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知音谁听

就在苏醒如醉如痴地想念欧阳公子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上飘下来一阵乐曲，如行云流水，让人心情一下子就舒展了。苏醒听师父弹过，这首曲子叫《高山流水》，讲的是春秋时期，琴师俞伯牙和樵夫钟子期的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师父当年教她弹琴的时候，说自己也曾遇到过知音，只是那个人被林天娇勾走了。后来她和林天娇就成了仇人，最后师父却死在林天娇和她师妹薛愁的手里。听到琴声由激昂的高山转向舒缓的流水的时候，苏醒站了起来，向着琴声走去。

        走到了山顶，看到一个老者正在演奏古琴。老者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子，也是江湖人士打扮。这个女子正在出神地听着。苏醒也坐了下来，仔细聆听老者的弹奏。

        也许老者弹这个曲子几百遍几千遍，一曲弹完，无丝毫阻滞之处。苏醒和另外一位女子听得如醉如痴。

        老者问道：“两位小友，你们也喜欢这个曲子吗？”

        旁边的那一位女子说道：“我是第一次听，非常喜欢。犹如我学的武功，伸缩有度，云卷云舒。高处似高山仰止，低处似小桥流水。宽处犹如大海波浪，无边无际，窄处犹如两山间的峡谷，深不见底。前辈，您弹得太好了，听一千遍都不会够。”

        老者哈哈大笑：“老朽这把年纪，还遇到了这么年轻的知音，死也足矣。”

        苏醒道：“前辈，你可比伯牙幸运得多幸福得多，有了那么多的红颜知音。”

        老者道：“红颜知音，红燕知音，小友，你说的是红燕知音还是红颜知音？”

        苏醒道：“我说的是红颜知音呀。难道前辈还有红燕知音？”说完一想，红燕？难道是师父？他认得我的师父关红燕？

        想到此处，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老者道：“是的，很多年以前，我有一位知音叫红燕，我教会了她弹奏‘高山流水’之曲，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了。”

        苏醒站起来，施了一礼，哭着说道：“前辈，关红燕是我的师父。她老人家三年前为仇家所杀，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者吃了一惊，问道：“你真是红燕的弟子？红燕为何人所杀？”

        苏醒道：“前辈，我师父被武林天骄所杀，我正在找她报仇！”

        老者颓然坐了下来，说道：“果然是天娇所杀，都是我的罪过呀。”说完，痛悔不已。

        苏醒道：“难道前辈也认识林天娇？”

        老者道：“岂止是认识呀，我们之间还有一段孽缘。你师父没有跟你说起过？”

        苏醒道：“师父说起过，只是说的不是很详细。她只是说您是她喜欢的人，没有告诉过我的名字。”

        老者道：“我叫谭古今，我爹娘都喜欢弹琴，所以希望我也能弹奏古今名曲。”

        旁边的那个女子道：“前辈，你弹得真是好。我从没听过那么好听的曲子。”

        谭古今说道：“你又是谁？怎么会到了这儿？”

        那个女子道：“前辈，我叫刘莲，武夷派弟子。追杀一个仇家，路过此地。听了您的曲子，就不想走了。”

        谭古今道：“你们怎么年纪轻轻的那么多仇家？冤冤相报何时了？”

        刘莲道：“谭前辈，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请你理解。”

        谭古今道：“既然你们喜欢‘高山流水’这首曲子，我把它传给你们如何？”

        两个人都很高兴，都准备跪下来磕头拜师。

        谭古今道：“我只传曲子，不收徒弟。”说完，双手托住。苏醒和刘莲两个人觉得有股莫名的力量把他们托住了，跪不下去。

        由于苏醒跟着师父学过这首曲子，所以很快就学会了。刘莲是新学者，花了两天时间勉强学会。

        谭古今道：“其实这首曲子也不是很复杂，只是它的意境难以把握。等你们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就能把自己融入到曲子之中。现在多练习，多熟悉。”

        苏醒道：“谭前辈。曲子我们也学会了。现在我只是想知道，您当年是怎么和我师父以及林天娇发生了故事的。”

        谭古今道：“现在年纪那么大了，跟你们说说但也不妨。”于是，谭古今悠悠地说起了当年的恩爱情仇。

        那依然是一个夏天，当年二十岁。我和师父来到长白山避暑，在天池的边上，师父教他弹奏《高山流水》这首曲子。师父讲解了很多遍，谭古今还是没有领会其中的意境。师父急了，开口骂我愚笨。这时候，从林中走出来一个穿石榴红颜色衣服的女子，对着师父说道：“前辈，你骂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首曲子，他这个年纪能弹到这个样子不错了。能把这首曲子弹好的人，必定是有一定人生阅历的人。你的徒弟才二十岁左右，你叫他领会高山的意境，流水的深情，不是勉为其难吗？”

        师父感到非常的诧异，这么小的姑娘说出了大人话，让他很吃惊，不由得问道：“姑娘，你是何人？怎么会懂《高山流水》这首曲子？”

        那个姑娘道：“前辈，我叫关红燕。我出生于官宦世家，那时候我家里有一位老琴师，他就会弹这首曲子。我经常跟琴师学习，后来我就会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也是我的琴师跟我说过的。”

        谭古今的师父说道：“难怪，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懂那么深奥的东西呢。”

        关红燕说道：“前辈，你不要看我年纪小，其实我的心里年纪已经跟你差不多了。我的家道后来败落，我流落江湖，尝尽了人间的悲欢冷暖，所以我的心里年纪已经很大了。你不相信，我和你的徒弟联手弹这个曲子，你就知道了。”

        师父点了点头。关红燕坐在了谭古今的身边，说道：“你弹‘角’音和‘徵’音的时候，稍微用力一点，我用‘羽’音与你相和。你弹‘商’音和‘羽’音的时候，我用‘宫’音与你相和。你用你的方式弹下去，我用我的心境与你相和。”我感激地望着这位美丽的姑娘，点了点头。

        于是我满怀激情地弹奏了《高山流水》这首曲子，心无旁骛。只觉得激昂的乐曲中，添加了几许温柔，低沉的琴曲中又多了点生气，高处如雄鹰展翅，低处似乳燕飞翔。师父听得如醉如痴，不由得泪流满面。

        曲子弹完了，我紧紧地抓住了关红燕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关红燕羞红了脸，把手抽了回来，说道：“前辈，您觉得我们谈得如何？”

        师父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想就是伯牙和钟子期重生，也未必能弹出你们这种境界。”

        关红燕道：“前辈过奖了。小女子只是胡闹，前辈不要介意。能弹得那么好，其实是你徒弟的功劳，我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说罢，斜眼看了一下我。

        师父道：“你真是一位奇女子，不仅多才多艺，还知道谦虚谨慎不居功，真是不简单。”

        关红燕道：“不知道前辈高姓大名？你的弟子又怎么称呼？”

        师父道：“我是衡山派的周坤，这是我徒弟谭古今。你们认识一下。”

        关红燕说道：“能认识周前辈和谭大哥，是我的福气。不知道你们能否在天池多住几日，我也好跟你们学习学习？”

        周坤说道：“我们就是到长白山来避暑的，所以住的时间不会短。”

        于是关红燕几乎每天都到天池边，跟我们探讨琴曲，甚至是武功和琴棋书画五行八卦。在日复一日的交往中，我和关红燕的感情越来越深，简直可以说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有一天，我和关红燕在滇池边弹琴，遇到了几个白衣姑娘。每个人手里都有宝剑，看起来都是练武之人。其中一个姑娘说道：“师姐，你看看这两个人琴弹得真好。那个男的长得真够俊朗的。那个女的好像是关外飞燕，关红燕。她武功不错。”

        那个师姐道：“我走遍了天下，也没有发现如此俊雅之人，还会弹琴。回去吧，明天再来听琴。”

        关红燕道：“谭大哥，你看看你多招女人喜欢呢。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你抓去做新郎。其中有一个人我认识，她就是武林天骄林天娇，武功很好。”说完哈哈大笑。

        果然，第二天，那几个白衣女子又来听琴了。只是我在弹琴的时候，有几个女子在我们的上风口点了一炷香，淡淡的香味向我们飘了过来，很好闻。可是等我们弹完的时候，我感觉到浑身酸软，看着关红燕也是软软的样子。关红燕跟我低声道：“谭大哥，我们中毒了。看来我一语成谶，她们是冲着你来的。”

        那个林天娇喊道：“你们出来吧，把这个男的抬走，女的扔到天池喂鱼。”说完，只见四个白衣女子抬着一个担架，把我放上去。关红燕叫道：“林天娇，你太卑鄙了，你不得好死！”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女子封住了嘴。然后两个女子把她扔到了天池。

        她们把我抬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里面有很多白衣女子。林天娇和她的师妹轮番来找我谈话，劝我加入她们‘天娇’派，并和林天娇成亲。我恨透了她们把红燕扔到了天池，所以死活都没同意。她们软硬兼施，软磨硬泡，把我关了一年。我一年当中，我反复向看管我的婢女打听，她们就不说。我师父也没有来救我，红燕也不知是死是活。后来我假装答应了她们，在林天娇面前也是假装喜欢她，并答应与她成婚。林天娇很高兴，以为我真的答应她了，就放松了对我的监管。操办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我趁着大家熟睡之际，偷偷地跑了出去。我先是藏在长白山的树林里，等她们出去找我的时候，我从她们反方向逃了出来。我不敢再回衡山派，也不敢在武林露脸，所以偷偷地隐居在此，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谭古今说到此处，禁不住眼眶湿润。他继续说道：“天可怜见，因为我弹了‘高山流水’，却遇到了她的徒弟。从她徒弟口中，我才知道关红燕当日没死，后来才被林天娇和师妹所杀。”

        苏醒道：“我师父告诉过我，当时她们把她扔到天池以后就走了。我师父以为也是必死无疑，结果天池的水很是冰凉，正好是她们下的毒的解药，我师父浑身就能活动了。我师父上岸以后，就在树林中寻找前辈和前辈的师父，可是没有找到。结果在路边发现了我。把我带回去，教我武功医术，琴棋书画，五行八卦，一直到她被薛愁所杀。”说完，痛哭流涕。

        谭古今道：“红燕是仁义之人，看到你是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会把你养大。”

        苏醒道：“我师父就是我再造爹娘，我师父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后来就一心想为师父报仇。现在我已经把薛愁杀死，以后再找林天娇算账。没想到谭前辈是我师父的初恋爱人，见到你就等于见到我师父，倍感亲切。我跟您磕个头，请你一定要答应。”说完，就跪了下去，连磕了几个头。

        谭古今赶紧把她扶了起来。说道：“红燕有了你做她的徒弟，她也含笑九泉了。”

        刘莲道：“没想到妹妹比我的命还苦。”说完，搂住了苏醒，陪着流了几滴眼泪。

        谭古今道：“既然你们都学会了《高山流水》，我这把琴谱送给刘莲小友，把这古琴送给苏醒小友。希望你们妥善保存。这把琴，我和红燕一起弹过，苏醒小友，好好珍惜。”说完，含笑闭眼。

        苏醒和刘莲两人聊了一会儿天，看谭古今还在那里含笑而坐。苏醒推了他一把，说道：“前辈，我们要告辞了。”结果谭古今应手而倒，原来是竟然死了。

        苏醒心里又是悲痛，又是高兴。悲痛的是，谭古今肯定是追随师父关红燕去了。喜的是，他是笑着走的，也就是心满意足了。她和刘莲找来了几个村民，把他火化，然后葬在了他生活过的地方。

        离开之前，在谭古今的坟前，苏醒和刘莲各自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以慰谭古今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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