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蠢蠢

程曦被这个念头闹得一夜无眠。

        她相信容潜不会为了达成目的而拿终身大事做交换，可若苏皇后当真起了这心思……谁晓得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程曦只要一想到容潜可能会与淳明扯上关系，便百爪挠心一般坐卧难安。

        第二日她与沈缳、李落等去隔壁樟鹤园时就有些无精打采，整个人昏昏欲睡的。

        如今叶氏不大能见着她们几个，中午让人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留她们用饭，程景媳妇温氏也过来作陪。

        饭后叶氏更是拉着沈缳与李落说了许久的话，问了沈缳的孩子后又问李落程时待她可好，若是不好便告诉长辈们，自有人为她做主。

        惹得一屋子妯娌忍不住取笑李落，倒把李落闹了个大脸红。

        众人说说笑笑好一阵，谁知叶氏一回头却见程曦不知何时已靠在软垫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瞌睡。

        叶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觉得程曦还跟个孩子似的这般也能睡着。

        她忙让人将程曦唤醒，笑着打她们早早散了回去歇着，一回头却同狄妈妈道：

        “……翻过年都十六了，怎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叶氏怕程原恩夫妇将程曦的婚事同几个儿子一样对待，“又不是时哥儿那几个小子，拖到这个岁数也由着他们！小九儿可是姑娘家，再这么拖下去，人家还以为……”

        话没说下去，但叶氏的担心已然十分明白。

        狄妈妈笑着安抚叶氏，心知肚明这是要她转达的意思。

        这话便通过沈缳递到了王氏跟前。

        王氏心有顾忌，拿不准程曦如今是个什么心思，这些话却又不好同沈缳说，更加不能去跟叶氏解释。

        而且叶氏的担心也是王氏的担忧。

        若说程曦无心王骞，那只能叹这两个孩子无缘；若说程曦先前因宁王等事受了惊吓，如今都过去几个月了，按理也该过去了……

        王氏思来想去觉得李落同程曦年纪相仿，平日又亲密，程曦兴许愿意将心中想法告诉李落也不一定。

        王氏便让李落去程曦处探口风。

        李落同程曦探了几回，然而程曦每次都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打着太极，不是岔开话题便是避而不答，回避之心显而易见。

        李落这才察觉不对。

        她没有直接告诉王氏，而是先问了程时。

        “……小九似乎心中藏了事。”李落犹豫片刻，道，“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有了意中人，却不肯说？”

        程时正在看程晖的来信，闻言目光微沉，看着烛火跳动少见的陷入沉默。

        他当然知道程曦心中有谁。

        虽然程时不喜欢容潜，但他更瞧不上别人——至少容潜这家伙能打能忍能谋算，长得也算能入眼，比起京中那些娇滴滴的男人们还是强了一些。

        只是……程时将目光重新落到程晖的信上。

        北地开始蓄兵了。

        不是朝廷明文允许的三千兵护卫，也不是西北几处重镇编收在籍的兵士，而是招募人修筑陵墓与别苑。

        城阳王何禛要为自己修陵，征召西北几处诸多壮年劳力前往北地，征银丰厚。

        甘肃宁夏两处的雇佣兵与府卫兵中凡是没有入军籍的，几乎都去了北地。然而两地将领就好像浑然没有这事一般，不论是总兵还是巡抚，均装聋作哑不曾上报。

        兵部那里备案的兵士名额依旧和从前一样——虽然两地军籍兵的军饷由两处马市收益自行填补，但雇佣兵与府卫兵的俸禄依旧是朝廷拨于当地府县衙门。

        这种坐收空饷的好事，谁也不会傻得自己报上来。

        程时怀疑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报，这些年甘肃宁夏两处镇守将官收了何禛多少好处，只怕他们自己都算不清。

        北地这番动静，让程时联想到先前福建征集水师的法子。

        因朝廷不给拨银，水师兵士征召一度搁置下来。后来平王退了一步，与福建、浙江两地巡抚及总兵一同上书，称让福建江浙两地商贾民资募集，以编收地方雇佣兵的形势征召。

        昭和帝起先不乐意，但莫良佐却劝道朝廷既然说水师是地方兵不给拨银，此时便不好再改口，若不然怕平王趁机以此为借口罢了建水师之事。

        昭和帝便同意了。

        如此看来，福建水师征兵与北地城阳王修陵征人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些大越子民已然不归朝廷所有了，只是皇城中龙椅上那个人还犹自不清晰罢了。

        北地这般蠢蠢欲动，什么时候闹出事来谁也说不准。

        程时怀疑容潜的态度忽然转变同北地有很大关系。若是那样的话，就不奇怪程曦为何会这般矛盾难言了。

        程时想起那日程原恩掌掴程曦，就是因为程曦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而他们争执之事也与此有关。

        看来那小子果真要跟着北地造反了……

        程时忽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一个念头不停的冒出来，压都压不住。

        他明知程原恩的性格与立场，也明知道自己不该去想，可是那个念头让他整个人有些克制不住的兴奋与沸腾，且越想越有种蠢蠢欲动的冲动。

        “……节懋？”

        李落的声音忽然传来。

        程时回过身，见李落正望着自己，眼中有些担忧。

        这是程时第一回在她面前这般出神，李落唤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在想什么？可是六叔在信上说了什么？”

        程时怔了怔，看着李落满是担心的脸，想起自己已然成家有了妻子，方才那疯狂滋长怎么也压不住的念头竟然就消了下去。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从前怎样肆无忌惮都可以，如今却不能让李落跟着他担惊受怕。

        程时忽然便明白了程钦、程原恩与程原定他们为何顾忌重重。

        “啊，你方才说小九？”他清了清嗓子，想了片刻后道，“你就同母亲说，小九自己没有中意的，其余让母亲自去做主便是。”

        李落不由皱眉，暗忖这也太敷衍了。

        程时见李落还是一副操心的模样，忽然便一把将她捞进怀中，将脸埋进她颈项道：

        “别管那么多了，有母亲与大嫂在呢，小九的婚事怎么也轮不到你操心……”

        说着又开始闹她。

        李落最终还是按着程时的说法回了王氏。

        王氏有些失望，却也不意外。

        她怎么都想不透程曦的心结，也猜测过程曦是否有了意中人，只是王氏将所有程曦可能接触的人挨个排了个遍，连秦肖都盯了好一阵子，也没觉程曦对哪个有心思。

        王氏忧心忡忡地同程原恩说起此事，谁知程原恩却道程曦的婚事还是先搁着罢。

        王氏不明所以，程原恩却没有多言。

        谁知待到上元节一过，程昭便接到了赴任荆州的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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