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云折思努力练剑,  生怕师尊因为自己不用功,  迁怒到三师兄。

        她自有记忆起,  便生长于万真剑宗,  更是宗主楚沧澜名下唯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收入门墙的弟子，还是关门弟子,  从小便受人瞩目,  得众人喜爱。

        对于她来说，十三年就是全部的人生,  但是对于她的师尊来说，也许十三年还不够一次长久的闭关。

        云折思很少能见到自己的师尊，不过也许是天生的师徒缘分,  她对于楚沧澜有一种自内心的亲近感,  明明不熟悉，却将满腹孺慕之情均寄托于楚沧澜身上。

        因为楚沧澜经常闭关不见人影,  云折思所学几乎是几位师姐师兄教授的，其中相处时间最多的便是三师兄。

        三师兄性格严谨，做事颇有些不讲情面,  对于宗门内的规矩抓的很严,  不如四师兄温柔宽容，也不如五师兄风默有趣，但是云折思能感觉到三师兄严厉的背后,  隐藏的那些关怀,  对这位师兄也很是亲近。

        所以,  她一点都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  三师兄会被师尊责罚，所以练剑很是努力。

        终于完成了五百下挥剑，因为不能使用灵力，纯粹靠肉身的力量，这五百下挥下来，云折思感觉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小思，来休息吧。”松月盛好粥，递到乖乖走来湖心亭的云折思面前：“等一下，我们就要到外面去了。”

        云折思右手不能拿起勺子，便换了左手，挖起一勺粥送入口中，十分舒服的咽下，一双杏眼都情不自禁弯了起来。

        “松月姐姐，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煮粥的灵米比例搭配的很精妙，而经过灵火闷煮，灵米中的灵气杂糅至一起，一口下去，灵气便四散至腹腔，不断修补恢复身体上的疲累。

        修士为了精进，许多人奔波在找灵石、法宝、丹药等资源的路途中，而其他时候也都兢兢业业修炼悟道，力求突破，即使是没有辟谷的修士，对付身体的需求也多是一粒辟谷丹了事，很少有人会花费心思钻研厨艺，使用灵物烹饪佳肴。

        一者这种享受耗费颇多，有些名菜能吃穷一个修士的所有家当，另一者便是这种享受不仅浪费时间，有时候还会惹得修士心神动摇，贪图享乐。所以有的宗门为了督促门下弟子用功，定下了一些戒除口腹之欲的门规。

        不过万真剑宗从来没这种规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万真剑宗的宗规很严格，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它又十分的宽松。

        万真剑宗门下弟子的修炼方式、修炼时间、喜欢偏好、感情历程等等个人事务从不会有人过度管束，其中规矩十分宽松，但是如何行事却又有着最严格的规定，奖惩分明，执行严厉。

        正因为没这样的规矩，松月又经常挥霍主人的珍藏，所以云折思自小就是吃松月的手艺长大的，与松月也因这一层投喂关系而显得十分亲密。

        “小甜嘴。”松月听云折思的夸奖，笑着说了一句。

        公良楚坐在一旁看书，并不搅扰侍女和徒弟之间的交流，耐心等到云折思喝完粥，方说：“既然休息够了，那么今日随我出门一次吧。”

        等三人行走在沧月城的街道上时，已经是午后了。

        即便是午后，街道上依旧很热闹。沧月城是苍龙帝国的都城，十分繁华，街边商铺、摊贩林立，路上行人络绎不绝，形形色色，还时不时有来自远方的商客带着大批量的货物路过。

        云折思受街道上污浊之气侵染，有些不太舒服，不过这里浊气并不浓厚，她还受的住。

        虽然身体有些不适，但是并不影响她四处观赏的心情。

        云折思几乎没怎么出过宗门，自然不曾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

        “师尊，你就是让我看这些景象吗？”云折思问。

        “是，也不是。”

        云折思若有所思，不过随即就将师尊那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抛到脑后，她的注意力被周围的事物深深吸引了。

        这里和宗门一点都不一样。

        不是说这里的人比万古灵山上的人多，也不是说这里的人比万真剑宗的人更喧闹繁忙，而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太一样。

        云折思也不知道该如何描绘这种感觉。

        世界上本也没有完全一样的人。

        但是修者心中都有一个求仙问道的期望，而有一个共同目标，那么彼此之间便多了一丝相同的意味。

        可是这条街道上的人不一样。

        云折思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有的疲累奔波，为了金银之物辛苦操劳；有的千金买笑，活的肆意潇洒；有的谈笑风生，酒盏来去，不知真实是何物；有的计较家长里短，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大吵大闹。

        云折思有些搞不懂。

        奔波一生，只为金银，有意义吗？一掷千金、生活肆意，却虚度光阴，未来不会后悔吗？披着虚伪的笑去喝酒，都不会胃痛么，不想笑为何要笑？为了一点点小事吵闹就更出她的理解范围，吵架一点用都没有，动嘴的还不如动手，虽然为了一个鸡蛋动手有点掉价。

        “师尊，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呢？”云折思十分奇怪的问：“每一天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都没有任何目标的吗？”

        修士无论是学习典籍、修炼诸法，还是研习旁门、寻找物资，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但是这些凡人没有踏入修途的资格，便显得每一个人都不同，有着各自的生活方式。

        “你觉得他们没有目标？”公良楚问：“再看。遇到问题不要第一个反应就是向别人求助。”

        云折思被公良楚回了一句再看，便真的再仔细看周围的人，并且开始开通脑筋仔细思考。

        “他们不是没有目标，而是目标都不相同，所以才会给我一种每一个人皆不一样的感觉。对吗，师尊？”

        “还有呢？”

        “在我看来是无意义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却是生命中因为某些原因而必须去做的事情，那些事情对我来说的确无意义，但是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却是有意义的。”

        云折思说完了一段话，又沉思了数秒，方开口说：“师尊，你让我看这些，是想告诉我，与人相处，要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思考，别自以为是的拿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别人。”

        松月噗嗤一笑，说：“主人，我看，你也别做小思的师尊了，还是拜小思做师尊吧，早点学会体谅别人，少到外头去祸害别人才是正道。”

        公良楚没搭理松月：“为师说过，每一个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这个问题本就没有标准答案。”

        云折思点点头，把师尊这句话当做对自己回答的肯定。

        公良楚领着云折思和松月进了一间茶楼，这茶楼是沧月城中少见的四层建筑，视野颇好，方便全方位观察周围所有人事物。

        所以他们一行人直接在四楼包下了一个临街的雅间。

        随意点了的东西都被松月十分嫌弃的丢在一边，她自己拿出相关用具，开始泡茶。

        公良楚见云折思依旧探着脑袋看街面的云折思，突然问：“思儿，你不解凡人为何每个人的目标都不一样，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云折思正看得起劲，闻言茫茫然的啊了一声，方回过神开始思考公良楚的问题：“我，我的目标，自然是修途一帆风顺，能顺顺利利求道成功啊。”

        “这，不过是周围都是修士而给你造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性认知。为师是问，你，自己的目标。”

        “师尊，修仙人所求，不就是与天同寿，长生不老么。我想我也不例外。”云折思说。

        “再问一遍，是，你自己的目标。”

        云折思低下了头，最后说：“我，我的目标。我自己也不知道。”

        “思儿，身为一个剑修，若是他不知道自己手中握剑是为了什么，那么就永远都看不清脚下的路。”公良楚说：“你要继承为师万真剑诀的衣钵，就要有一颗看透世间本真的剑心。”

        “我知道了，师尊。”

        等回到了竹心园，云折思睡下，松月方开口问公良楚：“那，主人，看见这凡尘熙攘之景，你，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好奇？”公良楚说。

        “是。”松月坦然承认：“反正我看着，是没什么感觉的啦，凡人嘛，就是在有限的生命中做着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事。”

        “主人的想法，何时需要向侍女汇报了，你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公良楚说。

        松月狡黠一笑：“不然，明天茶主人你自己泡，小思的餐点也换你这个做别人师尊的去做。”

        “分内工作推给别人去做，可不是个好习惯。而拿自己的工作作为筹码来套取主人的想法，更不是个好主意。”

        松月可不是被吓大的：“你是描绘不出自己看到的东西，还是根本没看清街道上有什么景象，所以才一直绕来绕去不肯讲一句实话。”

        “松月！”公良楚说出名字的语气有些危险。

        “在呢，洗耳恭听。”

        “激将法，用的真是拙劣啊。”

        “方法不论拙劣还是精妙，好用就行。”

        “好吧，那你听好了。”公良楚说：“我看到了怨恨。”

        “？”松月一头雾水。

        “我看到了，被压抑许久、伤口早已腐烂的怨恨啊。”公良楚说：“否则，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单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凡人都城吗？”

        “怨恨？”松月说：“是什么样的怨恨能得到主人你的关注？灭族大案？怨鬼惊变？”

        “都不是。”公良楚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别再穷追不舍了。”

        松月不再开口。

        但是心中却是暗自嘀咕，不是为了他，主人你就嘴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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