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梳头呢勿扰

落月峰，邀仙门，慕璃寝居。

        踏上熟悉的峰顶，熟悉的院落，慕璃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经离艮毁山又复原后，被复活的弟子们均被暂时转移至他处。

        除了两个人。

        慕璃看向院中，被复活的江辰、姬如月，早在殷落安排下五花大绑，齐齐跪地，等候着来者的发落。

        看着那个昔日自己视之珍宝，愿托付一生的男子，又想起后来自己在病榻上的惨状，和死前死后他的种种行径，慕璃想，她生前真是瞎眼了一百多年啊。

        说到底，江辰就是个脚踏两条船的小人，一边为了所谓“情谊”哄她留他身边，一边又贪图姬家家产、不肯放弃他的青梅竹马姬如月。

        直到，那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原来的桑愿容出现，江辰动了以替身代她的念头，而自己这个丫鬟竟也与江辰暗通款曲。

        于是，她开始莫名其妙地常卧病榻，甚至失去了全部功力。

        姬如月欺她、辱她，她毫无反抗之力，还要听江辰假惺惺地说什么“她只是被宠坏了”“我会让她离你远点”“你姑且忍耐”云云。

        呸。

        自己真正病重的原因，不正是江辰你暗自在饮食中下药的缘故？

        真以为自己不知道么？

        思至此，慕璃深深吸了口气。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她复活了。

        不光如此，昔日的功力也全部回归。

        而眼前跪于地面，满面震惊与惶恐的江辰，以及一旁被迷魂咒侵蚀，快成了傻子的姬如月，虽仍有功力，却被殷落的法术完全封住。

        她终于可以好好和这对渣男恶女算这笔账。

        不过……

        慕璃仰头，看向天边。

        熟悉的身影正迅速飞来。

        桑愿容，离艮。

        ……他们俩在这暂留落月峰的时间里，被江辰姬如月害了不少次。

        他们当然得在场。

        “离艮，这两人，居然也被你复活了？”

        “……要复活的人太多，我没有细究。”

        落地后，桑愿容和离艮一同坐于慕璃院落的横木上，看着慕璃缓缓拔剑，对准江辰和姬如月二人。

        江辰神色苍白，还算俊秀的面庞上此时冷汗绵绵，视线在慕璃的剑刃上流连不定。

        片刻，他稳住哆嗦的唇瓣，开口道：

        “……慕璃，你一定对我有所误会。”他绞尽脑汁地组织词汇，“是，有些事上我确实错了，不该在你和姬如月之间举棋不定，间接放纵了姬如月对你的迫害。但，你要清楚，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我一直在想方设法周全！你看——”

        他瞥过目光，视线投向姬如月发髻里的银簪。

        “你看，我为了应付她，特意送了她带有迷魂咒的簪子，她现在已然痴傻，再也不会阻拦我们，我——”

        “闭嘴吧你。”

        慕璃毫不犹豫，一剑刺穿江辰的右肩，霎时白进红出，江辰脸色更披一层煞雪，嘴唇再度哆哆嗦嗦，不敢再说话。

        “不要！不要伤害江辰哥哥！”

        “慕璃！你这狐狸精——！离我爱人远点！！”

        另一边，已被迷魂咒控制得彻底痴傻的姬如月，终于在见到心上人被伤后才有了些反应。高亢的尖叫突兀得像一根刺，刺的慕璃终于肯把正眼投向她，也刺的一旁看热闹的桑愿容离艮聚了精神。

        桑愿容：“……”

        得，本来就智商不足，现在彻底成了傻子。

        这般想着，对面慕璃忽然回头，看向他俩：

        “你们要过来教训他们么？他们当初可坑害你们不止一次呢。”

        “……”

        好像也是。

        桑愿容边想，边欲起身，忽然离艮拽了拽她的衣袖。

        “我头发有点乱。”

        “嗯？”

        桑愿容重新坐下，打量了离艮一会：“嗯，是有点，大概是刚才在天上飞飞乱的吧？”

        她环顾四周：“可也没有梳子啊……要不我就用手……”

        离艮掌心一摊，一把木梳，一丝发绳赫然而显。

        桑愿容：“……”

        法术不是这么用的！

        见离艮目光看似清淡，实则隐含期待的神态，桑愿容无奈笑笑，只好对慕璃说请她代劳，自己则拾起梳子，开始梳弄离艮的银灰如瀑。

        如绸如缎的丝发于指间流淌，微凉的清香在鼻息间缠绕。桑愿容忍不住感叹，离艮的发质确实很好，好到她有种错觉，似乎对方每天是个认真打理的精致少年，而不是成天打打杀杀，过着血腥杀戮的生活。

        ……以后，离艮跟着自己，大概就是这样的日子吧？

        他会在头发乱时找自己梳头，自己也会让他为自己梳……哎？

        桑愿容忽的一愣，随即面庞微微泛热。

        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之前在墟界中，影幕里，离艮在她睡着时悄悄地俯下身，慢慢地与她鼻尖相触，嘴唇……

        唔！

        打住！

        想什么呢你！

        桑愿容顿觉脸庞愈发生热，连同手上梳理的动作都慢了些许。

        与此同时，离艮微微闭眼，享受着少女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按压头皮，传来酥酥麻麻的快意。

        直到察觉少女动作有所停顿，他才微微睁眼，嗓音低沉地道：“怎么？”

        “……没、没什么！”

        桑愿容连忙回神，手上动作又麻利起来。

        “离艮，你想梳个什么发型？”

        半晌，桑愿容将其头发尽数拢起，“高马尾怎么样？显得精神些。”

        “好，都依你。”

        离艮惓懒地开口，嗓音微微发哑。

        另一边，慕璃处。

        她无语了许久。

        ……不是，我在这杀人，你们俩在那梳头？？

        好怪，再看一眼……算了饱了。

        她笑着挪开视线，重新审视两名罪人。

        她看向怒目圆睁，颇显滑稽的姬如月，冷哼一声，道：

        “虽然你被江辰害到如此地步着实可怜，但终究是你自作自受。”慕璃道，“你的家人方才过来哭天喊地地为你求情，可惜被我以法术阻拦入不得落月峰。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他们为你收尸。”

        说罢，手起刀落。

        姬如月的咒骂戛然而止。

        血溅七尺，触目惊心，空气中顿时泛出腥甜的气息。

        桑愿容梳头的手一顿，随即敛了眼神，尽量不让自己视线往尸体处望去——

        “看我。”

        离艮淡淡道。

        他的手抬起，抚上她的，拂过她手背细滑的肌肤。

        桑愿容面上泛红，低眉，开始专心为离艮绑上发绳。

        江辰：“……”

        他整个人已然懵住，弄不清这一边杀气腾腾、一边岁月静好的场景究竟是闹怎样。但，在看到慕璃的长剑对准心脏后，他终于抵不住，又气又急地大喊：

        “慕璃，你敢杀我！我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家中有亲眷为地方散仙！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下药害你，你若动手，仙界、神界必不会放过你！你——”

        “吵。”

        岁月静好的离艮蹙了蹙眉，淡唇轻启。

        一霎，似是听到什么命令，江辰猛地闭紧嘴，只嗓子眼发出呜咽的声响。

        下一刻，连呜咽都没有了，似乎声带也被什么阻隔，完全发不出半分响动。

        慕璃不再犹豫，一剑刺下。

        江辰惊恐的眼神永远定格。

        “呼，总算梳好了呢。”

        另一头，桑愿容笑眯眯地道：“可惜没有镜子，不如让慕璃看看？”

        说着朝慕璃挥了挥手：“慕璃，你来看看——”

        离艮迅速于掌心变出一面镜子，递给桑愿容。

        刚把手上血擦干净的慕璃：“……”

        诶，这俩活宝。

        “离艮将军，小女慕璃再谢大恩。一谢复活并恢复功力之恩，二谢复活仇人令我再次雪恨之恩。”

        处理完江辰姬如月的尸体后，慕璃朝离艮拱手相谢。

        离艮只静静地望着她，微微颔首，不多言语，随即目光继续停留在桑愿容身上。

        桑愿容则在一旁发问：

        “慕璃，后面你什么打算？”

        慕璃收剑入鞘。

        “三天后我便离开此地，去他处继续修炼，争取有一天也能踏入仙界神界的大门。”她看着离艮那视线离不开桑愿容半分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地啧声，“你们呢？我记得你们一直心心念念要去上京，房子都置好了。”

        “嗯，差不多吧。不过还得再去准备些行李。”桑愿容说着拉了拉离艮的衣袖，离艮眼中一明，立刻跟上，“那，我们就回我房间收拾去了，你也去收拾吧。”

        “好～”

        三人道别，朝相反方向而去。

        桑愿容牵着离艮的衣袖走在空荡荡的山路里，不多时，离艮的手便悄悄覆了上来。

        桑愿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只一边絮絮念着，一边走向自己曾在落月峰的寝居。

        “我倒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几件换洗衣服，一些吃食……离艮你呢？哦对了，你好像不用吃东西？衣服也能用法术变出来。哎呀呀，会法术就是好呢，可惜我就是没有这方面天赋……”

        桑愿容推开寝居木门，望了望四周陈设，感慨着“终于要离开啦”，撸起袖子便开始收拾行李。

        忽的，大门关上。

        桑愿容回头，看向门口的离艮。

        他幽幽然的视线从锁上的门阀，缓缓转移到自己身上。

        许久，素来清冷如霜的面孔，竟隐约可见一丝笑意，如冰莲破苞，如春雪初融。

        “桑愿容。”

        “我想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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