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处暑，洪业古镇格外闷热。

        临近晚上九点，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可地表残留的温度还是将这座小镇包裹在了蒸笼里。

        星期六的夜晚，洪业古镇被重重安保措施包围着，万人空巷。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秒上万条弹幕的ootv直播间。

        【急死了急死了！怎么还不开始啊，我鸽了老板来看直播的！】

        【这么热闹，来斗个地主吧，对3！】

        【王炸，连对，顺子，三个2，春天！给钱！】

        【弹幕能不能别刷了啊？官方消息都看不清了……】

        《梦里花》大胆选择了全程直播的形式，而今天是预热半年之久后万众瞩目的首播。

        虽然只是旅行开始前的小序曲，让三位嘉宾亮相结识一下，可依然有十几亿观众等着见证阴阳两界这历史性的一幕。

        “灯光道具！场务还在晃悠什么，找点位啊！摄影师呢，准备好了没？”总导演杨畅累得满头大汗，一手一个电动风扇呼啦啦的吹，“还有最重要的，阴阳镜头都换上没有？”

        总导演一语惊醒梦中人，角落里一个新人手忙脚乱换上特制镜头。

        杨畅见了，心情相当不悦：“我说了多少次了还能忘？不想拍就说，要都是这个态度趁早滚回家吧。”

        被公然点名的新人脸色赧然，不服气地瘪嘴嘟囔：“谁能想到有一天要拍鬼啊？还骂我，谁不知道他心情差是因为不想来这节目啊？”

        22世纪，科学家们发明了诸多可供人鬼交流的工具，包括能录制鬼魂的阴阳镜片、能即时沟通的大灵通等等，而阴间也修炼出了能在阳间以半实体半灵体生活的法门，本来两界应该手拉手肩并肩共创美好未来。

        可是人类统治地球久了，哪能这么容易就接受外来物种和他们共用一个世界？

        于是人们排斥鬼怪，只把他们当成是廉价且听话的劳动力，毕竟鬼多少有些异能，总能干点活。

        阴阳两界定下这档跨界综艺的时候，打的是促进人鬼文化交流的主意。

        他们想得很美，一边让人类发现鬼怪的优点，一边让鬼怪感受人类的善意。

        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阻碍文明进步的人。

        杨畅就是其中一个。

        杨畅是圈内老牌综艺导演了，他经手的节目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最近三年创造了五档爆红海外的综艺，哪个咖位的见了他都得卖他几分薄面。

        起初ootv找到他的时候，他看在文化局的面子上应了下来。

        当时他心想，和鬼录综艺也没什么稀奇吧，哪个节目里还没几个群演呢？

        可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只鬼排场这么大。

        先是《梦里花》的制作公司笛浮娱乐斥资十亿，其中一半都是用来购入通灵装备的资金。再策划组为了让鬼融入到人间，翻来覆去重修了二十次路线图，拖了好几个月才正式启动。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大事，最重要的是因为鬼不能长时间晒太阳，节目必须等太阳落山了才开始录制！！

        这录个屁啊！

        他凭什么为了一个毛头小鬼牺牲睡眠啊！

        反正他已经想好了，先录两期卖文化局一个面子，然后以身体不适无法坚持为由半路撤退。

        杨畅本就不耐烦，听见叽叽喳喳说闲话的声音越来越杂，更是怒火中烧：“安静点！倒数五个数开机！”

        就在这时，路边传来了一声鸣笛。

        那是节目组派去接送一号嘉宾的车，杨畅的表情立马柔和了起来，跟川剧变脸似的：“主机位跟上！开始推流！”

        【啊啊啊啊啊开了开了！！镜头慢点跑别晃啊看不清了！！】

        【第一位嘉宾来了吗？盲猜一手周影帝。】

        【要是周影帝节目组早就官宣吸粉了，藏着掖着的肯定是小明星。】

        车门缓缓拉开，一双精致的罗马凉鞋出现在视野中。

        田乃悠顶着那张黄金比例的上镜脸，落落大方地朝镜头挥挥手：“hello，又见面啦。”

        田乃悠是ootv御用主持人，年纪轻轻已经把国家级舞台站了个遍。

        她不仅业务能力优秀，家庭背景更是卓越——家里集齐了电视台台长与戏剧院院长，因此杨畅对她格外客气。

        【卧槽！节目组居然能请来奶油！她不是昨天还在主持开学第一课吗！这是第一次上综艺吧？！】

        【毕竟文化局搞的，肯定优先考虑国民口碑好的。】

        【这张脸真是绝了……第一个就是奶油，后面的我都不敢想了。】

        很快，第二位常驻嘉宾也就位了，被节目组叫去做前采，留下田乃悠一人与观众闲聊。

        此时此刻已经是九点十五了，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可镜头里迟迟没有出现那位神秘的鬼魂小姐。

        【鬼没有时间概念吗，本来就九点才开播，还要迟到？】

        【奶油好努力在活跃气氛555我的心是奶油味的】

        【无语，一个鬼浪费大家的时间，干脆别等了吧？现在男才女貌看着挺舒服的啊。】

        弹幕虽然骂骂咧咧，但观众好歹是坐在空调房里捧着西瓜喝着冰可乐舒舒服服的。

        真正内心快要爆炸了的，是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杨畅。

        他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在这大热天里加夜班？！

        “杨导，还要等多久啊？”田乃悠的经纪人小宋点着手表，一脸不悦，“你们可是说好今天凌晨两点以前收工的。我们奶油本来就不能熬夜，如果不能准时结束，恕我们后续的拍摄不能奉陪了。”

        要是田乃悠摆架子也就算了，什么小经纪人也敢跟他甩脸色？

        杨畅怒上心头，一肚子火气就要喷出口。

        就在那一刹那，洪业古镇千余盏灯笼忽然闪烁了起来。

        三十八度的高温骤然消散，刺骨寒气扑面而来，顺着毛孔徐徐蔓延，登时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袅袅青烟陡然升起，城门下渐渐现出一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一袭天水碧缕金挑线留仙裙，只用玉首银凤簪简简单单挽了一个单螺髻，却更像是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鹅蛋脸肤如凝脂，不施粉黛，只用胭脂轻点在唇间。小山眉下一双湿漉漉的杏仁眼扑闪扑闪，鼻尖小巧而精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见了都欢喜。

        她并不是22世纪主流审美里那种大眼睛高鼻梁，却有一种未经雕琢的美。

        尤其是那双小鹿眼，眼神澄澈而坚定，仿佛从半生风雪中走来。

        【……】

        【…………】

        【好漂亮啊……】

        除了整个身体仿佛将不透明度拉到了70的朦胧感之外，她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人都要精致。

        弹幕沉浸在曲听枝的美貌与气质中，一时竟然忘记了争吵。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走过去隔着三米距离自我介绍：“你、你好！我是你的跟拍助理，叫我米妮就好！”

        曲听枝点点头，突然被拉近的镜头吸引了注意力。

        她的经纪人阎罗王教过她，初次见面要跟镜头打个招呼。

        曲听枝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微微屈膝俯身，嫣然颔首：“万福。”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盯着镜头，仿佛会什么蛊惑人心的术法一般，攫得人忘记了呼吸。

        见现场鸦雀无声，田乃悠咬了咬唇，索性朝着曲听枝小跑而去。

        就在她距离曲听枝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突然听见清泉般悦耳的声音又响起了：“咦，为何不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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