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朝的顾虑

“观星阁主到——！”

        随着礼着唱和，清越的风铃声破空而来，在偌大的会场上阵阵回响。

        暗蓝色的巨大车辇从远处破空飞来，逐渐放大在众人眼前。那车辇雕琢得巧夺天工，木质的车身上绘有鎏金的七星二十八宿纹路，随着方位的变动而不停变化，似是星辰随四时变幻。

        流光闪烁的纱幔里，精致得仿佛瓷娃娃般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跪坐在车辇内，暗蓝色的巨大星辰礼服和珍贵沉重的月华冠冕像无形的牢笼一般将她牢牢囚在其中。

        容貌昳丽的侍女随侍车辇四周，在车辇落地时，半跪着高声齐道：“恭请阁主！”

        林朝看着场中面容熟悉又陌生的修一洛，礼数周全地一步一步走向高位，皱眉担忧地看向林不忘的方向。

        林不忘正守在会场边缘维持开幕式秩序，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那个和他朝夕相伴的少女，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思想和感情的人形雕塑。在两人同样的面无表情和默然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也在随着修一洛的步伐拉开偌大的天堑。

        “即使他不离开长生道门，和洛洛没有如今的地位差距，他们俩不可能。”暮诚如此说明。

        “为什么？”林朝问。

        暮诚似是叹了口气：“观星阁以精妙的观星术闻名于世，而他们的开山祖师认为，只有摒弃七情六欲之人，才能坚守至真之心，最大程度地感悟天地命理，练就最为玄妙的观星之术。所以，凡观星阁弟子，都需要绝六亲情缘，不得涉足情爱，更不能嫁人。”

        林朝听完，无语之极：“这都什么封建糟粕思想！大清都亡了八百年了，怎么还有人在搞这些泯灭人性的东西！自由呢！人权呢！都没人管管的吗？”

        暮诚看着快要气炸的林朝，无奈地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有些事情，如果当事人自愿，旁人也管不了。”

        “那洛洛怎么可能答应……”

        “洛洛是被观星阁养大的孤儿。”

        林朝不说话了。

        在十八局里，修一洛是那个看上去最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人。可林朝知道，修一洛重情重义，有最柔软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能背弃养育之恩？

        她的心情沉下来，整场开幕式都闷闷不乐，更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各分局和各大仙门选送的节目，直到云不期和陈依依代表十八局上场表演琴箫合奏，她才强打起精神，笑着捧场地给两人鼓了鼓掌。

        整场开幕式预计用时6个小时，对于暮诚这些经常会长时间打坐的修仙者来说，倒是稀松平常，林朝这个普通人却看得困倦不已。但暮诚作为十八局的局长，必须代表十八局坐在观礼席上看完全场，林朝不想丢下他一个人回去，便硬撑着陪他熬着，暮诚劝了几次都不肯听。

        暮诚心疼地皱眉：“困了就回去休息，我请师姐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林朝固执地摇头：“不用麻烦依姐了，我可以的。”

        “那你靠着我睡会儿。”

        “不行，这里那么多人看着，别人会议论你的。”

        暮诚有些气恼：“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议论？”

        “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林朝埋着头，声音被巨大的音乐和呼声淹没，“你是十八局的局长，是云中城的诚少爷，是道衍司的大弟子，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天才，我不喜欢听见别人对你污蔑，尤其是这种污蔑还是因为我。”

        大神，你是清风朗月一般的神明，不该惹上尘埃。

        暮诚不知道该不该怪自己听力太好，即使在这样震天的喧闹里，也能将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是众目睽睽的观礼席，台下正在进行热闹非凡的表演，本不是吵架的时机和场合，可暮诚觉得，他必须在此时和林朝掰扯清楚，一刻都不能等！

        他冷着脸，降下隔音帐，沉着声音问：“林朝，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朝仍是不看他。

        暮诚不说话，和她无声地僵持着。

        许久，林朝才缓缓开口：“大神你不觉得吗？有时候，喜欢和在一起其实是两码事。喜欢不用讲究条件，心里高兴就行。可如果两个人要在一起，那就势必要考虑家世、地位、身份这些外在条件。”

        暮诚没听她的说辞，直接道：“你大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

        林朝从来觉得自己是个俗人，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厌恶自己的俗气。

        她顿了顿，终于说道：“我们之间……先不说家世收入，单说你是修仙者，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点，就让我们之间架起了一堵难以跨越的高墙。或许现在你不觉得，可再过十年、几十年？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又年轻又帅气，而我却可能已经老得连牙都掉光了。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和现在一样喜欢我吗？”

        暮诚给她气笑了：“所以我应该高兴，至少你觉得我还挺帅吗？”

        林朝左手无意识地捏着右手的手指，并没有因为暮诚的玩笑话觉得轻松。

        “你那么厉害，站在哪里，哪里就会发光。我觉得……我好像……”配不上你……

        林朝没能说出那句话，心里却不可遏制地涌起难过。

        是的，配不上。

        从来没有自卑过的林朝，现在审判着自己。在熠熠生辉的暮大神面前，她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她不蠢，不会弄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可那些感情她总是不敢去细想。每次细细想来，就会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而觉得难以忍受。

        “我喜欢一个人，想跟他在一起，就想要一直在一起，不要分开。”

        我怕我越喜欢你，越依赖你，就越离不开你，林朝想。

        “所以你认为我只是想跟你随便玩玩而已吗？”暮诚说着气话，也不再看林朝。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朝嗫喏着，红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暮诚的气话而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的纠结而生气。

        在千万欢呼中独自寂静的小天地里，谁也没有再开口。他们看着空中无声绽放的绚丽焰火，各自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林朝叹了口气。她不喜欢冷战，也不习惯暮诚的沉默。

        她轻声开口，试图用交流去抚平某只大狗的炸毛：“一直都没有问，大神，你喜欢我什么呢？”

        暮诚看着焰火不说话，久到林朝以为他已经生气到不愿意搭理她了，他才用没好气的声调说：“你是要我现在就在这里跟你说明白吗？”

        林朝后知后觉生出些羞意，这样开放的环境，即使有隔音帐，也无法阻隔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好像她在逼着暮诚当众表白一样。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暮诚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就不松开：“说出的话不能后悔，既然你问了，那我就一定要在这里告诉你。”

        “你别赌气。”

        “我没赌气。”暮诚把手指卡进林朝的手指间，感受着她手上细腻柔软的触感，“林朝，我真的喜欢你。”

        他像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儿，固执地不肯松开，有些委屈地说：“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才能安心，我可以想一想。”

        暮诚看着茫茫的人群，认真思考着，或许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竟忍不住笑起来：“可能因为你很可爱吧。笑的时候很可爱，不笑的时候也可爱，迷糊的时候很可爱，胡说八道的时候也很可爱。”

        顿了下，他总结道：“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

        暮诚总有让林朝忘却烦恼的本事，以各种方式。就像现在，刚才的烦恼和难过好像都不见了，只余下开心和心动。

        “我只要知道你喜欢我，你没考虑清楚这件事，我可以等。人不能因噎废食，你也不能因为害怕可能发生的困难就轻易放弃我。”

        林朝忍不住嘀咕道：“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暮诚骄傲得像个拿了100分的小学生：“对，就是强买强卖！就当你倒霉吧，我很抱歉，也提前跟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没想放过你。”

        林朝被他直白的强盗发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每天缠着你，缠到你答应为止。”

        “大神，你好烦。”林朝笑着说。

        “还没谈恋爱，就开始嫌我烦了吗？”暮诚故作难过。

        ……

        “咳咳，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二位，这是隔音帐，不是天罡罩，你们好歹考虑一下随时进来的人吧。”云不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吊儿郎当地站在旁边，没皮没脸地说。

        林朝“蹭”地一下挣开暮诚的手站起身：“我去找依依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云不期看得好玩，转头就见暮诚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云不期猜，要不是大庭广众下开打容易被人误解云中城和衍天道不合，暮诚大概已经用焚轮在他身上戳出十几个窟窿了。

        “不至于吧，我可是你哥！”

        “至于。”暮诚冷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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