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动了恻隐之心

碧水山庄的事顷刻间传遍了八里镇的大街小巷，直至东方翻出鱼肚白，都没有消停的意思。

        萧乾鸣一夜无眠，倚靠着座椅挺拔威严，南笙也没闲着，自己挖的坑正在和弟子们一起填：“一会统一的说辞记好了没？”

        玉团握着小铲子，棉手套露出冻得发红的指尖：“阁主，这次我们少惹点麻烦好不好，王爷是朝廷的人，咱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南笙小铲子一立，抱着膝盖说：“我哪知道这傻子会信，我分明是想助他限制府中所有人员的行动，也方便我出来勘查，结果给我倒打一耙！”

        他重新握住铲子，对着结了霜的土层一顿咔咔咔，殊不知背后已有人近身，高大身影笼住了隐约日柱：“这坑不像是挖着找虫窝，像是要把我埋了。”

        身为风雪阁阁主，向来机警的南笙疏于防备竟然没察觉到萧乾鸣暗中接近，他吓了一跳，心情更差了，撑着膝起身作了个请的动作：“那您躺进来试试尺寸？”

        玉团吓得铲子都扔了：“阁主！”

        疯了吗阁主！邀请燕王殿下去躺，这不是咒人家死吗？

        其余弟子们也跟着丢铲下跪：“燕王恕罪，还请别和我们阁主一般见识。”

        南笙用小腿贴贴玉团，喊她起来，跪什么跪！

        萧乾鸣竟不生气，睨了眼地上的坑，接着说：“都起来吧，本来叫你们来也不是真为了找到虫窝。”

        现在才解释，晚了！

        弟子们谢过燕王殿下都老实地退到了墙边，只剩南笙一人与之对峙。

        南笙抱臂静立在前，单薄的衣衫已经让萧乾鸣在意很久，他问道：“你真的不冷吗？”

        知道他体寒不畏冷，可是今晚的南笙看起来面色很差，唇间也失去了光泽，南笙也确实因为蛊虫异动有些不适，体温失衡。

        “不劳王爷费心！说吧，把我们叫来又不找虫，到底为了什么。”

        萧乾鸣收回自己多余的担心：“紫檀机关盒，我只要它。至于人命什么的，那是府衙的事情。”

        “王爷如此无情，不怕百姓寒心？”南笙摆弄着指尖沾染的尘土。

        “你对我敌意挺大。”

        南笙扁扁嘴：“谁敢对您敌意大，王爷还真爱说笑。”

        玉团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自家主子怼人都不分对象的呢！

        “周明富的死和紫檀机关盒一定有关，你能确定凶手还在府内，但我更想确保的是紫檀机关盒是否还在碧水山庄内。”萧乾鸣话已经落下，所询问的对象正是南笙。

        南笙拍拍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望着东方日出缓缓说：“看燕王这么慎重的样子，这机关盒怕是牵扯到我等不敢思量的事，既然如此，他们胆敢偷盗如此要物又把千辛万苦把你引到这里，查下去，定有意外收获”

        纵使萧乾鸣也如是想，但是一想到紫檀机关木内藏着的秘密，他的心坎便忍不住有一丝浮躁：“那现在这凶案除了碎骨从之外可有什么线索？”

        “我尾随那巧儿到的时候，有一股奇香残存，常用于男女欢好催/情。”

        萧乾鸣接到南笙的眼神接着说：“可当时二夫人与我们同在厅堂…”

        偷腥的二爷没了命，可在场的尸体里却没有那个偷情的女人。

        南笙掩着口鼻侧过身说：“她要么还活着，要么死了被藏起来了，要么…她就是凶手。”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代表这个女人知道一些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能找到？”萧乾鸣语速急促。

        “你方才还说不查案呢？”南笙回身的同时顺走了燕王腰间的佩玉，“冰种无暇，我喜欢。”

        燕王微微挑眉：“白送你的八百两黄金忘了？”

        南笙双手一叠藏起佩玉后乖巧说：“你放心，黄金收到后这碎骨虫我一定摘除，至于揪出这名消失的女子，我就要这一枚玉佩足以。”

        萧乾鸣呵了一声，抬手微微搭住自己的孤鸾剑：“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碧兰不清楚庭院里发身了什么，偏偏自家院落彻底被燕王看管起来，借着保护的缘由，只要出了房就被侍卫跟着。

        萧乾鸣从军营调了五千人来，看守八里镇绰绰有余，眼下又抽调了百人对府内道理进行监守，目的很简单，施压，迫使其暴露破绽。

        南笙知道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与燕王都是棋子，如果各自为营怕是会陷入被动的局面，所以他们决定假意落入陷阱，看似挣扎，实则像是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向外荡去，就算微弱，也总有触到岸边的时刻。

        “先从二夫人下手。”南笙提议。

        萧乾鸣却又自己的看法：“我倒觉得老夫人才是关键。”

        南笙并不客气：“老狐狸狡诈得很，死了个二爷炸不出什么，这么大的家业全靠她撑着，三个女儿才是她的命。”

        “你是想给老夫人下套？”

        南笙不怀好意地笑说：“我与她无冤无仇给她下套做什么，我只是在帮王爷您找线索，不管真相是如何，老夫人一定身处其中，你说二爷盗了紫檀机关盒她不知道？我看未必。”

        “知而不报是死罪。”

        南笙说：“所以二爷死了，这事儿看上去也就到二爷为止了。”

        的确，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二爷和苗人勾结的一场闹剧，而整个碧水山庄都稍显无辜，尤其是沈碧兰老夫人，在城内享受盛誉，也常开仓救济流民，妥妥的大善人，就算与她真的有关，只要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妄加之词。

        “二夫人说是遭受太大打击送回房，闭门不出。”萧乾鸣将南笙领回了自己的住处，倒了杯水递了过去，“你打算怎么做。”

        南笙看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水，这一次倒接过尝了起来：“查人的事就交给我，王爷您继续胡搅蛮缠就好。”

        胡搅蛮缠。

        萧乾鸣鼻音加重，哼声外露：“让我继续给沈家施压？”

        “光施压可不够，还望您呐，让他们窝里斗起来才好。”所谓越是混乱越是能看清躲在阴暗里的东西。

        南笙正要转身办事，萧乾鸣却出声制止：“身体不适便好好休息先，我不急于现在。”

        习武之人能在呼吸间感受到对方的脉息，南笙和下山相比可要紊乱太多，就连不善的热茶都饮下了，可见身体确实有些不妥。

        见南笙眼中迷茫，萧乾鸣自行离开了房间，掩门时接着说：“既然我是雇主，你就得听我的，睡两个时辰再去办事。”

        门被轻轻掩上，南笙摸着蚕丝被眼中不解：“这燕王脾性还真是难以琢磨。”

        不过他也确实累了，蛊虫异动让他的体温陷入一片混乱，就算自己抗寒却也遭不住体虚带来的晕眩，才摸着床边她就觉得脑袋一沉，提着被子便睡了过去，直到两个时辰后下人来为燕王送早膳，谁知开门的竟然是南笙。

        一同前来请命的老夫人满目不屑，光天化日，非夫妻之人竟然共处一室！

        南笙可不管这些，将衣衫整理后坐上木椅：“放这儿吧，再去备一份新的。”

        沈碧兰见南笙毫无礼数，也懒得再装客气：“你和燕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南笙将白糖撒入豆花中：“与你有什么关系？”

        闹，往大了闹。

        这是南笙和萧乾鸣达成的共识。

        沈碧兰维持了五十年的大家闺秀，遇到南笙算是彻底崩了，她扶着拐杖，眼中冒出青色的厉气：“给我掌嘴！”

        虽说头衔为虚，但她好歹是个一品诰命，品阶并不输燕王半分，岂有一个嚣张女子踩在自己头上的道理。

        巧儿捏着襦裙就往里走，对着南笙的脸蛋就要挥下去。

        南笙头都不抬，筷子一拍，打在巧儿的手背上，巧儿吃痛地喊了一声，再一看，手背都青肿了。

        他撇了一眼挂着泪花的巧儿，将筷子放下：“脏了，换一副筷子来。”

        动手说话间，端着粥碟的左手始终搁在那，似乎刚才将人打了的并不是南笙。

        沈碧兰再也忍不住了，带着下人冲进了房内，将人团团围住。

        南笙这才放下粥食：“我就喝个粥，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夫人把自己也列在了伺候的人之中，气得竖起食指怒说：“你怎么敢在我的府上这般嚣张！难道有燕王撑腰就没有王法了吗！”

        南笙却说：“燕王替当今陛下查案，便是得了圣令，也是王法。还望老夫人说话慎重，莫失了身份。”

        “就算燕王为天子所用，大周律例可没有以下犯上这一条！来人，给我拿下！”

        沈碧兰窝了一晚上的火，正愁无处发泄，眼下来了个南笙，所有的情绪全部往他身上撒。

        南笙可不是任人鱼肉的主儿，衣衫摆摆起了身：“我话说在前头，若是真打起来，什么后果我可不负责。”

        屋内气氛跋扈尖锐，在外的侍卫不敢再耽搁，立刻往正在偏厅写军报的萧乾鸣处去。

        “参见燕王！”侍卫跪地有声，神情急促，“沈老夫人要将风雪阁阁主抓走。”

        萧乾鸣闻言，手中狼毫一顿，眼中略有凝霜，他是风雪阁阁主，放在江湖上都是排得上号的武林高手，不至于被几个打手制服才对。

        他正欲开口想说不妨，却又想到南笙之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最终还是放下笔：“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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