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日头逐渐毒辣，阳光直射在白玉阶上，可小令昭依旧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破开幻境的那一刹那，压力再度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大概从她刚踏入第四百零一级白玉阶，就已经进入了幻境，陡然消失的压力，只是假象。

        小令昭抬眼望了望前方，还是看不见尽头。

        饶是那些一开始就领先的人，此时也有些吃力，步子慢了下来，但相对于后面的人，仍显得从容许多。

        正当小令昭准备继续迈步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出现在白玉阶上方：“不足三百阶者，逐；心智不坚者，逐。”

        话毕，一部分站在第四百零一级白玉阶上的人，飞了出去，而很远很远的身后，也不断传来有气无力地惊叫。

        这给小令昭敲响了一个警钟，无心再关注其他人的状况，连忙提力，踏上新的一级白玉阶，无论怎么说，只要爬的足够多，总归是没有害处的。

        开头的十来级，小令昭还能勉勉强强地站着走上去，可刚迈过第四百一十八级，她便撑不住了，被肩头的压力压倒在白玉阶上。

        一股鲜血从喉头涌出，纵然她抿紧了嘴，鲜血还是慢慢从嘴角溢出，蜿蜒而下，滴落在白玉阶上，鲜红与洁白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难道就止步于此了？

        她有些无力，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而此时观察小令昭那面水镜的焰装女子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先不谈有没有灵根，如果止步于此，连后面测灵根的机会都没有。她意兴阑珊地转过头，不再看那面水镜，半阖着眸子，养起神来。

        大殿上所剩下的水镜不足千号，多数人已经找到了自己满意的苗子，不再去关注其他选手的情况，挥袖将钟意的选手的水镜招至自己面前，细细观察其心性与意志，时不时与旁边的人交流点评一番。

        ……

        “呜……”本来已经无力继续登梯，倒在白玉阶上喘着气的小令昭骤然感觉手掌一疼，忍不住低叫出声，这刺痛感倒令她意识清醒不少。她勉强抬了抬眼皮，见踩自己手的人正轻轻地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着，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袭广袖百花石榴留仙裙，腰间配了一条水红色的系带，颈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飞仙髻上插了一支孔雀金步摇，正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地晃动。她的模样自然是好看的，肤若凝脂，脸趋银盘，眉如新月，眼似春泓，琼鼻小嘴，真真是一朵艳丽的牡丹花。

        牡丹花葱指轻点一嘴，俏皮道：“诶？我踩到你啦？真是不好意思——”她脸上浅浅的微笑逐渐变得猖狂肆意，恶劣地用脚后跟碾了碾小令昭的手，见小令昭痛叫出声，才收回了脚，“可是你挡住我的道了，这可怎么办呢？”

        她故作天真地思考了一下，语气一下子又欣喜起来：“要不然我帮你一把，把你踢下去吧。”她开心地拍了拍手，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声调又陡然降低，“垃圾，就得回到垃圾待的地方去，你觉得呢？”牡丹花眨巴眨巴眼睛，询问道。

        见小令昭没有回答，也不在意，善解人意地说：“乡野之女，不懂礼数，我明白的。”她目光变得凌厉，似乎想剜下小令昭的肉，好看的脸也扭曲了，“今日，就由我来教教你，何为礼数！”

        小令昭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着她了，明明今天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吗？但也无力去深究背后的原因，人家拳头比你硬，这就足够了。

        眼见牡丹花的脚快要落下，小令昭缓缓地闭上了眼，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自嘲地笑了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那少女的一声尖叫，那一脚，并未落在她的身上。

        小令昭抬眼一看，少女所站之处的正后方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掌，抓住了牡丹花，大掌的主人语气有些冷：“那让我来教教你罢，什么叫礼数！”

        说完，那大掌与少女转瞬消失在了小令昭的视野前。

        小令昭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到底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短暂的休息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她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一点一点地爬上白玉阶。右手被踩了，一使力就钻心地，只能用左手先扒住上面的白玉阶，慢慢地将身体拖上去。反正还剩一个时辰呢，她就是拖，也要拖上五百级！

        挂在正空的太阳晒得人口干舌燥，汗如雨下。

        小令昭能感觉到身体的水分极速流失。嘴唇太干了，就算用舌头舔也没有用，还是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她爬累了就歇息会儿，等稍微好点儿了再继续爬。身旁的人对她的嘲讽，蔑视，她通通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那近在眼前的第五百零一级白玉阶！

        不知过了多久，小令昭感觉自己都要被晒成干尸了，这才到了第五百零一级白玉阶。

        她眼一闭，晕了过去……

        “爹爹！我们要去哪？”小令昭听到了马车骨碌碌的声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她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梦……那梦里有……有……

        有谁来着？

        她有些记不清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爹在她身旁！

        老秀才慈爱地看着她，调笑道：“令昭睡糊涂了是吧？我们已经离开村子了，正准备去锦城呢！”

        小令昭躲避着老秀才的眼神，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像是鼓足勇气般抬起了头，与老秀才对视：“爹爹，是那个以锦缎闻名的锦城吗？”

        “是呀！令昭真聪明，爹爹只提过一次，就记住了。”老秀才抚了抚小令昭的脑袋，柔声细语，“睡吧，睡吧，再睡一觉，我们就到了……”

        一阵睡意袭来，小令昭突然感觉好累啊，将脑袋枕在老秀才的膝上，控制不住地阖上了眼，陷入了睡眠中。

        而老秀才看着睡着的她，笑了笑。

        等到小令昭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榻上了。

        她揉了揉脑袋，下了榻，推开禁闭的房门，看见了一方宽敞的小院。小院的中央是一个八角亭，亭中摆了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石桌上放着各式小吃，老秀才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捻起一块糕点，向小令昭笑着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院两边摆满了各式鲜花，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北角种了一棵银杏树，还是棵未长成的幼苗。从银杏树旁向东走十五步，有一个鱼缸。缸中养了几株荷叶，鱼儿们在荷叶下钻来钻去，时不时漏出摆动的红鳍。而小院的南面，是道石拱门。

        小令昭扬着笑小跑了过去，拉着老秀才的袖子，央道：“现在先不吃嘛，爹爹带我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老秀才放下糕点，拍干净双手，拉起小令昭的手，笑眯眯地往外走：“既然令昭想去街上，爹爹就带你去。”

        他们看了街边的杂耍，去街上的小摊旁买了小布老虎和拨浪鼓，又去布庄里头买了布匹，再去糖店里头买了糖，最后到茶馆品了茶，听说书人说书。

        一人一桌一折扇，那说书人猛地将折扇打开，笑道：“今个儿，我们要讲的是《南柯记》，大家伙儿听没听过？没听过的嘿，正好听听；听过的各位，也不要着急离开，且看我怎么把它讲出个花儿来！”

        茶馆中一片喝彩声，说书人作势将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小声些，又拱手向大家致谢，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捧我李老二的场儿，那么，我李老二便开讲了！”

        他讲的极有技巧，到激动处时，语速飞快，让人身临其境，血液沸腾；快要道出结果时，他一把合起折扇，传出“啪”的一声脆响，听众们急得抓耳挠腮，他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茶，道出结局。

        断断续续地讲至日暮方休，大家留下一些赏钱，陆续满意地离开。

        李老二乐呵呵地作礼感谢，将赏钱收入囊中。

        他们回到了那个小宅子，走入那方小院，那几碟点心原封不动地摆在石桌上，老秀才走过去，捻了一块栗子糕递入小令昭的嘴里，问道：“今天开心吗，令昭？”

        小令昭笑弯了眉眼，咽下那块栗子糕，嘴角粘了些碎屑，点点头，却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水。

        她抬头，落日的余晖洒在这方小院，格外得祥和宁静。红彤彤的晚霞挂在天边，像喝醉了酒一般，红了脸。

        老秀才看到小令昭哭有些着急，上前去蹲了下来，抹掉她面上的泪水，又慌张地拿出他们在店里买的糖，递到小令昭手上后不知所措地说：“令昭，你怎么哭了起来，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来，吃糖。”

        小令昭努力弯了弯嘴角，摇摇头，没接过那袋糖，而是从胸前掏出那块手帕，慢慢打开，拿起手帕中的那块糖，撕开糖纸，喂入嘴中。

        唉，都被暖化了，嘴里黏糊糊的。

        她最后看了看小院里的布置，终于破涕为笑：“真好……就跟我们想的一样。”

        “爹爹，你以前都是叫我‘阿昭’的，以后可要记住咯，不然阿昭会生气的。”她上前抱住老秀才，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故作生气，然而声线却还是颤抖的，“爹爹陪阿昭玩了一天，阿昭已经很满足了，阿昭也很想留在这里陪爹爹一起，但阿昭还有事情要去做，所以……”

        小令昭将手松开，退开一步，哽咽地向对面的老秀才挥手告别：“再见了爹爹。”

        南柯一梦终需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现在，到了梦该醒的时候了……

        小令昭睁开了眼，试探性地将手摸上嘴唇，哦，果然没有糕点的碎屑。

        她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的泪水和涌上鼻尖的酸楚。等平复心情后，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向上爬着。

        她一定要通过考核，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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