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结界

殿门依然紧闭，自天上坠落的金线愈加密集，又有红芒弥漫过来，就连有禁法守护的龙虎山也被镀上了一层血色，美妇看着早已哭成了泪人的罗红玲，有心相帮，却又毫无办法。

        “昆仑这次下了死力，誓要打破蓬莱结界，使蓬莱仙洲重回上古时代仙、人共居的盛景，这其中有两样东西不能少，一是人道散乱，不能凝聚统一，二么，最少也要天仙之辈主持，才能破去结界。大启覆灭，人间战乱不休，第一条已经达成了，至于第二条，林东的半仙之体虽然并不完整，不过对于那位昆仑资格最老，修为最深的太上长老而言，只要有了能够承载法力的肉身，以他无数年用秘法滞留人间的修为而言，半仙之体的缺陷算不得什么。”

        解释了原由之后，美妇面现愁苦之色，叹道：“或许，这就是林东降生的原因吧，他应运而生，为的就是这一刻。又或许，自他的一身仙骨为人所知的那一刻，就落入了算计之中，如今身不由己，抽身不得了。”

        “可是，可是，他已经让出了半仙之体，为什么，为什么昆仑背信弃义，非要杀了他啊。。。。。。师娘，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东海渔村已经没有了，弟子不能再没有他啊。。。。。。”

        “东海渔村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没有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林东的事，美妇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尽量的转移话题，以图分散罗红玲的注意力，不至于因为林东的事情而身心大损，辜负了这一世仙缘。

        “我，我在来的路上，收，收到了天荒不老城的飞剑传书，李武为了练成血海大法，将东海渔村屠戮一空，正好被回家探亲的王胜遇到，王胜不敌，逃回了天荒不死城，重伤濒死。东海渔村已经没有了，弟子挂念东哥，无暇它顾，想向老师讨个吉凶，哪知道，哪知道已经用不到了。。。。。。”

        说完，伏地呜咽，悲恸欲绝。自这一刻起，从小长大的家没有了，从小相伴的恋人没有了，她，还剩下什么呢？

        美妇无言以对，只得看向了自家女儿，小声问道：“王胜是谁？李武又是谁？怎么跑到东海渔村行凶去了？”

        张毓秀皱眉想了想，轻声道：“和红玲、林东一样，都是直选弟子，选王胜的门派就是天荒不老城，选了李武的，应该就是血煞宗了。”

        “血煞宗？唉，百年前血煞宗捉了一个天生仙骨之人，就是用来打破结界用的，不过被当时的万古青天大帝压服，没想到又要出来作乱了么？如此说来，眼下的事情，未尝就没有血煞宗的影子。”

        美妇叹了口气，在殿门前来回踱步，思来想去，总觉不妥，正要闯进殿去的时候，那殿门却无风自开，天师满脸阴郁的从中走出，扶起罗红玲，苦涩道：“不是为师不帮你，为师也是无能为力，昆仑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紧要关头，你看这漫天金线，都是人道信念凝聚而成，如今坠落下来，分明是结界松动，信念不支的缘故。”

        “若人道统一，任凭是谁都不能动摇这结界分毫。又或者万古青天大帝、太子东有一人在此主持大局，这蓬莱结界也能无恙，只可惜一位战死，魂飞魄散，一位身陷天狱，生不如死，奈何，奈何啊。”

        “蓬莱结界啊，飞升之由来，万民之福祉，今日一破，这偌大的蓬莱仙洲，不知要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美妇上前，摇头道：“先别说这些了，你一力反对此事，恐怕已被人惦记上了，你还是想想，一旦结界不存，我龙虎山一脉该如何自保吧。”

        不等天师夫妇组织好言语，安慰早已哭成了泪人的罗红玲，天地间的形势再度生变化，原本丝丝垂下的金线已经密集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铺天盖地，落在哪里，就在哪里消失，昆仑山上出的红芒不再外放，反而收缩了回去，竟是隐隐约约的交织成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模样。

        “以半仙之躯，施展法天象地的手段，这位太上长老的修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昆仑山，青云子抬头观望，朝身边陪伴的昆仑弟子感叹了一句。

        法天象地乃是神仙的手段，那是比天仙足足高了三个大境界的绝大神通，一旦施展，担千山，拿日月，易如反掌，神通广大，不可度量。

        “那是，太上长老滞留世间将近万年的时间，这万年来积攒的真元何其雄浑？如今通过半仙之体转化为法力，能够施展出这种大神通也是正常。”

        而在阴气森森的血煞宗则是另一番光景。

        一个生的五大三粗，面带傲色的少年对着天边的巨大人影冷哼：“神气什么，等哪天老子练成了血海大法，定要你知道厉害。”

        这少年就是李武，同样出自东海渔村，所炼的血海大法乃是血煞宗的至高秘典，能够修炼血海大法，可见李武的天资同样不凡，等到身边人解释了这尊人影的来历之后，李武更是狂笑不止。

        “哈哈哈，那个野种终于死了，哈哈，等老子哪天有空了就杀上龙虎山，然后，嘿嘿。。。。。。”

        青城山，通明殿。

        须皆白，就连眉毛也变成了白色，不过气色红润犹如少年的青城掌门从神游中清醒过来，神念稍稍一转就弄清了生的事情，微微摇头，嘀咕了一句：“不堪大用。”随后双目一闭，竟是再度神游去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瑶池，钟灵儿看着远方的巨人，神色怔怔，半晌，双目一闭，竟是自眼角流下来两滴眼泪，无声哽咽。和太子东相处的最后一幕浮现出来，一声声的喝问敲打着钟灵儿近乎麻木的内心。

        “你生在这片天地，为天地所钟，却为何要毁了这片天地？”

        “这一切，都怪我眼瞎，怎就鬼迷心窍，让你去看守‘乾坤阁’？”

        “你不会明白，这方天地生养了我，就是我的第二个父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毁了它。”

        “钟灵儿，是我看错了你。”

        “看错了你。。。。看错了你。。。。看错了你。”

        钟灵儿猛的睁开双眼，面色殷红，也不知是被天上的血光映照还是气血上涌，口中默念：“那你来啊，让我看看，你是怎么阻止这一切的？你不是自诩为蓬莱仙洲的守护者么？现在蓬莱结界就要没了，你怎么不出现？你以为躲在天狱什么都不说，我就没有办法毁掉它了么？太子东，你就在天狱看着吧，看着我一点一点，一样一样的毁掉所有被你钟爱的东西吧。”

        血色巨人终于成型，高达千丈的身体顶天立地，天地间的元气一片混乱，朝巨人体内狂涌，转化成法力为巨人所用，金线织成的光幕更是弥天极地，朝下倾泻。

        这光幕，肉眼凡胎看不出，非得是修炼之辈才能瞧见，而后真元运转，越过光幕就能看清巨人的所在。

        林东是应劫之人，气运加身，远非常人可比，若不然，再给昆仑的太上长老一万年的时间也万万施展不出法天相地的神通来。如今气运燃烧，能实现许多不可思议之事，用来破除结界却是正好。

        一团色做深黄的气运之火在巨人的头顶烈烈燃烧，火舌乱吐，腾起百丈之高，随着火焰燃烧，一股无形的力场扩散开来，无远弗近，眨眼间就刮过整个蓬莱仙洲。

        张庆道只觉得心头一紧，这力场宛如一柄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利剑，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一旦落下，绝对可以在三息之内取了他的性命。

        虽然只是一种感觉，可是稍一运转真元，张庆道赫然现，体内的真元竟是受这力场影响，运转的度比平时慢了将近一半。

        不仅是巨人头顶的火焰在燃烧，被钟灵儿捧在手心的那盏本命灯竟是火光一闪，从中窜起一道火焰，凭空爆燃。

        火焰交织成一个常人大小的人影，正是林东，这人影由虚化实，竟从灯中走出，扶起罗红玲，为她擦了擦早已哭花的脸蛋，理了理凌乱的青丝。

        罗红玲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紧紧的抓着林东的手臂，生怕他马上消失。

        “带我走，求你了，带我走吧，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苦，爹娘没了，家没了，如果你也没了，我该怎么活？”

        轻拥入怀，林东反而朝着张庆道点头道：“天师，拜托了。”

        “你放心，从今天起，玲儿丫头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谁要动她，都要先问问我这把老骨头答不答应。”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缕火焰和巨人头顶上的有些不同，难道，事情还有转机？

        林东正视着小道姑的眼睛，微笑着轻轻点头，在其额头轻轻一吻，抬头望天，金线如瀑，却慢慢稀疏，显然是千万年来所凝聚的人道信念即将告馨的征兆。

        低下头，林东努力的露出一个笑容，小道姑痴痴的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只摸到一片虚无，林东已经先一步化作点点流萤朝天而散。

        “不，我要你回来，要你回来。”

        小道姑想要阻止，而这些流萤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正应了那句从天地中来，到天地中去，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却仍然不知疲倦的伸手去抓，地上够不着就去天上，直到再也看不见流萤的影子。

        地上的本命灯已从中碎成了两半，被小道姑拿在手中，整个人看起来痴痴呆呆，宛如魔怔。她的心上人终于还是消失了，继父母之后离她而去，而这一切，似乎从走上修行路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果，就像她手中的碎灯，只能是一个悲剧。

        那个哄她，让她，时时保护她的人，从今天起，再也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小道姑只觉气血翻涌，心脏连跳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黑，喉头甜，在张毓秀的惊呼中，仰天吐出一口鲜血才好受了一些。

        “他，他还没死，是吗？”

        “是啊，你看，看到了吗？那个巨人，已经变成林东的模样了。”张毓秀偷偷的抹了抹眼泪，为何老天如此不公，有情人难成眷属？自己情根深种，今生无缘也就罢了，谁让自己喜欢他，自己愿意呢。可红玲才多大？小小年纪，一天之中，先是父母离去，紧接着恋人也去，连个念想都没有给她留下。为何老天捉弄了她还不够，还要落到玲儿妹妹身上？

        气若游丝的小道姑努力的睁开眼睛，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个守护着她，愿意为她舍弃性命的男人，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那么阳光，就像春风，就像雨露，滋润着她的心田，那就是她的男人，她的心上人。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小道姑挣脱了张毓秀的手臂，站在地上朝远方大喊：“我等你，这一生，这一世，下一生，下一世，生生世世。”

        遥远的巨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喊，远远的回过头来，这一刻，小道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一如朝阳下，晨露中，含苞待放的花朵，努力的展现着自己的美丽，等待着有情人采摘，又如扑火的飞蛾，已经张开了一双翅膀，随时准备着跳入火中起舞，哪怕刹那，也能满目芳华。

        巨人也笑，气运之火燃烧的更加剧烈，好似天河倒悬，好似时光逆转，无穷无尽的金线冲天而起，直入苍穹，高达数千丈的昆仑山地动山摇，巨人的笑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传到了瑶池，传到了青城，传到了龙虎山，传遍了蓬莱仙洲。

        “天生天养天有恩，土生土长土有根。”

        “人算人辱人有恨，杀仙杀魔杀有心。”

        “小姐，前一句我懂，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啊？”

        “算天侮地的同时自然要被天地所恨，有仙有魔，他们都是有心人，其他的不用我说了吧？你啊，好好的读点书吧，旁人笑话也就算了，就不怕你的心上人儿嫌弃？”

        “嫌弃就嫌弃呗，我能怎么样啊？”

        “死丫头嘴硬，哎，你怎么不伤心了？”

        “我也不知道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儿也不伤心了，想哭都哭不出来了呢。”

        “嘁，是不是伤心过头了？不对啊，气色这么好，真的不伤心？”

        “伤心什么？他明白我，我知道他，天高地远，山水流转，总有相逢的时候。”

        “这么快就会吊书包了？学的挺快的嘛，那你们怎么相认？”

        “天机不可泄露，咯咯。。。。。。”

        “死丫头，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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