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浮生若梦现（1）

雨，还在继续的下着，春天的雨，便是如此，细细的，一缕一缕，窸窸窣窣，不紧不慢地滴打在屋檐上，“叮叮哒哒——”。那细细的雨水，在凹槽处屯下了，等那凹槽涨满了，便涌溢了出来，顺着低处，汇成细细绵绵的一缕，一股一股地留着。洗洗刷刷——

以我观物，无尽着我之色彩。

是的，不错的。

这本是贵如油的春雨，本应给人们润物细无声的喜悦。然而此时此刻，在众人眼里，却是看的有些伤悲，有些心烦。

这乍暖还寒的深春时刻，又下着雨，缕缕春风，夹杂了丝丝寒意，让这些本就心寒的人们，更感觉到寒冷。

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再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器件，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屋子所说简陋，但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有些破破烂烂，但收拾的总归是干干净净，就是桌子上也没有什么灰尘。

孙玄清坐在桌前，一手拄在桌子上，捋着那长长的胡子，两眼看向床的方向，愣愣地出神。

贺知堂拉了那剩下的一张椅子，坐在床前，担忧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像极了家里老人守在床边看生病的孩子的样子。

而那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只着了件薄薄的内衣，那本该是白色的内衣，被鲜血染得殷红。他身上都是伤，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点数不过来。脸上也都是伤疤。血迹满满的脸，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才洗干净。但血迹是洗去了，那一道道的伤痕，却挂在脸上，像是开着的长长的口子，鲜血仿佛要从其中渗出来一般。

不用说，这床上躺着的这个孩子，便是贺知堂从谷真族将士手中抢回来的那个。说是从他们手中抢回来的，倒不如说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只见那孩子身上盖了一张薄薄的被子。在这本应该有些冷的天气里，两眼紧闭，在睡梦中，撕扯着被子。他手伸的直直的，在半空中胡乱地抓着什么，眉头紧锁，额头上满是汗。他痛苦地摆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喊着“爷爷，爷爷......”

“爷爷不要走......”那孩子一个激灵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汗珠一颗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留下长长的一道道痕迹。

那孩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你醒了。”贺知堂向那孩子说道，边说边站起身来。

那孩子被贺知堂一句话叫的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贺知堂站起身向自己走了过来，一害怕，拽着被子就往床里面缩了缩。

贺知堂见状，轻轻一笑，冲那孩子报一笑脸，依旧是向他走过去，微微弯了弯腰，伸手放在那孩子额头上，又为他擦去了额上的汗珠。

“别怕，没事了。嗯？”贺知堂慈祥地说道，边说边看着那个孩子。这一老一小就这么眼对眼地看着。一个眼里装满了不解和害怕，另一个眼里，满是温柔和慈蔼。

“你被那些谷真族将士拖在马后面，受了伤，是这位贺爷爷救了你。”孙玄清说道，见那孩子醒了，也是走了过来。

“我给你把把脉好吗？”孙玄清问道。

那孩子看向孙玄清，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感觉面前这两个老人应当不是坏人。听那白胡子老爷爷说是冲自己笑的这个贺爷爷救了自己，当下就对他有了好感。听那个老爷爷说要给自己把脉，他虽说不知道什么是把脉，但看向贺爷爷，见他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也就再没了顾虑，看向那个白胡子老爷爷，也是点了点头。

孙玄清也是和蔼的笑笑，感叹孩子的可爱，当下也是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按压在那孩子手腕上，为其把脉。

孙玄清皱了皱眉头，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伤的孩子，心里满是不解。

这孩子身受重伤，已是濒死之际。虽说是自己倾力相救，又给他服下了两颗号称能“起死回生”的本派密丹“回春丹”。但，就是这丹药再怎么灵妙，这孩子九死一生的重伤，能保住性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绝不可能会一醒过来就这般生龙活虎。更不可能的是，，这孩子受此重伤，失了这么多的血，这才醒过来，自己给他把脉，就，就感觉到他心脉跳动的强烈，似是活力无限。别说是现在重伤初愈，就是正常的孩子在没受伤的时候，心脉都不可能强烈至此，这个孩子，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孙玄清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又想起刚刚给他疗伤时的情景——

最开始贺知堂抱着这个孩子想要自己收留的时候，孙玄清他就看过这个孩子的伤势。虽说没有仔细地查看吧，但扫上一眼，再听贺知堂讲述事情的经过，就不难想到这个孩子受的只是些皮外伤。应当只是流血过多昏了过去。虽然说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浑身上下全是血色，还能活下来，自然是个奇迹。但既然没有当场死亡，那多半就不会死了。恰逢此时李逍怀抱着公主前来，孙玄清便就让孙玄静师妹先照顾这个孩子，想等自己忙完了李逍这边再去给他疗伤。

怎知，不料他们几人正商量着如何护送公主下山一事，孙玄静就急匆匆地跑进大殿说这个孩子浑身滚烫，全是汗，在床上翻滚个不停。

孙玄清当时便很是惊讶，连忙先撇下李逍和公主赶到房内给这个孩子查看伤势。然而，等到他赶到房内，看到这个孩子浑身火红，汗如雨下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

所谓磕磕碰碰、擦撞流血，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只要止了血，不至于流血过多而死，敷点药，便没什么大碍了。

但，面前的这个孩子，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并不像是受了皮外伤那么简单。

不过，要是说是内伤，孙玄清上前给他把脉，只觉得这孩子体内气息之强，竟是他从未所见。此情此景，更不像是受了内伤的样子。甚至，好像是在，自我运功疗伤。方才情况紧急，孙玄清来不及多想就连忙将躺在床上的这个孩子托起坐好，自己则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抵在这个孩子双肩后，运功灌注到这个孩子，为其疗伤。

然而让孙玄清更惊奇的是，他自己源源不断的功力灌输进这孩子体内，在进入的一瞬间就全部消散不见。这小小的孩子的身体，竟好像个无底洞一般。

而这孩子自身体内，自身似乎就有无数的气流在横冲直撞。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孩子他遍身通红，躁动个不停的原因了。

孙玄清当下大为震惊，只得掏出两颗“密药”回春丹给这孩子服下，又源源不断的为其输送功力，一直持续了半炷香之久，这孩子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孙玄清刚刚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愣愣出神了。

再来说这回春丹，虽然说是本派的丹药，但炼制不易，须得冬虫夏草等一共六十三味药草个各二两，其中九味一分，共记七分。七分药，分别置于七口药炉中熬炼，各自熬炼整整三个轮回，才能得到一个叫作七分丹的丹药。而这三个熬炼轮回要是一次比一次苛刻。第一个轮回需要添整整一药炉的水，九位药泡进去，边煮边添水，直至煮的那第三锅水完全蒸干，才将那泡的润透的九位药材取出，将其揉做一团，再去经过第二次火燎和第三次烟烤这两次轮回。而最后得到的七颗七分丹，须得完全捣碎成粉，加水灌注，揉做一团，再将水蒸熟蒸干，架在火上烘烤四四一十六天做第一个过程。其后便是第二个四四一十六，第三个四四一十六.....直到第六个过程过完，本来那么多那么多的药材，就剩下了最后指头肚大小的一颗，这，便是回春丹了。无论是炼制的过程，还是炼制的时间，其复杂程度，也就可见一斑了。

因此，若非是关乎生死的紧急时刻，孙玄清极少拿出回春丹来给人服用。就是服用，往往也是一次性服用一颗。而当下一下给这个孩子服下两颗，由此也足见这孩子伤势的严重了。

而孙玄清刚刚坐在那出神，虽是在想这个孩子的事，但想来想去，总是想不明白。或许是这个孩子身负不俗的功力？但是其小小年纪，这功力从何而来，又授于何人？更况且，他要是身负如此本事，又怎会受此凌辱？孙玄清越想越糊涂，想不明白个所以然，便索性打消了这个想法。见这个孩子醒了过来，便上前为其把脉。虽说是惊讶于这个孩子惊人的心脉，但，更让他惊讶的是，方才这孩子体内那些个横冲直撞的气流，此时都消散不见。这孩子体内，除了心脉跳动的很快之外，平静地和正常同龄孩子一样，没有一点波澜，甚至可以说，比大多数的同龄孩子更平静。

孙玄清看向那个孩子，而那孩子自己也看向孙玄清。两人四目相视。孙玄清并没有能从那孩子眼里看出什么来。但至少可以肯定这孩子并没有故意要去隐藏自己的功力——刚刚猜测这孩子有不俗功力的猜想彻底打灭了。

虽说孙玄清还是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流那么多血而大难不死，怎么会体内气流横冲直撞。但，“可能真的就是天意相助吧。老天爷也感叹谷真族将士的残忍无道。不忍心这个小孩子早早夭折，便暗中相助，给了他一条生路。”孙玄清看着缩在床上的这个孩子，心里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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