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连菱死的透透的，九条尾巴被分别斩断高悬于琠都行刑台，干涸的血迹将原本蓬松柔软的白毛黏成很多难看的小撮，这是她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不过现在死了，也没法在意。

        只是那尾巴与黑漆漆的高台相映十分扎眼，那垂着的锁链上斑驳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迹，想想就觉得脏的难以忍受，她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了视线。

        向远处山峦扫最后一眼，那里苍翠依旧，偶见飞鸟盘旋着升空，看一眼大约是不够的，但她没有再看，转身背对那个方向慢悠悠前行，而后便放任自己的魂魄一点点消散，身边是喧嚣人间，甚至有不少人穿过了她的魂魄，但是没有一人看得到她此时模样，只听到行人路过那脏兮兮的一排尾巴时，放慢脚步长吁短叹几句，这为害四方的妖怪终于被正义制裁，他们也能放心睡觉了。

        后来还有很多内容，连菱却听不到了，她很震惊地看着自己消散了一半的魂魄停住了进程，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在一瞬间被掐断。

        时间对于人类而言极其珍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浪费消遣，连菱活着时和捡来的小徒弟如是说道，“对我们来说就没什么啦，时间就是用来消遣的。”

        小徒弟牵着她衣角，哪怕看起来没听懂，也还是很认真的点头。

        对于连菱来说算不得什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海成了田，平底起了高楼，村成了城，漫天星光被铺开的霓虹灯掩盖，而长着九条尾巴的妖精，也成了传说。

        上午十点，琠都市南海区一栋老楼里，连菱睁开眼睛。

        大概是要素过多，这位老妖精茫然了一阵，才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伴随着动作的是床板轻微的嘎吱声，她环视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在床边静坐了好一会。如果不是有敲门声，她或许会再躺回去接着睡。

        “有人在家吗？抄水表啊！”敲门的声音很是响亮，像是怕人听不见似的，叩了两下之后干脆改成拍的。连菱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受到过这种待遇，抱着对“超水镖”的好奇，她终于站起身来，赤着脚慢悠悠的往声音源头走去，在过程中还顺便观赏了一下这个房子的构造。

        妖精的学习能力很强，对于连菱来说，更是如此。所以从卧室里出来，经过了客厅，扫了一眼旁边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还是有点疑惑，但大致有了猜测。

        这一路直到门前都没有问题，直到看到门把手。

        她试探着握上去，顺势往后一拉，然后只听卡啦一声，那个光滑且有年代感的手柄就从门上脱落下来。

        “回来了，我来开门。”就在连菱思考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一道年轻的女声插了进来，听起来是一路小跑，还微微喘着气。

        于是连菱就往后退了一步，想看外面的人是怎么处理的。

        “嗯？”她听见那个年轻的女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好一会才重新响起，“门坏了？”

        抄水表的人也很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敲了几下……”

        “没，不是你的问题，我看看。”连菱一听这匆忙且敷衍的安慰便觉得有点熟悉，这语气更像是“你往旁边站站，挡着我了。”门外的人将插在钥匙眼里的钥匙摸索着转了两圈，然后变换着角度推门，好在虽然把手掉了，锁芯也就是稍微旋转了个位置，开还是能开的，但是门咔哒锁开的那一瞬间，小姑娘却没有立刻去开门，抄水表的人很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锁坏了这个女孩能激动成这样。

        眼眶都红了，但表情看起来是开心。

        就这样维持了将近一分钟，小姑娘被身边人用胳膊肘支了一下，“咱要不先开门？”

        然后连菱就听见年轻女声应了一声，“现在不方便□□，麻烦你先去别家吧。”

        抄水表的人：“？？？”我搁这站半天站了个寂寞？

        工作人员虽然有点糟心，但也只能点头。大概脚步声在往上之后，连菱才听到门外的人长舒了一口气。

        “你醒了啊。”

        门倏然打开，两人的目光撞上，少女的模样猛地映入连菱眼中，一时间有点恍惚。门外的女孩穿着一身汉服，妆容精致，只是手中抓着一个设计感极强的包在告诉连菱，眼前的人也生活在这个她不熟悉的时代，而且，过的还不错。

        白芍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站着的人，连菱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米白色的纯棉睡衣，昨晚她刚换上的，浓密的长发散了半身，发尾几乎要垂到地面，不过并不凌乱，能看出这人的睡相十分的规矩，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就像是刚睡了个自然醒一样。

        连菱没想到打开门见到的会是她，有点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嗯……”大约是睡了太久，竟然没有一下子分辨出她的声音。

        “怎么不穿鞋。”白芍仿佛没看到她眼里的闪躲，将手中捏的快要变形的包往鞋柜上一放，抬脚解了自己脚上鞋扣，三两下塞进鞋柜，然后从里面拎出一双新的毛绒拖鞋，上面是两只立体的白色小猫。也没管连菱什么表情，随手一撩裙摆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抬起塞进拖鞋里，穿上一只以后又去握另一只脚踝，连菱下意识想闪躲，却还是被她一把抓住。这次的手劲比刚刚要大了不少，几乎是带着几分蛮横的，给她把鞋穿上。

        而后她没有起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抬头和连菱对视，“下次不穿鞋，就不是这样简单了。”

        这话里情绪太多，连菱又有点心虚，不敢延伸多想只认真点头。连菱起身之后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最终轻舒了一口气。

        脚踝上的温度消失，连菱有点不习惯，下意识想将两脚并拢却还是保持住了原本的站姿，大约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留住什么。她有点惊讶，小徒弟竟然已经长得和她一样高了，而且……怎么变得这么凶。

        白芍不想杵在门口，起身之后就拉着人往卧室走。

        “小花。”连菱斟酌着开口，却不料大步向前的身影一僵，然后自己的手腕就被松开了，连菱看着人从卧室的小沙发上拿出一件长外套，面无表情的回来，抖开衣服往她身上一罩，然后冷冰冰的开口。

        “没用，别拿这套哄我。”

        她今天是去参加一个汉服秀活动，上午是彩排，她把自己该走的一遍走完就回来了，活动方和她很熟悉，知道她就这性子也就没管她，只是这一身衣服略有点麻烦，所以被噎住的连菱就看着这人一件一件的脱下衣服，直到只剩下最里面的吊带。

        将换下来的衣服挂到衣柜之后，白芍随便套个睡衣去了厨房，将这个刚醒不久的老妖精晾在了客厅。

        老妖精感觉有点委屈。

        她不想再躺着了，跟着白芍站到了厨房门口，虽然脑子里有不少问题，但是有很多事情仔细想想就能明白，比如自己的命是被小花捡回来了，再比如，小花因此吃了很多苦，再再比如……算了，来日慢慢补偿吧。

        所以小丫头生气是应该的。

        连菱思索着应该怎样哄厨房里忙碌着的人，不觉自己已经挡住了门口，连菱做好两菜一汤抓过毛巾擦手，终于再一次正眼看了她。

        “在想怎么哄我？”她唇角极轻的弯了弯，幅度小到忽略不计。

        “先吃饭，吃完慢慢想。”

        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白芍不是一个人自己坐在桌前吃饭。

        连菱盯着桌上的饭菜感觉心里五味杂陈，家常菜，全都是她爱吃的，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达到辟谷的状态了，但还是喜欢吃，所以以前会带着白芍吃遍大街小巷，她不喜欢油烟味，自己几乎也从来不动手做什么吃食，大部分都是吃完回来或者打包带着，那个时候小花还小，想动手做点什么吃的也因为完全没有锅碗瓢盆而被阻止。

        “尝尝。”白芍扒拉了两口饭见对面人还愣着，就抬胳膊把筷子塞她手里，又把菜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眼里有不明显的期待。

        一顿饭连菱吃的有点撑，但还是在白芍的期待下喝完了半碗汤。

        “我晚上还有个活动要参加，你要去看吗？”白芍起身收拾碗筷，“我还挺想你去的，不过不急于这一时，你刚醒……”

        “想去看。”连菱没等她的话说完，就开了口，“我睡太久了。”

        “想多看看你。”

        这话说的有点坏，既是真心话，又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就看小花愿不愿意重新吃下这一套了。

        白芍冷哼了一声，往厨房的步子却是快了很多，这种家务事已经做得再熟练不过了，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以后，三下五除二抹干净桌子，然后洗手。

        伴随着水流声，连菱听见她说。

        “嗯，那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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