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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又是一年春(三月初七)


因为化雪的缘故,  谢子安正月十九发出的平安家信二月初五才到家。


        谢子安在信里让谢尚安排运河化冻后云氏和谢奕一起随船进京的事,然后又把家务全托给谢尚和红枣。


        谢子安此前已和谢尚提过年后接谢奕和云氏进京的事,并和谢尚分析过他和红枣不能去的道理——作为宗子宗妇他得留在雉水城进孝。


        肩负着父亲的期望,谢尚虽对谢奕能跟娘去京城见父亲万分嫉妒,  但拿到信后还是一刻没耽误地来明霞院给他娘念。


        听谢尚念完信,云氏长舒一口气道:“尚儿,知晓你爹平安我就宽心了。再就是你记得让人打听着运河化冻的情况,  通航了便来告诉我!”


        “尚儿媳妇,老爷既然说这个马轿比马车更利冰雪地里行走,你这就让谢又春安排人做几顶出来——往后无论是尚儿去赤水县给大老爷请安还是咱们年节送东西进京都能使用。”


        红枣闻言自是答应。


        对于谢子安接云氏和谢奕去京城,红枣觉得挺正常——她公婆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长期两地分居?


        先前分开是谢奕太小了,  不能适应长途旅行。


        现谢奕两岁多了,众心捧月去趟京城自是无碍。


        没想第二天谢尚又收他爹一封信,鼓鼓囊囊的,跟三年前装了会试文章的信没甚差别。


        谢尚好奇地打开信,看到信里内容除了问好外又讲了两件大事:一是称赞窗户纸菜棚独具匠心,真的种出绿菜来了;再一件就是翰林院上下的心血结晶——全新的华容道人物小像以及小像上每一笔线条的历史渊源和用笔因由。


        谢尚见状如获至宝,兴冲冲跑来告诉云氏道:“娘,爹写信来说他在京有菜吃了,红枣的窗户纸暖棚长出菜来了!”


        云氏不觉明历,直待谢尚说明原委后方才喜得拉着红枣的手道:“我的儿,  难为你这般孝顺,  你这么做可是去了我的心病了!”


        没错,  对云氏来说,红枣孝敬谢子安比恭敬她还更叫她高兴。


        闻言红枣自是要谦虚一回,云氏听后不免更觉红枣这个儿媳妇是娶着了——建功而不矜,更难得了!


        一个后晌,谢尚都在如饥似渴地读那近十张纸的考据,红枣见状不觉好笑:一个拼图玩具而已,人物穿什么盔甲真的有这么重要吗?竟然还当论文一样的考据。


        这翰林院的人,连她公公在内也真是有闲心啊!


        不过,看谢尚和他公公乐此不疲的样子,红枣觉得她很可以再改良一下《华容道》,比如把二维的人物头像修改成前世国际象棋那样的立体肖像,想必能卖不少钱吧?


        而且还能给谢尚做今年的生日礼物,简直棒棒的!


        二月初十,云氏在听谢尚回说运河已经通航后言道:“尚儿,既然运河已经开河,那你便替我挑个进京的日子吧!”


        谢尚立刻言道:“娘,日子我替您看好了,今年二月二十一清明,二月二十四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您这天出门既不会错过清明祭祀,也能赶上京里云敟表哥三月二十六的婚礼!”


        云氏闻言笑道:“如此最好了!”


        “不过,尚儿,”云氏转言道:“今年三月十八是你岳父的整寿,我却是不能去了!”


        谢尚看看红枣,红枣赶紧表态道:“娘,你多虑了。我爹今年虽是整寿,却还年青,并不敢惊动亲友。”


        这年头得有五十岁以上才能大摆酒宴贺寿,四十岁摆酒,没得叫人指点轻狂。


        如此云氏方点头道:“那就二月二十六吧!”


        上房出来,红枣忍不住问谢尚道:“大爷,京师里婚礼都是春天办的吗?”


        谢尚笑道:“是啊,一来古礼如此,你看《诗经》里的《硕人》、《桃夭》等写古代女子出嫁的篇章都是青草发芽,桃花开的春天,二来京城腊月实在没有什么菜。”


        “总不能亲友来了招待吃青菜炒萝卜吧!”


        闻言红枣也禁不住笑道:“果然!”


        看着春光里红枣笑眯了的眼睛,谢尚没来由地觉得今天的小媳妇有点好看。


        谢尚把脸凑到红枣脸边仔细瞧看,那专注的眼神唬得红枣倒退了好几步。


        “大爷,”红枣问道:“你看啥?”


        “我看你今儿这妆是怎么画的?”谢尚学他爹对他娘的口吻老成应道:“特别好看!”


        根本没化妆的红枣……


        红枣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谢尚的偏见,她给自己辩白道:“大爷,我今儿没有化妆,是素颜!”


        谢尚看着红枣粉若杏花的面容压根不信——有桃花妆,谢尚心说:会没杏花妆吗?


        不过红枣不承让他也没必要揭破。女人都喜人夸“天生丽质”,他懂!


        谢尚没犹豫地点头认错道:“嗯,确是没化妆,刚是我看错了!”


        红枣……


        红枣直觉哪里不对——谢尚认错认得太快了,但谢尚既已认错,红枣也不好再提,只得笑笑罢了。


        看到红枣的笑,谢尚觉得自己太明智了……


        晚饭后红枣和谢尚如常去上房给云氏请安。


        云氏指着桌上的一个尺高的方形匣子道:“尚儿媳妇,这是老爷临上京前给我收着的给你父亲的寿礼。现我要进京,这便就交你收着吧!”


        “你爹生辰那天你记得和其他寿礼一起捎去,并替老爷和我跟你爹娘致意!”


        红枣看那匣子比平常匣子都大,心说这又是啥?嘴里则赶紧谢过。


        回到卧房,红枣打开匣子,看到里面装着一盆以老桃木为枝干,碧玉翡翠做叶,碧玺芙蓉石做花果的玉石碧桃盆栽。


        红枣前世在博物院曾见过类似的盆栽,红枣没想她公公手里也有,甚至还要送一盆给她爹。


        红枣仔细回想了一回谢子安这回家来送给老太爷、大老爷以及各房长辈的礼物,确认都没见过类似的盆栽,便知她公婆手里也没几盆,不觉微笑:看来她公婆为了让她好好看家,真是不惜血本啊!


        她就喜欢她公婆这种自己吃肉一准给她喝汤的爽利性子——值得追随!


        收好盆栽,红枣又看了一回给她爹娘做的藏青色和胭脂红羽纱狐狸皮雪褂子,方才收拾歇息。


        二月十四王氏生日,红枣跟去岁一样给她娘送了一台戏。


        王氏则跟去岁一样没请人,不过李丰收、李贵银、李满园三家人还是照旧来了。李满囤和王氏继续留人吃饭看戏自是不提。


        这天午后谢尚对着史书继续看谢子安捎回来的考据,忽然目露忧色,红枣见状便问了一句:“大爷,你怎么了?”


        “红枣,”谢尚忧愁道:“我看《三国志》中‘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这句话不免想到北方大汉初次坐船都难免生病,二弟年岁还小,进京要坐二十来天的船,我担心他水土不服,受不住。”


        红枣心说这个问题她会,曹军集体生病除了水土不服还有晕船。


        “大爷,”红枣安慰道:“我觉得这曹军生病十之八九是喝了脏水的缘故,并不是一般的水土不服。”


        谢尚:?


        红枣解释道:“大爷请想,这几十万人齐聚到一片江中,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江里排,然后再不讲究地喝江水,这不生病才怪。”


        谢尚顺着红枣的话想了一下,不觉笑道:“你说的在理。军中几十万将士,想必不能人人都喝热水,这大冬天的喝生水自是难免生病。”


        “二弟跟着娘,这一路饮食茶水都有人准备妥当,自是不会生病!”


        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红枣觉得不好随便立旗,而且还有看人下菜的晕船问题呢!


        “大爷,”红枣又道:“这天虽说二弟到底还小,抵抗力弱,路上怕是要再吃些生姜红糖茶怯寒暖身才好!”


        “大爷,要不,我做些姜糖片给娘和二弟路上吃吧!”


        前世去华山的旅游车上不少人走盘山道时都口含姜片防晕车。


        生姜辣,红枣觉得谢奕一准不肯含,如此倒是做成姜糖片给他拿手里吃吧——当然,做成前世景点的那种用大铁钩勾着拉成麻花的姜糖更好吃,但那操作太复杂,红枣觉得还是不要自己难为自己。


        谢尚闻言自是说好,红枣便让厨房切了嫩姜片,然后拿红糖熬了,送给云氏。


        云氏见状自是欢喜——东西好不好用在其次,重要的是儿子媳妇对弟弟的这份关心。


        二月二十六早晌去谢家村码头送走云氏和谢奕,红枣回到明霞院再一次启用《出入登记表》让院里的人出门都得找陆虎请假。


        三月初七是李高地六十一岁的散生日,红枣和前年一样只打发陆虎去高庄村送了寿桃寿面衣裳等寿礼,自己和谢尚一个都没露面。


        李高地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他自己也没有大办,只是叫了长子、幼子和杏花三家人一起家来吃顿午饭罢了。


        席间,李高地问长子道:“满囤,你今年过四十岁,要办酒吗?”


        李满囤笑:“爹,我才四十岁,又不是五十岁,办啥酒啊?到时候请您、二伯、族长、桃花、杏花几家人一起去我庄子吃一顿就行了。”


        当着李杏花一家的面,李满囤实不好把人漏掉,毕竟大家平时见面都客情客交的,没撕过脸。


        听说还有李桃花,李高地颇为尴尬——过去几年连带去岁他六十大寿,李桃花就跟死了似的,一面都不曾露。


        李高地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转话题道:“不请红枣和她女婿吗?”


        李满囤笑道:“这得看红枣和他女婿得不得闲了。”


        “爹,你不知道,红枣她婆婆月前去了京城,现家里啥事都得她和她女婿张罗!”


        即便明知红枣和谢尚一定来,李满囤也不愿当着他爹把话说死——给他女儿女婿拉仇恨吗?


        李满囤老爷觉得完全没必要。


        “大哥,”李满园插口道:“二月底我看到谢家马车装船了,没想谢太太也一起进了京啊!”


        “是啊,”李满囤道:“我也是事后才听说。”


        其实李满囤之前就知道了。


        张乙随船进京,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半载,自是要回桂庄跟父母兄弟辞行。


        京城是个遥远的地方,而在座的人,除了李满囤和李满园去过府城外,其他人都没出过雉水城。


        现他们听说云氏一个妇道去了京城,自是无比艳羡——这年头,出门意味着经多见广,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而李高地心里就更舒坦了——红枣今儿不是不来,而是走不开。


        李高地有了自我安慰的理由。


        “大嫂,”次席上的钱氏闻言立刻奉承王氏道:“这么说,咱们红枣将来也是要去京城了!”


        “大嫂,来,咱们喝一盅!”


        王氏端起酒杯笑道:“借你吉言!”


        于氏见状颇为心塞——两个厌弃的儿媳妇当着她的面如此地旁若无人。


        当家几年,即便云氏不在家,红枣处理家务也是游刃有余。


        红枣的小本本完善地记载了每月要干的例行事务。


        每到月头红枣拿出来做个月度计划表,然后把事情提早安排给相应的人就行,而她只要按节点设置里程碑做好检查就行。


        至于突发事务,家常过日子哪来什么惊心动魄?左右不过是春夏事后城里新中了秀才童生,给补一份礼罢了。


        没一点难度。


        所以红枣并不似外人设想的那么忙,相反她有大把的时间和谢尚一起骑马——当下红枣就在谢家村的马场骑马跑圈。


        学习骑马三年,红枣今年总算驾驭飞霞跑起来了!


        谢尚在一旁看到,立驾着奔虹跑过来邀约道:“红枣,我们去细水河便看桃花吧!”


        细水河蜿蜒流长,在谢家村也有一段。


        最是一年好时节,细水河岸两边桃红柳绿,红枣骑马行在岸上恍若漫步西湖苏堤,差别就是身边多了个喋喋不休的俊俏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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