一百二十岁，顿时就是差生中的差生，一点点都不够看。

        潇雨歇不由得气道：“我怎么交了个你这样的朋友。”

        封无疆淡淡的说：“不是因为楚初源吗？哦，不对，他现在改名叫公良楚了。”

        听到这里，潇雨歇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把柄，转怒为喜，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说起看人的眼光，你也没强到哪里去嘛。当年还不是被那个混蛋给忽悠了。”

        “那时候我才三十岁，不到。”封无疆理直气壮的说：“谁知道公良楚这混蛋这么无耻，连我这种小辈儿都下手。”

        “噗嗤，别说的好像他怎么了你似得。他是混蛋了点，但是只要你守住自己的心，他也拿你没办法。”潇雨歇说。

        “虽然当年你跟我解释过他的事情，但是我到今天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封无疆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了解。”

        潇雨歇非常无所谓的挥挥手：“你如果想得通了，那才会出大问题。公良楚是个……嗯……站在恶性边缘的混乱者，他的道心非常奇怪，所以他追求的东西也很奇怪，你和他断都断了，就别再琢磨他的事情啦。”

        “那你呢？”封无疆问：“其实和你认识以来，我都很好奇，你和他只见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你似乎并不是很讨厌他。”

        “我看你也不是很讨厌他啊，我不讨厌他很奇怪？”

        “我不讨厌他，但是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你好像对再见他并不排斥。”封无疆抽了抽嘴角：“偶尔我还会为引秋藏月默哀上几秒。也为以后可能会遭他毒手的人心疼上一会儿。”

        真爱自己，远离公良楚。

        “我的确不排斥再见他，他虽然不是个好人，还是个混蛋，但你说他故意害人也不对，他并不是故意害人。”说到这里潇雨歇自己都有些混乱，然后又组织了一下语言：“和他相处只要找到他对你什么东西最感兴趣，然后别跟着他的步调走就对了。那样你会发现，他其实挺可爱的。那种想相信世界却依旧伸出爪子，试探性抓伤别人观察别人反应的可爱。”

        “……”封无疆沉默良久：“我觉得，我们两个说的不是同一个人，也不是同一件事。”

        潇雨歇眨眨眼，表情疑惑，似乎完全不知道封无疆为什么会这么说。

        封无疆继续赶路，最后感叹了一句：“我现在觉得，你也挺可怕的。”

        和公良楚扯上关系的人，果然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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