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神明的告白

“傻宝儿。”林爸皱着眉，痛惜地将手掌笼在林朝的头上，像是在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一样，“不是你，你难道还想给老爸老妈换个女儿吗？

        “你想换，也要问一下我们答不答应。”

        林朝愣愣地看着他，“爸……”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逮到机会就要带你出去转，逢人就说我有女儿了，回来就要挨你妈和你奶奶一顿说。”

        林爸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也不知道怎么生的，又乖又皮。”

        林妈一听就要敲他，林爸反驳地笑着：“可不是吗？又乖又皮！

        “大晚上的，不抱着不睡觉。睡不着也不哭，瞪着双大眼睛四处看，看见你闭眼睛就咯咯咯地笑，让人想睡也不敢睡，就是个小磨人精！”

        养了近二十年的女儿，林爸很知道该怎么抚平林朝的情绪。林朝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情绪已经在林爸的诉说中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还忍不住抽抽搭搭，看上去可怜至极，也分外可爱。

        暮诚听着听着，从林爸的话里窥见几分林朝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陌生模样，不禁也跟着笑了。

        “小时候说好养也好养，从小不怎么生病，也不爱哭；说不好养也不好养，挑食得很，经常缠着买零食，不买也不哭，就缠着你撒娇，缠到你答应为止，害我私房钱都存不下来，怪烦人！”

        林朝不知道跟着林爸想到了什么，浅浅地笑了笑。

        林爸说：“要是生病就更烦了！”

        林朝不由得也笑了一下，“你就那么烦我啊？”

        “啊！烦你啊！十来岁了，生病了还要背，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得把你从医院背回来，背得我累死了！”

        “那是你该减肥了。”

        林爸继续说：“打了针就要吃桃子，大秋天的哪有桃子？我跑了老远买着个桃子罐头，还嫌！”

        “我想吃新鲜的嘛。”林朝和从前一样轻声辩解。

        “上学也是，自己决定跑老远上的高中，一上了学就开始闹着想家，一会儿要寄酥肉，一会儿要天天打电话，打多又觉得我唠叨了。你说你烦不烦人？”

        林朝像是破罐子破摔地轻轻点头：“嗯，我烦人。”

        林爸看着林朝，目光温柔，“可再烦人，也是你妈怀胎十月生的，也是我抱着背着养大的。听过父母遗弃儿女的，怎么还有你这样不要爸妈的呢？”

        “我没不要你们……”林朝哽咽着咕哝道，“我想要你们啊！”

        她歪了歪脑袋，想要再感受一下父亲手掌温度，却只能在记忆里找寻这样的触感，“可你们不在了……”

        我也没办法原谅造成这一切的自己……

        林爸问林朝：“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讲因果吗？”

        林朝点点头。

        上小学的时候，奶奶身体还硬朗，喜欢跟姑妈一起去寺庙里拜佛，带回来一些经书要林朝念给她听。林朝念到一节有关“因果”的故事不明白，就去问林爸什么是因果。

        她记得林爸那时候说：“因果就是，你饭前吃了很多喜欢的桃子，吃饭的时候就吃不下喜欢的糖醋排骨了。”

        “乖女，你会后悔吃桃子吗？”林爸温声问。

        林朝摇摇头，“不会……我更喜欢桃子。”

        “爸爸也更喜欢桃子。”林爸笑着说，“就算知道结局，回到你出生之前，我也会做出和从前一样的选择。比起活下去，我更喜欢做朝朝的爸爸！”

        林妈也凑到林妈旁边，和林朝一样好看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妈妈也是哦！我也更喜欢做朝朝的妈妈！”

        滚烫的泪珠从林朝的眼眶中滑落，她用手臂捂着眼睛，哽咽着像从前一样撒娇：“我也……我也更喜欢……做爸爸妈妈的女儿！”

        “所以啊，朝朝不能选别人做父母，就在爸爸妈妈家里，就烦我们，好不好？”

        “好……”

        “不管选多少次，爸爸妈妈都不会后悔，朝朝也不要后悔，好不好？”

        “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都不是朝朝的错，是老天的选择。要拥有朝朝这么好的宝贝，爸爸妈妈就要付出一些东西去跟老天做交换。我们很感谢老天给的这个机会，这是我们的福气，朝朝不要怪自己，好不好？”

        林朝觉得心里很痛。她的不原谅，不仅在惩罚自己，也在惩罚爱她的父母。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哭得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却仍然用力地点头：“好！”

        林爸笑了起来，和同样笑着的林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得很幸福、很欣慰。

        “乖女，那我们说好了，这次一定要真正地开心起来。现在不开心也没关系，慢慢来，一天开心一点，慢慢开心起来就好，不着急。”

        “嗯！”

        “那我们拉钩？”

        看着林爸勾起的小拇指，林朝终于忍不住破涕而笑，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勾住。

        “妈妈也来！”林妈也勾起手指附上来。

        虽然什么也感受不到，林朝却觉得无比温暖。

        “乖女，要加油哦！”

        “宝贝，我爱你！”

        “啪嗒~”

        随着幻觉一般的一声轻响，林爸林妈在林朝眼前倏然消失。林朝收回尾指，像是想将什么抓回手里一般。

        “他们走了吗？”林朝轻声问。

        暮诚看见还坐在原位上的林家父母冲他点了点头，便说：“嗯，走了。”

        屋子里用来增强林朝魂魄力量的法阵撑到了极限，没有法阵的帮助，即使双亲就在眼前，林朝也无法看见。

        “大神……”

        “嗯？”

        “我可以再哭一会儿吗……”

        失去父母的林朝仿佛也失去了任性的天性，但暮诚相信，这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只是久一点、慢一点。

        他点点头，“可以。”

        林朝难以忍受倒进暮诚怀里，把头藏起来，放肆地呜咽出声。

        暮诚伸手将她环住，用体温缓缓温暖这只因为失去亲人而承受太多痛苦的小兔子。

        他抬头看向林家爸妈。林家爸妈对他感激一笑：“谢谢你！”

        暮诚用只有林家爸妈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我应该做的。”

        林家爸妈的目光落在暮诚怀里，充满着深深的依恋和不舍，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们的魂魄已经支撑到了极限，鬼差召唤他们的笛音已经在远处响起。

        “以后，朝朝交给你了。”林爸说。

        暮诚对林朝的照顾和疼惜，林家爸妈都看在眼里。从前，他们担心去往冥界的路太长，林朝会害怕，所以久久地等在冥河边上，现在也能安心离开。

        这大概就是父母与子女的必经之途，不论有多么不舍和担忧，总要学会放手，让他们独自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暮诚郑重的颔首：“请你们放心！”再抬起头，林家爸妈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林朝哭了很久，直哭到打嗝才渐渐停下来，迟钝地缓缓抬起头。

        她的样子十分狼狈，脸上乱七八糟地挂着眼泪鼻涕，嘴角沾着那粒米竟然还没掉下来。

        暮诚觉得自己实在完蛋，以前看到这样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儿一定嫌弃得不行，现在却觉得她可怜可爱，只让人忍不住要心疼她。

        他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耐心细致地替她擦掉嘴角的米粒和脸上的眼泪鼻涕，“哭完了？”

        林朝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嗝！”

        暮诚简直要给她逗笑了，手掌抚过她的背脊，用灵力帮她把那口气顺下去，又抽了张纸巾叠了叠，盖住她的鼻子。

        林朝难为情地小声抗|议：“我自己来。”

        暮诚没理她，保持着捏住纸巾的动作不动。林朝无法，只能忍住羞意在暮诚的帮助下擤了一把鼻涕。

        暮诚替她整理干净，退开来，林朝才发现暮诚的衣服也被自己弄脏了，脸登时就烧了起来，扯了张纸慌乱地拉着暮诚的卫衣用力揩拭。

        “对不起，我帮你弄干净！”

        暮诚也没阻止，盯着她头顶的发旋，任由她动作。

        林朝埋着头，声音有点瓮，“大神，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一直以来，尽心尽力地保护我，这次还让我见到了爸爸妈妈，真的谢谢！”

        暮诚听着她乖巧的道谢，嘴角忍不住带起笑意，突然就卸了力，坏心眼儿地把下巴靠到林朝肩头，双手随意地将她环住。

        林朝被暮诚突如其来地动作吓了一跳，绷紧了身体，“怎……怎么了？”

        “有点累。”

        “哦。”

        “还需要一点力量。”

        “哦。”

        林朝不说话了，安静地用身体支撑住暮诚，想要借给他一点力量，让他好受一点。

        两个人这样别扭地抱了一会儿，窗外已经全黑了，阳台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楼下来往的车辆传来不规律的噪音。

        突然，暮诚出声说：“你要怎么谢我？”声音里透着一些和他平时稳重的表象不符的戏笑。

        “啊？”林朝哭多了脑子反应有点慢，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始思考暮诚的问题，“唔……”

        暮诚帮了自己那么多，一句简单的谢谢确实太单薄了。

        没等林朝想出个所以然，暮诚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以身相许吧！”

        “啊？”林朝愣了两秒，“诶——？”

        暮诚直起身，握住她的肩膀，笑了，“开玩笑的。”

        林朝看着他戏谑的表情，知道他脑子又开始犯病了，强忍住想抽他的冲动，想别过脸去隐藏自己满面的羞意。

        暮诚却不如她的意，稳住她不让她跑，继续轰炸她的理智边缘。

        “朝朝，做我女朋友吧！”

        林朝脸上的热潮还没褪下，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冲击她的大脑。她怀疑不是自己脑子坏掉了，就是暮诚脑子坏掉了。

        不然她怎么会听见暮诚这么离谱的发言呢？

        暮诚像是能读懂她的想法一样，困惑地反问她：“很意外吗？”

        虽然现下的环境并不是最好的表白场景，林朝眼睛哭得有点肿，两个人旁边的桌上摆满残羹冷炙，窗外是嘈杂不停的车流噪声，但暮诚觉得没关系了。

        林朝埋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行了。

        心里都被她填满了，因为她的释然而高兴，因为她的痛苦而难过，满心的情绪都被她牵动着，这样填满胸腔的感情，让他觉得每一刻的等待都多余。

        “我还以为，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已经明显到需要我把你的眼睛捂起来，才不会让我觉得害怕。”暮诚笑了，带着磁性的声音震颤着林朝的耳膜。

        他抓着林朝的手抚上自己的眼角，“能看见吗？朝朝，我喜欢你。”

        能看见吗？这双眼睛里，现在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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