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唐静舟噗通一声，当场表演一个滑跪。

        这里她得解释一下。她跪，不是因为她这人没气节又胆小，而是因为她被闻人善身上的杀气所慑，不由自主腿软了。这是正常生理反应，不以意志为主。

        闻人善沉着脸，一半脸如神女，另外半张脸布满狰狞的疤痕，宛如鬼煞修罗，吓人的很。

        她垂眸俯视，目光宛若藏在冰山下的暗流，就要爆发什么。

        唐静舟见状，顿时双手抱头，作出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语速飞快，撕心裂肺惨叫：“你不能打我的左脸因为不对称要打你就打右脸！”

        闻人善：“……”

        唐静舟半晌没听到动静，悄悄抬起脑袋，见闻人善面无表情看着她，抬手似乎准备做些什么，登时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往前一扑，用力抱住闻人善的双腿，使出哭爹喊娘的绝技。

        “娘、不是，奶奶！孙女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闻人善动了动脚，竟没能将这个大型动物给踢开，不由额角青筋乱跳。

        “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

        闻人善抿了抿唇，嘴角拉成一条直线，嘲讽道：“……是该骂你胆大包天，还是该赞你太过无知无畏？”

        唐静舟仰着脸，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嘴贱，你要是原谅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闻人善斜斜睨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鲜红的五指印，还有眼角上那滴欲落未落的晶莹泪珠，心中的怒火忽然嗤地一声就灭了。

        算了。

        这就是个傻子，她跟傻子计较什么？

        还有……

        闻人善眸光微闪。

        刚才‘昏迷’之时，唐静舟分明喊出了她的真名。

        她一个凡人界的大小姐，又是从哪里得知她的名字？

        是叛出魔域十府的叛徒，还是言灵宗特意派来的奸细？不过能派一个傻子过来，背后的人显然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她且瞧着，对方准备做什么。

        闻人善想到这里，敛去神色，语气颇淡：“可以。”

        “？？？”

        唐静舟瞪大眼睛，愣在那里。

        可以？可以什么可以？

        这中间是不是略过了什么细节她没发现？

        这就好像她正愉快地追着剧，剧情忽然如脱缰的野马狂奔而去，朝着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她敢肯定，这中间她至少略过了五集的剧情。

        唐静舟既迷茫且心慌，偷眼瞧闻人善，总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识。

        “别忘记你刚才说过的话，今生今世要替我做牛做马。”

        闻人善整理自己的衣襟，好整以暇，气定神闲扫她一眼，刻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恰在这时，容艳推门进来，见着唐静舟跪在地上抱住闻人善的腿，不禁愣了片刻，然后捂住娇笑：“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有外人在场，闻人善必定不敢发作。

        唐静舟心中一定，拍拍膝盖从地上爬起来，故作淡定：“你不懂，这是咱们俩的情趣。”

        闻人善瞥她一眼，唐静舟偏过头，假装没有看到。

        “奴家是不懂。”容艳款款走进屋，在屋内唯一的一张圈椅上坐下，微侧着身子，目光直直看向唐静舟，语气陡然转冷，“奴家不仅不懂你们之间的情趣，更不懂你为何要骗我。”

        刚才听丫鬟来报说抓错人，她还将信将疑。

        容艳干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是首次出了岔子。

        毕竟谁能想到，对方会把红线转赠他人？且当事人还默认了？

        唐静舟心中一惊，飞快瞥闻人善一眼，嘴里又道：“我哪里骗你了？”

        容艳仿佛没有察觉到唐静舟的小动作，看着自己涂了丹寇的指甲，慢条斯理道：“你骗奴家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奴家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坏人，你若是能证明你对这位姑娘的感情，奴家就相信你。”

        唐静舟没好气地想，难不成要她喝真的毒酒来证明她对闻人善的‘感情’？

        “你现在若敢亲这位姑娘一下，奴家就信你之前说的那些话。”

        容艳话音一落，唐静舟立时飞速回头，小心观察闻人善脸上的表情，义正言辞道：“你乱说什么！我唐静舟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去强迫别人！”

        她刚才隔着面纱亲了闻人善一下，都被扇了一巴掌，还差点被打死。现在再去太岁头上动土，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容艳沉默片刻，沉吟道：“是奴家考虑不周，这要求对你们来说太简单了。不如这样，在奴家见证下，你俩不如直接在此成亲？”

        唐静舟：“……”

        闻人善：“……”

        唐静舟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这臭妖怪出的什么馊主意！

        “你差不多得了！要不要我们在你面前直接表演洞房啊！？”

        容艳坐直了身子，颇为惊奇地打量她，面上闪过诡异的红晕，咳嗽一声道：“你们若是愿意，奴家也不是不可以。”

        没救了，这妖怪没救了。

        像是能够听见她的心声，大门“砰”地一声巨响，骤然被人从外踹开，紧接着一只黄中带黑的杂毛狐狸被人凌空扔了进来。

        那狐狸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四肢乱刨，吱吱乱叫，砸在地上瞬间变成一张狐狸饼。狐狸抽搐似的蹬着腿，不一会儿便不动了。

        唐静舟惊疑不定，什么情况？

        容艳瞧见那只杂毛狐狸，却是脸色大变，惊叫道：“六郎！”

        哦，原来是一伙的。

        唐静舟正想着呢，耳边便响起言无晚清脆稚嫩的嗓音：“唐小姐，闻姐姐，你们没事吧！”

        出现在门口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赫然是洛紫衣和言无晚。

        言无晚率先冲了进来，担忧地盯着唐静舟和闻人善猛瞧。

        洛紫衣则早就持着剑，对上怒气勃发的容艳。

        容艳见事情已经败露，对方还杀了她的人，登时嘶吼一声，仿佛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再次抬头，漆黑的瞳孔已然变成红色，头上和身后，分别长出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唐静舟阿了一声，跳出来指着她，恍然大悟道：“在明镜山山腰追着我的果然是你！”

        容艳横她一眼，舔舔爪子：“原本还想对你网开一面，但你们杀了奴家的人，奴家不得不对你们下狠手了。”

        唐静舟对上她红彤彤的眼睛，咽了咽口水，下意识躲到闻人善的背后，露出一颗脑袋暗中观察。

        言无晚见状，担心洛紫衣独力难支，却又害怕自己施法会被那狐妖看出端倪，泄露她的真实身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唐静舟只瞥一眼，便明白小狐狸担心什么。

        她冲小狐狸招招手，十分善解人意地劝慰：“别担心，闻姐姐会帮洛姑娘的。”

        说完，侧头对闻人善灿烂一笑：“你说是吧？闻姐姐。”

        主动给闻人善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让闻人善对她感恩戴德的同时，又帮助了她很有好感的主角言无晚，此谓一石二鸟之计，她简直就是天才！

        闻人善润泽的黑眸定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一言不发，拔剑加入战局。

        言无晚看着她们，双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惊奇。闻姐姐对唐小姐，好像也不是无动于衷。

        事实上，容艳原本实力不算很高，言无晚和洛紫衣之所以这么晚才过来，完全是因为对方滑的跟泥鳅一般，两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顺着闻人善留下的痕迹找过来。

        就算没有闻人善加入，仅洛紫衣一人也能对付这只狐妖。

        不过须臾，这狐妖便被二人制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却犹自叫嚣：“我知道你们在查什么！但你们杀了我家六郎！所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洛紫衣持剑横在她的脖颈上，冷哼一声：“谁说它死了？”

        话音一落，趴在地上的狐狸饼发出细弱的吱吱声。

        容艳脸上视死如归的神色瞬间变得尴尬之极。

        唐静舟慢慢踱步过去，语气平静道：“你知道我们要查什么，看来你清楚狐妖吃人案背后的主使。”

        容艳语塞片刻，转了转眼珠子：“奴家不懂你说什么，刚才只是在说气话。”

        唐静舟紧追不舍：“那你为何要抓我们？总不会是为了看我……”

        她咳嗽一声，将最后的话含糊过去。

        容艳吃吃笑道：“奴家和六郎，就喜欢拆散那些有情人。若抓来的是女子，就送到奴家这儿来，若抓来的是男子，就送到六郎那里去。”

        好家伙，这是姐弟配合，男女通吃呀！

        她看闻人善一眼，再次一笑：“奴家就知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有情人。再真的感情，在奴家一杯毒酒下也灰飞烟灭了。可惜，奴家还真以为你对她情深义重呢。”

        说着她重重一叹，“如今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事先声明，奴家手上未有人命，那些喝了毒酒的，也不过昏迷几个时辰让手下丢出去罢了。”

        洛紫衣点头，承认容艳并未说谎。

        “那……那不如我们就放了……”言无晚见大家都不说话，不由结结巴巴想为同族求情。

        唐静舟抬了抬手，阻止言无晚把话说完，抢在众人开口之前，一反常态冷酷道：“妖就是妖，哪里分什么好妖坏妖。”

        谁都想不到唐静舟会说这种话，言无晚更惊讶地瞪大眼睛。

        唐静舟没管众人惊诧，继续道：“俗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日若放了她，他日若对方造成杀孽，又该算谁的？”

        “最重要的是。”唐静舟顿了顿，抚了抚自己的肩膀，轻描淡写道，“她嘴巴紧的很，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的。直接杀了又可惜，不如废物利用，剥了她的狐狸皮，给本小姐做一条坎肩。”

        容艳被她盯着浑身的狐狸毛都要竖起来了，连忙道：“等等！”

        “不必等了，早死早超生。”唐静舟主动去提闻人善的宝剑，跃跃欲试。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

        走在回程的路上，唐静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言无晚相信，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权宜之计，绝对不是真心话。

        “唐姐姐，你真的觉得妖有好妖吗？”言无晚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情低落。

        唐静舟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自然，就像人有好人，妖也有好妖。”

        “那……”言无晚咬住嘴唇，忐忑瞧着洛紫衣的背影，“那妖和人，也能善终吗？”她并没有期待唐静舟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人惧怕妖，敌视妖，是人界修士的共识。更何况唐静舟还不是修士。

        可令她吃惊的是，唐静舟却握住她的双手：“小晚，我能这么叫你吧？”

        言无晚愣愣点头。

        唐静舟宛如一个知心大姐姐，就差明示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是我觉得，如果你是妖的话，一定可以和你喜欢的人白头到老的。”

        言无晚从来没有受到过别人如此肯定，因为这番话，多日以来集聚心中的郁卒顿时一扫而空。

        “谢谢你，唐姐姐。”

        她想起什么，也开口鼓励唐静舟

        “你一定也能和你喜欢的人，白头到老的。”

        她喜欢的人？

        唐静舟一愣，又听言无晚继续道：“都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唐姐姐付出的感情，一定能够得到回报。”

        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她啥时候付出了感情？她又喜欢上了谁？

        言无晚拉着唐静舟的手赶上闻人善，把她往闻人善身上一推，脸上露出善意而鼓励的微笑，扭身便跑，深藏功与名。

        唐静舟：？？？

        她哪里对不起她，她为啥要害我？

        闻人善扶住唐静舟的手臂，让她站稳，唐静舟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心中忽然灵光一闪，全都明白了。

        她懂了。

        闻人善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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