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6月，南城，迟迟不入夏的温度。

        昨日暴雨如注冲刷了城市的尘埃，水泥马路被冲的发白。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仍悬挂着摇摇欲滴的水珠，空气中混杂着雨后的清香。

        时光将咬了一口手里的油条，慢条斯理的装了回去。

        嘬了一小口豆浆。

        刚刚出外勤熬了几个大夜的时光，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她将早餐放回塑料袋，挂在了车的后面。

        齐筱叶看着吃的和猫一样的时光“油条变味了？不对啊，还是你们家巷子口那家啊。”

        时光是北方人，虽然生活在南方数年，爱吃的还是这一口北方味。

        每次齐筱叶来都会给时光带巷子口的早餐。

        早餐店的老板是北方人，做的豆浆油条更是一口地道的北方味。

        外面阳光很好，有些刺眼，南城下了一个星期雨了，难得的大晴天，万里无云。

        蝉鸣裹杂着风拂过树叶的窸窣声，彷如一场森林音乐会，好不热闹。

        时光前几天跟去拍摄救助心衰的女孩子手术成功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喜极而泣。

        诚然，这世界的悲喜并不相通。

        换来的那颗心，是一个男孩子的，27岁，心内最有前途的医生，还有一个月他就要结婚了。

        一场车祸，人生戛然而止。父母在经过内心剧烈的挣扎后，决定捐献器官。

        年轻的医生，大好的生命，这些都和时光记忆里某些触点高度重合。

        回忆有些翻涌，记忆变成了刽子手，刮着时光的筋骨，生疼。

        胸口有点闷，时光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风灌涌而进。

        齐筱叶心情颇好，眉飞色舞“好阿时，做完报道，我就带你去做大保健，好好犒劳你。”

        时光意兴阑珊“不用了，你那点工资还是好好养你家男朋友吧，不然我怕你早晚有一天会忍不住炖了狗肉汤。”

        齐筱叶家有一条阿拉斯加，叫“男朋友”。

        她说，这样别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就可以告诉别人，她有“男朋友”。

        时光将副驾的椅子放倒，拿过帽子盖在脸上，挡住阳光。

        “我眯会，到了叫我。”

        窗外的高楼林立，在窗前模糊一片，向后退去。

        碧空如洗，风从梧桐树枝干和叶中穿过，拂过身上带着淡淡的树香。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6月，南城医学院到处是三三两两的毕业生。

        学校大门拉着硕大的红底横幅“四年青春有你，已值得我半生欢喜。”

        时光看着标语有些出神，“半生？”，嘴角不自觉一抹嗤笑，有些悲凉。

        有些人怕是一生都走不出。

        摄像老师大刘，拎着笨重的机器在远处一辆桑塔纳旁边向他们挥手。

        主楼的大屏幕上滚动着鲜红色的字幕：

        《2019年第15届南城心脏病学和心血管外科会议》

        地点：南城医学院主楼101教室，时间：9点30分。

        教室里媒体陆续入座，大刘架着好机器，调试角度和光。

        齐筱叶搬出电脑，打开语音转换软件，准备好录音笔，摆正话筒。

        时光找了舒服的姿势坐在了齐筱叶的旁边安心做个咸鱼，许久没休息，时光脑子乱糟糟的，不适合做报道。

        学术性报道，齐筱叶是新人，不熟，时光需要把关。

        “葛院士的‘全景动态pet-ct成像系统uexplorer探索者技术‘你关注的重点。”

        齐筱叶头如捣蒜“好，不过，这是什么？”

        时光捏着手机，随意的划着“一种新型血管造影技术，这个技术可以在短时间内将患者全身的血管情况完全显示。”

        齐筱叶露出崇拜的目光，时光用手拍转齐筱叶的头“看前面，我不能造影。”

        时光每年都来参加心内外科的各种会议报道，无论多忙，她都雷打不动。

        都被人戏说，时光是被记者耽误了的医生。

        每次时光只是笑笑，不予辩驳。

        各路心内专家，陆续进场入座，西装革履，老学术的气质塞满了前排。

        她撑着下颌，随意的撑着，眼神时不时的飘向门口。

        直至入场完毕，工作人员将前门关闭，时光才慢条斯理的抽回已经有些僵麻的手。

        她扭了扭手腕，唇角不可察觉的讥笑了下。

        会议开始，时光坐正，目光平静。

        齐筱叶的手突兀的扯了扯时光的胳膊，眼神指了指门口，压低声音“阿时，你看美人诶，绝色美人，狂帅酷炸小哥哥。”

        时光顺着齐筱叶的方向望去，一抹高大身影从后门缓缓而入。

        凌厉流畅的轮廓尽显清秀，英气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如深潭下一汪泉眼，不可捉摸。

        黑色的西裤衬的双腿笔直修长，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边，气质卓然，让人纷纷侧目。

        时光脑中有些空白，呼吸滞涩，平静的眼中波澜四起，记忆凶猛的逃窜，直冲命门。

        有些人，只一眼，便足以溃不成军。

        会场里，因为他的闯入，引走了人们的注意，他们窃窃私语，折服于这夺目的容颜。

        不消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那人似是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毫不在意，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前排，稳稳落座。

        落座瞬间，时光眼框潮热，有些水汽不可控的浸湿了脸庞。

        齐筱叶看着时光瞬间大作的情绪，有些无措，笑言“阿时，也不至于好看哭了吧。”

        时光眸色清明，氤氲的眼里有些情绪在外冒，像是喜悦又像是一种期待已久的满足。

        这是齐筱叶第一次看见时光外露这样的情绪。

        她和时光一起工作许久，时光对什么都是淡淡的，眼里总是云淡风轻。

        她不曾歇斯底里，亦不曾开怀大笑。

        连赞扬也只是浅浅的一笑，她仿佛像一个设定好的工具人一样。

        没有悲喜，虽然唇边也总是带着笑待人，但就是让人亲近不起来。

        要不是齐筱叶脸皮厚外加心大，估计也不会和她玩到一起。

        她的话将时光逗笑，齐筱叶心中一沉，这下完了，又哭又笑了。

        时光灼灼的目光盯着那抹背影，衬衫将后背的轮廓完美的展现，若隐若现的蝴蝶骨，肩膀的线条凹凸有致。

        他瘦了，也壮了。

        经年的期盼终于有了回应，岁月终于没能辜负守望人。

        时光一颗心，宛如一溪清泉，活络了起来。

        直到，他将左手抬起轻轻附在旁边人的耳朵上，窃窃私语，

        气氛凝滞，似有一只手将片刻前所有的欢喜悉数收走。

        时光忽然有些失重，脸上呈现一种近乎绝望的崩溃。

        她看的分明，修长干净的无名指上豁然戴着一枚戒指，银白色的简约样式，是对戒无疑。

        时光笑了，笑的苍凉。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在岁月里迷失了回家的路，却不曾想，你竟是有了自己的路。

        在那些沉甸甸的岁月里，深陷的原只有自己而已。

        周星辰，我们，终于还是要背道而驰了吗？

        山海有归期，风雨自相逢。

        相逢即是结束。

        他如同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不用亮剑，举手投足间已将对方杀的遍体鳞伤。

        一颗心沉到了海底，黑暗吞噬了所有欲望，现实最终淹没了所有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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