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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残杀兄弟


是一日冬夜,完颜亮召集了满堂的近臣围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围着暖和的四角火炉,暗中酌茶畅谈。

屋外大雪漫天,冬风凄凄吹下檐上白雪,朱恒碧瓦下,是一队铁衣士兵围站,守卫着一方秘密之地。

他们冻僵的双膝已然难以挪动,偶有换班值守之人,松懈下来准备离开时却也寸步难行。

重锁的院门忽而被打开,有两位执戟人护送着一着装严实的男人走入,那男人一瘸一拐举步维艰,由着执戟人搀扶才勉强走了过来。

“何人靠近?”最后一层门,值守的士兵,将长刀一抽,握在手间,拉着冷脸呵斥。

执戟人上前贴耳以诉,再长揖在前:“乃是大王吩咐的。”

听了这话,这头的士兵才放将长刀打入剑鞘,长揖回礼:“原是驸马爷,您请!”

执戟人答下,将那男人扶起,由着朱门向内,走入那院的正堂。

探其屋内,众臣大概五人,皆身披毛裘皮衣而坐,正对着门的那把扶手椅上,完颜亮摆其胯骨,垂其长衫,压着墨眉望着众人激烈争论。

额前的狼牙抹额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通明,他右手抚椅称,左手拨着耳上的垂环,一副野性十足的样子。

忽有人扣门:“大王,代国驸马到!”

“进!”他撇嘴。

这才看清了那瘸腿男人,他进屋解下面上绒布,执杖而行,脸上隐藏不住憔悴,一瘸一拐吃力向前,他正是代国公主的驸马都尉唐括辩。

众人瞧了他连忙站起,上来问候。

完颜亮也站起身来,前来亲扶之:“侄婿这是怎的了?一瘸一拐的。”

唐括辩鼓着两腮不语,敛面而垂下头来。

完颜秉德拨了帽檐上的坠珠:“还能为何,自然是那皇帝干的好事。”

完颜亮又问:“又杖责你,因何事?”

“与公主争吵几句,她回宫说给了皇帝听,皇帝便……便杖了我三十!”他气愤的说完,便又将脸别过去。

“夫妻小吵小闹最正常不过,他怎能因此事杖责你,真是荒唐至极!”完颜乌带复问,辩不答,小心翼翼于铺了绒毯的交椅上坐下。

“我便想着,即便是我今日被他打了个残废  ,我也要来  ,来与叔王您合谋,怎样将他这个昏君拉下来!”他坐下,将绒帽重重寇在桌案上,瞋目切齿。

秉德讥笑道:“咱们正在论其事,你来了正好!这样是非不分的君王,早该下台了。”

完颜亮回坐,继续拨着左耳垂环,探其众人脸色道:“孤王已然派了重兵将河南府起义军的几个副首逮捕了,不日便会押送到京!”

他站起左右走动:“如今,陛下对两位皇弟颇有怀疑,认为是常胜、查剌两人是起义军的背后人,若这几个副首咬定了是两人作乱,那……皇弟必被杀之。”

唐括辩有丝丝犹豫,蹙着眉头相问:“叔王?废立君王,为何非要要置常胜叔王于死地,他是个纯善之人啊!”  

完颜亮听后招手,将腰扶住:“唉……你还未清楚吗?若想让孤立皇帝,必然要斩断他的翅膀……”

唐括辩乃悟,却还是不忍,垂着头为难。

他探其辩的姿态,勾起一抹笑来:“孤王知道侄婿你宅心仁厚,不忍嗜杀,但自古以来  ,两势争霸,必有一伤,也必有无辜之人,殚尽性命,这你应当懂得  。  ”

秉德复笑,斜着眼睛将他肩膀勾住:“都尉,成大事者,万不能妇人之仁,您想想,若不速速将这昏君拉下台,保不准他有哪一天,砍了你我二人的头。”

唐括辩沉静片刻,抬头来问:“那……,若我们构罪诬陷,被查处了,可怎么好  ?”

完颜亮背手而站:“不会!那皇帝与常胜妃有层意思,他自然想杀夫夺妻,将美娘子占为己有,”

“自然对咱们诬陷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咱们便可以轻松的将这两人解决了!”

完颜亮站于高台上大笑,扣腰而松其筋骨。

“秉德,你暗中告知御史台的那几位近臣,务必按着孤王的意思来,还有啊!”

他将头转向安静喝茶的完颜乌带道:“乌带,你大理寺那头……”

乌带即刻站起长揖:“一切按公的意思办,刑部那狱中凌迟之刑,谁见谁怕,便不相信那副首不服。”

“如此甚好,孤王也安心了!”亮松口气,惬意的只手端茶,惬意品味。

“另外,那皇帝近臣哒兴国,之前总被无辜杖责,他积怨已久,已然暗自投靠了孤王  !”

他将清茶放下又道:“还有尚书令李老僧与那侍卫长仆散忽土,都是先王的近臣,都已然归了咱们,尤其是忽土,家父曾救过他性命,他必是唯命是从。”

其中有一徒单贞笑言:“这几人作用可不一般,那哒兴国照顾皇帝起居,有了他,咱们便好办事了!”

“是啊!是啊!”众人答道。

“咱们要将皇帝手下的势力抹平,才能进行下一步!”完颜亮又道。

唐括辩听后,思量许久再问:“可……乌禄叔王与宗贤叔爷,他两人自来忠良,若是想尽办法护着皇帝,咱们也不好下手啊!”

“尤其是乌禄,他在宗室之内名声颇好,集结人力,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乌带仰着脑袋说着话点着头。

完颜亮沉默许久,将瓷杯上的盖子围着杯沿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睛盯其茶水,神情复杂。

秉德悄然扭过头去拍乌带右肩,拢手小声交谈:“唉唉,莫要在大王面前提及雍王,大王之前喜欢的那个姑娘,圣上将她赐婚给了乌禄,大王心里必是忌讳的……”

乌带惊恐的压低了声音道:“哦哦,我忘了这桩子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完颜亮将两人窃窃私议听了下去,喉结上下微动,站了起身来,两人也端坐了起来。

“乌禄本是胆小鼠辈之人,不过老实本分的做事罢了,他不足为惧!”

秉德即刻长揖在前道:“是,是,不足为惧!”

亮斜眼轻瞥了一眼双颊赤红的乌带,背手而道:“往后在孤王面前,莫要提及乌禄,他占孤王娘子这桩子事,孤王,必会与他算了清楚!”

完颜亮有些微怒,众人吓得纷纷起了身来长揖:“是,下官明白!”

沉静片刻,亮又抬起笑容来道:“嗯,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望诸位多上心,咱们也早些脱离了这苦海!”

众人敛面答曰:“是,下官定多上心!多上心!”

他安心看了几位近臣的颜色,毫无恣骄的神情,这才安心下来吃茶。

近年关禁卫督察的严,几人怕被回了晚被巡城的士兵怀疑,就简单的吃了盏茶,各自嘱咐几句,便从这狭小的别院依次退下,各回府邸。

不日,这刑部押送来的几位起义军副首,果真受不了凌迟刀绞之刑,重刑压迫下,几人只好就范,一口咬死了幕后主使人便是两位皇弟。

御史台的人更是查的快,依据刑部呈上的供词将完颜元(常胜),完颜查剌两人的罪定了下来,只待皇帝发话。

早朝一日,外面的雪已然能将足靴覆没,朝堂上百官站立,手执笏板,个个惶恐不安,打着哆嗦,唯有完颜雍与完颜亮以及各位近臣显得格外沉静。

龙椅上的皇帝细念手上奏章,愈读愈恼,最终怒发冲冠将奏章抛下,指着门喊:“完颜元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结集猛安,还鼓动士兵起义,欲图取朕位而代之,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圣上息怒!”群臣长跪。

右手第一排的右相完颜宗贤,白须髯置胸间,执笏板站于中央,拾起奏章翕张着眼睛看着,再长揖在前:“陛下,微臣探其中,必有隐情,怎能凭几人口供便可定皇弟二人之罪呢?微臣以为这只是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站在身后的完颜秉德挑着眉道:“宰相大人,社稷之事,是轻是重您自个不知吗?既有证词在先,必不是空穴来风,若完颜元与查剌真起了谋反心,您担待的起吗?”

他行其中央道:“陛下,微臣以为,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宗贤老朽身子转过怒斥他:“你!那起义军号为‘皇弟’,照你这样草率,那这满朝近一半人都应该被处置了?”

皇帝默然,望其跪伏在左二排的乌古论窝论:“此事,窝论卿怎么看?”

窝论思考了许久,摇着老朽的身子,将两袖撑开跪于中央:

“陛下,老臣以为,元与查剌自小是老臣与大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念其秉性,老臣最清楚,两人纯厚类似先帝(完颜亶、完颜元、完颜查剌的父亲,追封徽宗),绝不是犯上作乱之人,这呈上供词,必有隐情,还望圣上明察!”

完颜亮拂过大袖,讥笑着,摇晃着身子,恣骄瞧着他,后站于中央:“姑父!您当这朝堂上,是您公主府呢!国事为大怎可存其私心,再者,人心隔肚皮,您怎知这两人便无不臣之心?殿前都点完颜特思已然供认不韪,元便是起义军幕后主使,那几位起义军副首,也都认罪,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嗯?”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本就关乎社稷,必当重惩……”

“大司马?”皇帝再唤完颜雍。

他手执笏板行于中央,轻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半天才说话:“微臣在!”

他顿了许久才道:“陛下!您为圣君,自是心中有定数,微臣愚钝,不知谏言!”

他不忍宗室兄弟被无情杀害,又不能劝言制止,只好选了最明智的选择,中立不问。完颜亮听了他这番话颇为满意,更加趾高气昂抬着头斜瞥着他笑。

“众卿家呢?”皇帝再问。

众人私下杂遝,左右进言,都不想拉下了皇帝的面子,便就此作罢。

“臣等愚钝,不知谏言,请陛下决断!”

群臣中立,皇帝也颇为满意,点点头站了起来,步步下红梯,抚其朱衣道:“那朕便秉公裁决,完颜元、查剌二人意图谋反,罪无可恕,便押扣二人回京,连同其子,皆以斩刑处决。”

“殿前护卫将军完颜特思对起义军一事查处不严,奉职不谨,同为斩刑!”

君令所出,忠臣楞眼,奸臣皆得意洋洋,完颜亮则是如释重负一般,暗自窃喜着这一桩血腥阴霾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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