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总司

橘红色的丹桂被风吹落，跌在米白色的毛呢大衣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却没有引起主人的丝毫注意。林朝嘬着奶茶，坐在长椅上晃着腿用手机刷阅读理解，这篇文章里生词多得过分，让她忍不住紧皱眉头，无意识地嘟起下嘴唇。

        暮诚带着霜寻从塔楼里出来就看见林朝这幅模样，心里觉得可爱得紧，面上也带了笑意。

        他走过去挨着林朝坐下，道：“很难吗，我帮你看看？”

        林朝斜睨他一眼，把手机往远离暮诚的方向挪了挪：“不要，我自己想。”

        上次暮诚看她答英语答得痛苦，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就口头替林朝答了整张试卷，林朝一对答案几乎没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吐槽暮诚非人的头脑还是他无效的辅导行为。

        只能说，大神不愧是大神，各种意义。但她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被降维打击的自信摧残，更不想浪费任何一道试题，所以果断地拒绝了暮诚的“帮忙”。

        自知装逼太过起了反效果的暮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打扰林朝，安静|坐在一旁等她完成这篇练习。

        林朝反复推敲，估摸出答案，提交后竟然只答错一题，心情大好，转过头想和暮诚说话，却被暮诚怀里霜寻的模样吓得不清。

        “霜寻，你的尾巴毛呢！”

        原本就有些难过的霜寻闻言更是悲伤得把头埋进暮诚衣服里就不肯抬起来。

        霜寻原本有一根线条优美、色泽光亮的银色细长尾羽坠在身后，随着动作上下起伏，煞是好看。如今那根尾羽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截齐整整的羽毛茬子，虽然算不上光秃秃，但长在这通体银白、油光水滑的小灵鸟身上，着实有些影响美观。

        考虑到不能再给霜寻幼小的心灵雪上加霜，暮诚憋住了没笑，替霜寻顺了顺毛，从怀里掏出一条夹杂着银羽的玉扣编织手绳。

        林朝接过手绳，愣了愣：“这是给我的？”

        那缕银羽属于谁不言而喻。

        暮诚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霜寻的尾羽能趋吉避凶。”准确地说，是能驱避怨鬼。

        林朝身上的活咒自从吸收了鹿形怨鬼以后就格外吸引怨鬼，以至于只要林朝离开十八局，暮诚就不得不跟在她身边，设下驱逐怨鬼的法阵。饶是如此，暮诚也时不时能在周围感知到怨鬼的气息。

        林朝不可能一直待在十八局内，暮诚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护在她身边，所以他近来一直在忧心此事，甚至想过去白业寺向空曾大师求一两件法器。他倒从没想过将主意打到霜寻身上。只因霜寻对它那根尾羽实在爱惜得紧，每日总要悉心梳理两遍。让它贡献出自己的尾羽，只怕比割它的肉还令它心痛。

        但暮诚没想到，在看到林朝因它的疏远而失落后，霜寻竟会主动找邱岳和剪了它的尾羽编成手绳送给林朝。

        林朝当然也看得出霜寻对尾羽的宝贝，当即便明白过来，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小心翼翼地从暮诚怀里抱过霜寻，轻柔地替它顺毛：“霜寻，谢谢你！”

        有尾羽压制林朝身上怨鬼的气息，霜寻终于不再受本能影响，能自如和林朝亲近了。它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用小脑袋蹭了蹭林朝的手心。林朝亲了亲它的额头，道：“真的不丑！我听说‘懒钱钱’的总店就在总司，等会儿到了帝都，我就带你去找灵宠美容师修尾巴毛，保证比之前看起来还漂亮！”

        闻言，霜寻终于恢复了精神，在林朝怀里蹦跶了两下，气定神闲地跳到她肩上立住。

        看着霜寻一双小爪子上久未消散的粉意，暮诚没好气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色鸟”。

        丁零丁零丁零！

        五行铜风铃无风自动，敲出清亮悦耳的声响，黑色的镂空雕花大铁门应声打开，窜动的人头鱼贯而出，在院子里引起又一阵喧闹。

        “走吧。”

        见两边队伍交换完毕，大铁门再次合上，暮诚带着林朝跟随人流，在紧闭的铁门前排好队伍。

        这道大铁门是道衍司为了方便修仙者来往各地在各管理局设下的“界门”之一。门上雕镂着特殊的符文，构筑出大型的传送法阵，利用空间奇点实现连接各分局的效果。界门根据既定传送班次每隔10分钟打开一次，每次开门持续至少10分钟，关闭后再冷却10分钟。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完成当天与其他全部33个管理局的传送任务。

        十八局负责守护管理界门的是三胞胎的狮子精，也就是林朝初入十八局时见到的那三个满头金发的保安小哥。三位小哥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能依靠身高辨认身份。

        个子最高的是三胞胎里的老大——狮子精老槐，也是最为世故精明的一个。

        老槐拿着个“移动刷卡机”站在队列一旁计票，跟谁都能哈啦上两句。

        暮诚在刷卡机上划过道衍令，刷掉里面存储的、在云中集上买好的传送票，激起刷卡机“滴”的一声响。

        老槐的视线随着机器声音落到暮诚手腕上，眼睛亮了亮：“哟，诚哥，神话21？手速可以啊！”

        暮诚手腕上装载道衍令的手环正是时下修仙界最流行的“神话国”系列最新款——系列21三足鸟。“神话国”系列手环出自灵器设计大师独山之手，以新奇的设计和精美的画工闻名，一经面世就大受追捧。

        手环本身价格不贵，但架不住独山性格古怪，每系列限量1000只，售完绝版，没点手速根本抢不到。经过一番物价哄抬，云中集上的二手价几乎都能轻松翻个十来倍。

        暮诚还在书院上学的时候，性格远比现在活泼，跟着云不期、纪思南凑热闹抢过两回。但这手环实在难抢，新鲜劲儿一过，他就没再关注了。因此，收到手环他也没认出来这就是时下最火爆的神话21。

        他没多解释，冲老槐笑了笑，待老槐走到后面的队伍了，才转动手腕冲林朝笑道：“手速可以啊。”

        这手环就是林朝送给暮诚的二十八岁生日礼物。

        “那可不，费老大心思了！”林朝故作傲娇地转过头，暗忖回头一定要让帮忙抢手环的大家死守秘密，不然铁定被暮诚调侃死。

        她绝对不是因为最近痛失小一千块，才看上了这款物美价廉的手环的！

        十分钟冷却时间一到，三胞胎里的小弟老柳打开传送机关激活界门，展露出门后与十八局风格截然不同的庭院景象。

        即使已经见识过修仙界众多光怪陆离的事物，第一次使用传送阵，林朝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想起论坛上关于“使用传送法阵究竟会不会有身体分裂风险”的讨论，林朝脑子里难以抑制地浮现出一些血腥、恐怖的画面。

        没等她继续胡思乱想，暮诚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快步向前。手掌的力度隔着衣袖传来，让林朝再难思考其他，等回过神，早已穿过界门，抵到了人头攒动的帝都传送站。

        帝都作为道衍司总司的所在地，修仙者来往众多，传送压力大，故而特地修建了一座传送站用作传输之途。

        这里原本是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一座旧王府，青瓦红墙，古木苍郁。被官方划给道衍司之后，也几乎未做改动，只是用法术将庭院中原本就高大茂盛的古木培植地越发遮天蔽日，然后在每层较大的枝干上安置了供修仙者休憩等待的石桌石椅。

        林朝抬头，看见矮一点的几层树枝上坐着的修仙者，或盘腿打坐，或低头刷手机，或两人执棋对弈，或三五个围坐一桌炸金花、搓麻将。

        真真一副仙气与俗气齐飞的好景象！

        传送站占地面积不小，他们所在的只是其中一个院落。为了方便修仙者进行业务办理，总司甚至将一些基础的登记业务放到了传送站。从缀满门钉的朱红色|界门中出来后，暮诚带着林朝到道修登记处做了异地登记，两人才慢悠悠地、逛园子一般从传送站转出来。

        总司所在的位置和传送站隔了一条街，就在蜚声中外的帝都广场之上。沿永定大街走过一段，抵达帝都广场，就能看见广场上那座气势恢宏的古城门。

        林朝从未到过帝都，看什么都很新奇，站在广场上四下观望，像极了跟大人出门旅游的小孩儿。暮诚也不催促，由着她看稀奇，直到她快要溜达进城门里面，才没好气地拎着她后脖领把人往相反方向拖。

        “总司到底在哪里啊？”林朝扒拉着自己备拽住的领子有些可怜巴巴地问道。

        她刚才四下观望一番，也没看出周围有哪座高楼看起来异乎寻常。当然，也可能是总司周围设下了和十八局一样的回避法阵，让她自然而然就忽略了也说不准。

        暮诚没有回答她，而是和她一样面东而立，站在她身后，推着她沿东北西南顺行四步。林朝依稀感觉，有极快速的扭曲变化的光影随着他们的步伐从身侧掠过，待最后向南一步落地，眼前景象霍然变幻，一副如梦似幻的景象映入她眼帘。

        漫无边际的如明镜一般清澈的水域与广阔高远的有层云细细装点的天空毫不收敛地向四周围肆意延伸。背倚参天古木而建的殿宇自平静的水面拔地而起，直插入云霄。在层云和树枝的掩映中，飞瀑流湍与云间光华交相辉映，织出道道彩练；屋檐仿若雀鸟振翅欲飞似的亭台楼阁半掩娇容，浮沉于烟霞缭绕之间。

        忽的一声清越鸟鸣，遮天蔽日的白色大鸟翱翔过天际，引得霜寻在林朝肩头兴奋地扑腾翅膀，转瞬又落到了巨树广茂的枝叶中，不见了踪影。

        “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林朝脑海中突然就回响起以前学过的这句课文。

        巨树和殿宇在澄澈的水面映照出同样气势恢宏又清晰无匹的影子，好似水下也有同样的建筑在往更深处延展一般。

        殿宇之前是鳞次栉比的街巷，当中一条宽阔的长街笔直延伸向巨大的殿门。长街两侧，整齐密集地排列着造型古朴的商铺，门前檐上随风摆动的招子依稀能看见诸如“飞剑”“符咒”“羽衣”“灵药”的字样。

        “这里是”林朝被震撼得连声音都放轻了。

        暮诚笑着肯定她：“总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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