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封嘉坐上后座，身子放松下来但心没有，长呼一口气，封嘉叫了一声“华裕”，“我来开，你下去打辆车回家吧。”

        华裕扭头，不确定的问：“回家？”

        拿起小桌板上的手机，封嘉道：“今天不用你了。”说着已经下车。

        替换华裕，封嘉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摸得着东西，眼睛里全是路，逐渐跳得走形的心脏随着路程安静下来。

        开到公司门口，封嘉下车，车钥匙扔给门卫后往里走。

        刚进大厅，封嘉就感觉数双眼投向他，看得他不舒服。平时他脸一黑，都各干各的去了。今天时机微妙。公司前脚走俩人去签合同，他黑着脸来公司，没人会觉得他是吃醋了。

        封嘉装作没感觉，走去乘电梯。一路向上，出电梯口转弯走到会议室，里面坐满了人，封嘉推门进去。

        见他来，坐着的人像是一串波浪似的，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异口同声的喊：“老板。”

        封嘉走到桌子一端坐下，“对我客气没用，又不是我跟你们签。”

        所有人又像波浪消退似一个接一个坐下，一个男人说：“老板一来更紧张了。”

        男人旁边的人道：“林炜cue完老板，更更紧张了。”

        封嘉一个也没搭理，抬眼看到林炜身后站着一个人，“找个位置坐。”

        胡锦成道：“没位置，坐满了。”

        有位置的人近乎下意识的移了移椅子，一群人紧张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乎像是感染了一样，封嘉一扫，全在调整椅子。

        封嘉道：“合同没签成我就把你们全解雇，推荐你们去家具厂当质检。”

        试椅子的众人：

        别的人都停下的时候，那个乱动的人最显眼。

        封嘉把名字想全了，才道：“成至祥，你一后勤部的来这干嘛？”

        成至祥左看右看，指着自己道：“我是部长。”

        封嘉道：“我还董事长呢，你看跟我没关系我还来吗？”

        成至祥无言以对，眼神忽闪的不看封嘉，他好凑热闹不行吗？

        成至祥道：“我来试试椅子。质量挺好。”

        封嘉道：“挺好。看来你们的钱够用，下一季度别来哭穷。”

        回回哭的公司像快破产了，季度总结各个部门都蒸蒸向上，只有他们在替公司走下坡路。张嘴胡说，“后勤是公司的私生子”都能说出口。

        封嘉怎么反驳，还能去验个dna？

        成至祥坐在哄笑声中，像跟爹不疼娘不爱的小草，夹缝中求生存。

        市场部，项目部，财务部，法务部，公关部，再算上凑热闹的后勤部成至祥，20来个人围聚在桌子前，一向严肃安静的会议室现在被交谈声嗡嗡戳翻了天。

        决赛圈里了，没人沉得下心做工作。

        封嘉第无数次不受控制的瞄向正前方的一体机。北京时间走的不紧不慢。他的心脏跳2次，秒数增1秒；心脏跳4次，增1秒；6次，还是1秒。不管他的心能多活跃，时间只是一秒、一秒、一秒的动。

        门外来一人半推开门，身子卡里面通报了一句话。

        封嘉没理，压根没听清。

        来这么一大帮子嗡嗡闹闹的人，合同若签不成，他该怎么走？

        体面点儿的走法是知道没签成，立马起身就走，身影闪一下，让他们看不清他的脸色。

        一群人下班回家，可能琢磨他这个当老板的是什么态度，生气还是失望，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骂人还是他们走人。这样纠结想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来上班，说不定他们要反过来哄他。

        封嘉心跳的累的，嘴角都扯不起来，只能硬扯起来。笑一瞬，轻吐一口气。

        他没瞧不起过自己，今天头一次。

        家大业大的公司，历数他接手的7年，年年稳赚不赔。也别着急夸，不赔是因为他从不往外走，往外看。几百条产业链，几十家公司，现在有的，他爷爷那会儿就有一半，剩下的到他爸爸那会儿全有了。

        他对公司没什么新贡献。

        封嘉紧张着，大脑的记忆无序乱跳，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话：

        “你攀我长才是竞争的最佳状态，大浪淘沙，只有抱紧成团才不至于”

        封嘉出神琢磨着，忽然耳边一热：“封总，董事长夫人正在上楼。”

        封嘉心里心外，一个惊一个吓。

        上牙咬着下牙倒吸一口凉气，封嘉脸上满是脆弱。

        今天他的心脏可不经吓。

        看到封嘉被吓到皱眉，秘书抱歉的点头致歉。

        封嘉摆摆手，知道了，让她走。

        不出封嘉所料，胡莉芽总会来的。现在唯一让他保持疑问的是，他妈放了简黛鸽子自己来的，还是带上简黛一起来的。

        封嘉歪在椅子上，歪着站起身。

        林炜急忙问：“老板，你去哪？”

        封嘉腿顶走椅子，西裤腿上一褶，留个背影往外走：

        “接我妈。”

        电梯转角的墙根，两道身影携步现身。

        弯墙阻挡的背后，封嘉走出背手带上身后的玻璃门。

        抬起头，心跳一秒零散不成拍。

        ~

        他看不腻。

        她总以polo裙宣告出场，这样的衣服占据了他遇见她的一整个夏天。

        她穿它了无新意，却有百种气氛因子空中翻滚运动，焕新她的魅力。

        胡莉芽挽着简黛亲的像母女，走过来一见封嘉就笑。心虚不虚鬼知道，笑的是挺灿烂。

        封嘉没往前靠，隔着3米问：“去游乐园了吗？”不知道问谁的。

        这主意一听就出自简黛，简黛也没打算“栽赃”，“去哪不是玩儿啊。”

        封嘉别开脸笑。

        这刀枪不入的底气真像跟他学的。

        封嘉曾经借着“谈合作”的理由，风风火火跑到cocosheller看蚂蚁过马路。简黛第一次来到他的公司，感觉似曾相识。

        就差些零食。

        三人并排，封嘉站在最左边，高大的身影把简黛遮的不露痕迹。透明会议室里，几个好事的同事凑近玻璃墙壁旁。

        “中间的是老板妈。”

        “我认识最边上这个。”

        “废话，那是老板。”

        林炜被人骂是说废话，掏出手机捣鼓起来。

        “你被公司群禁言了。”

        林炜斜着白旁边的人一眼：

        “你还不知道？”

        他去哪里知道。他为公司忙得颇有死而后已的趋势，水群八卦的休闲娱乐生活早就中断好几个月。

        林炜继续捣鼓手机，不耽误他问：“为什么？公司就是这样对待我这位六朝元老的吗？”

        旁边的人不回话。

        林炜抬头：“吗——？”

        回话回话！

        旁边的人无语抚额，“看看你的备注。”说完顺着视线往前面一看，哪还有老板老板妈老板妈带来的神秘女子，原路返回椅子重新窝下了。

        林炜嘟囔着：“备注，什么备注。”，手机上赫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

        “公司网怎么那么卡？都划水等消息呢？”

        页面上“努力加载中”打着圈儿转，林炜脚下溜达，心痒站不住。手机一片白，下一秒白屏向白纸瞬间上完色，林炜飞视。

        偌大会议室里左右的人低声窃语，乍听一道声音爆开，音浪直指房梁的大喝：

        “我——草！”

        被吓到的众人：

        “我草！”

        “草！”

        成至祥差点倒地，被椅背牢牢撑住，拍着胸口顺气，“这椅子质量可以，质量可以”

        成至祥旁边的人没那么幸运：“咳咳咳咳咳喝水都能呛着。艹。”

        “喝奶茶还不得噎死。晕。”

        一大群人眼带控诉。

        一根草带出一片草原的林炜，挠头，眼神躲避，心中为自己辩护：有草不发，肚里开花。

        ~

        封嘉让胡莉芽带着简黛坐下，自己走到办公室靠窗的白色圆角桌前，从沥水架上取下三个从咖啡杯。

        简黛看到，示意封妈一下，起身走到封嘉身边。

        “我帮你。”

        封嘉正研究咖啡机怎么操作，闻言看了一眼简黛，让出咖啡机前的位置。

        简黛微笑着跟封嘉对视，膝盖微弯，胳膊在封嘉身前探出去，挑起咖啡杯，“我帮这个。”

        拿起白色方巾，简黛细细擦拭半湿的杯子内壁。

        封嘉看看咖啡机，看看简黛，眼睛眺望向窗外。

        天真蓝，云真白，他真自作多情。

        封嘉退了多远重新走回去多少。这个咖啡机说明书在哪？

        纸巾在咖啡杯里漫无目的的摩擦，两人一个做无用功，另一个做“没用功”。胡莉芽越过沙发背脊看向窗边。

        封嘉和简黛并排直面阳光，午后的阳光毒辣强烈，锐利的光线穿过窗户把两个人的影子带到办公室地板远处。

        拉的长长的，都是长长的。

        简黛偏头。

        封嘉已经准备好食指，就是不知道往哪按。

        简黛看着他寻找，犹豫不决，继而放弃，然后再次确定目标。

        封嘉一直以为自己下一门一定要学的语言，不出意外就是手语了。然而事实证明，实现咖啡自由，不在于咖啡有很多，而在办公室里唯一一台咖啡机按钮的标注——不要是德文。

        简黛倒挺想能帮上忙。

        想想吧。

        胡莉芽坐在离窗子远的沙发上，刚刚好被圈在阴凉里。

        一路上太阳烤铁，外面阳光烧的她不敢伸手。

        今天的温度高得不合理但还剩点良心，胡莉芽享受着天堂般的空调屋，暗想一切高温不过臆想，她只不过是太紧张。

        一想到“紧张”二字，胡莉芽心突突两下，转瞬正常。胡莉芽又疑心是不是变得太快了？

        阴凉地也不管用了，胡莉芽冲着咖啡机前面的封嘉问：“冰咖啡有么？”

        “什么咖啡都没有。”

        他捣鼓半天，合着半天瞎捣鼓。

        胡莉芽道：“不会用叫刘助理过来帮帮忙。光凭你站在那吸太阳能有用吗？又不是缺电。”

        封嘉浅浅转身，再慢慢回头，遥望胡莉芽：“就是没电。”

        胡莉芽愣了一下，空调有力的刮着她耳边送风。

        没电？

        胡莉芽笑出声：“你连电源键都没找着？”语气刁钻又震惊。

        封嘉已经放弃尝试，双手抱胸跟身前的咖啡机沉默对峙，回胡莉芽：

        “我凭什么就只认识‘电源键’的德文？”

        “要不认识肯定都不认识。”

        胡莉芽面色入灰，“出门儿右转茶水间，接杯水来。”

        封嘉身子一动不动。

        它不动，他不动。

        封嘉：“书架旁边有饮水机。”

        胡莉芽望过去，一个低低矮矮，方方正正，塑料质感，温和无害的纯净水机就立在书架边。

        热水的红灯亮着，冷水的绿灯也亮着。

        要啥有啥。喝啥给啥。

        胡莉芽体内生出一股热气。

        冷水，她需要冷水，于是起身去接水。

        简黛看看封嘉，又看看身后走去接水的封妈，来回看。

        封嘉这时出声：“我不拦你。”满身战不胜功不成还众叛亲离的悲伤。

        简黛放下手里擦了好几遍的咖啡杯，“我不走。”

        大义凛然。

        封嘉微微拖长腔，哄孩子的语气劝，好像全为她着想：

        “走吧走吧。”

        简黛更不好走了。

        “给我也接一杯。”

        “”

        简黛擦得杯子有了用武之地，走向饮水机接水。

        简黛走后，封嘉用最后的耐心重新看了一遍一排按钮。

        简黛接完水，径直走到沙发那，喊封嘉：“你的水给你放桌子上了。”

        封嘉道：“好。”

        身子转过来，眼还在咖啡机上，彻底离开的前一秒，封嘉看都不看，随手一按。

        “哇！”“我草！！”

        “成了！！”

        “老板——成了！！！”

        会议室像是一个开机前音量被调到最高的音响，这会儿一通电

        封嘉偏头，一脸嫌弃：

        “炸了。”

        “全炸了。”

        胡莉芽听这动静，噌得站起身：“成了？”

        简黛不知所为何事，但也一同起身，疑问看封嘉求答案。

        女人的第六感，她期待的表情不自觉的都有微笑。

        会议室维持高涨，封嘉皱眉缩鼻，可渐渐的，心痒难耐，喜悦像是嫩芽，温暖了便要出来，挤也要挤出来。

        封嘉嘴角笑出一条短线，双手抱胸笑得开心又有一点点的害羞。

        “成了。”

        “成了？”

        “嗯。”

        “儿子！”胡莉芽冲出沙发，张开手要抱封嘉。

        封嘉停在那让她抱。

        “你比你爸爸厉害。儿子真厉害。我太骄傲了。”胡莉芽抱他一松一紧，一松一紧。又想抱他，又想晃他。

        “爷爷说猪都比你老公厉害。”

        胡莉芽紧紧圈住封嘉脖子，亲密的行为不耽误她说：“你和小猪还有一局要比。”

        封嘉一下笑出来。

        这个笑很长。开始的原因和保持的原因都是让他发笑的原因。

        简黛才走出沙发，隔了几米看他。

        封嘉偏偏头，像是无奈激动的胡莉芽，然后只是看着简黛，一直笑着。

        看着他的笑，世界拆毁城墙，人心卸下心防，羊群去往没有栅栏的草场。天空没有边际，星星甚至能闯进它的胸膛。

        无比满足，无比真心。

        简黛想，原来他也是一个有愿望，并且自己要去把它实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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