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误入兰若寺（四）

亥伯咦了一声，得意地说，“那你以为是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么？”

        蒋子文刚想问一下这个姥姥是何方妖孽，未等他说话，从上面传来一阵不阴不阳的声音，“地府的小鬼，非得姥姥亲自来收拾你！”

        声音时而尖厉，时而粗犷，仿佛很遥远，却听得真真切切。

        亥伯拍手笑道，“来了，来了，我继续睡觉了，没事别来烦我！”

        说完，亥伯一翻身，面向墙壁竟然又睡觉了。

        蒋子文哭笑不得，这亥伯到底是个什么人，性格太乖张，大敌当前，他居然睡得着。

        分分钟，风声大作，气势汹汹向地下室而来。

        蒋子文不做缩头乌龟，手抓柳条，走出地字二号房，他倒想看看这个姥姥是不是跟电影里一样的树妖，用舌头杀人的那个。

        一股飓风席卷下来，蒋子文连眼都睁不开，几个房间门被风吹得哐当哐当直响。

        等风停下来，蒋子文定眼一看，一个老太婆站在他面前，不就是先前那个老鸨吗，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胭脂。

        不似电影里的姥姥那么恐怖，蒋子文的心里略微放松点，笑着说道，“老板这么晚了有事吗？”

        姥姥用阴阳怪气的声音继续喝道，“小青下来！”

        小青畏畏缩缩地从楼梯走下来，说道，“姥姥，就是他！”

        姥姥看着蒋子文，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地下室里的房间都跟着摇晃。

        笑声止住，姥姥讥讽地对蒋子文说道，“你用柳条打我的人，你可知我是柳树的老祖宗？”

        蒋子文一扬手里的柳条，反唇相讥道，“老祖宗，你要不要尝试被柳条抽打的那种感觉？”

        姥姥勃然大怒，斥道，“找死！”

        看姥姥怒，小青又悄悄躲回到楼梯上。

        蒋子文目不转睛地看着姥姥，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怒冲冠”这个成语的情景再现，只见姥姥的满头黑全部倒竖起来，直直地不断变长，不断蔓延，从姥姥的头上一直蔓延到蒋子文的脚下。

        看着满地的丝，蒋子文有点措手不及，再一看丝全部变成了柳条，地上的柳条迅爬到他的脚上，顺着他的双脚不断缠绕着他的身体。

        情急之下，蒋子文挥起自己手中的柳条向脚边的柳条扫去，只见一片火花后，缠着自己的柳条断成一截截。

        姥姥怒喝道，“放肆！”，手指一弹，两根柳条从地上飞起来缠住了蒋子文的手腕，再一弹，五六根柳条同时飞起，将蒋子文手里的那根柳条一圈圈缠裹起来，绑得严严实实的。

        蒋子文用力挣断手腕的两根柳条，再挥起手中的柳条，只觉得沉了好多，再挥打到脚下的柳条，不但没打断，还像吸铁石一样被紧紧吸住了，拉都拉不动。

        不得已，蒋子文撒手扔下柳条，向上跃起，准备躲开脚下柳条的缠绕。

        姥姥的度更快，不停挥动着手指，地上的柳条就像被她遥控一样，几十根同时飞起来，不断地缠向蒋子文的双手双脚和脖子。

        蒋子文刚跃到半空，手脚已经被缠绕住，随后好几条柳条绕住了他的脖子，就这样他被无数根柳条拉着，定在了半空。

        楼梯上的小青看呆了。

        姥姥狂笑起来，不断收紧柳条，蒋子文感觉脖子和手脚马上就要被扯断了，他艰难转头向地字二号房呜咽道，“亥伯……，救命……”

        姥姥吐了吐鲜红的长舌，奸笑道，“小书生，让姥姥来常常你魂魄的滋味”，说着，又是两根粗壮的柳条向蒋子文头顶伸来，瞄准他天灵盖的位置准备出击。

        蒋子文翻着白眼，看着头顶两根柳条，旁边的地字二号房里毫无反应，有些绝望了。

        突然轰地一声，地字二号房两片门板飞了出来，亥伯站在门口，大喝一声，“掌心雷！”

        只见亥伯双掌一齐排出，一股热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满地的柳条袭来，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无数根柳条在瞬间被烤焦了，碎成灰烬散落在地上。

        蒋子文感觉脖子和手脚上一松，柳条已经断力坠地，他飘然落地，半蹲在地上，摆了一个还不算难看的姿势。

        姥姥怒不可遏，又对着亥伯骂道，“找死！”，一甩头，又是无数根柳条向亥伯缠去。

        亥伯动作比蒋子文快太多了，脚一点地，瞬移出了房间，闪到半空中，双掌翻滚，无数个掌心雷拍出。

        掌心雷打到姥姥身上，响起啪啪啪的炸裂声，随后就弥漫开一股烧焦的味道，半空的柳条全部萎缩。

        姥姥恢复了原形，柳条变回了丝，她捂着胸口痛苦地问道，“老头，你是什么人？为何跟我姥姥过不去？”

        亥伯落到蒋子文身边，拍了拍双手，气定神闲地说，“老头就是地府一个走差的，只是到贵店借宿一天，你们何必非要我这位小兄弟的魂魄？”

        姥姥咳嗽两声，指着亥伯问道，“地府怎么会有你这样身手的鬼差？你又何必藏头露尾，有种留下你的大名，日后姥姥必定找你讨还这次的恩怨！”

        亥伯闻言，突然豪气干云起来，大声说道，“老夫叫马鸣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要寻仇，随时奉陪！”

        原来亥伯有名有姓，叫马鸣生。

        在这一瞬间，蒋子文觉得身边这个老头变得高大威武起来，深不可测。

        “好、好、好”，姥姥强抑住伤痛，连说了三个好，回头对小青说，“青儿，我们走！”

        又是一阵飓风，姥姥卷着小青从楼梯离开了地下室。

        蒋子文转头崇拜地看着亥伯，腆着脸说，“我是不是该跪下来恭敬地叫一声师父？”

        “滚”，亥伯又恢复常态，出口成脏地骂道，“我亥伯不收徒弟，算你小子品格还好，不受美色诱惑，我视你如兄弟，以后你还是叫我亥伯吧！”

        蒋子文嘿嘿一笑，说道，“我蒋子文从没跪过任何人，所以亥伯你错过了机会！”

        “听说了”，亥伯白了他一眼，答道，“你在御前司连金虹子都不跪的，老头就是看你有些气节，才教了你几招，刚刚救了你一命，怎么样，不生老头子的气了吧？”

        蒋子文连忙说道，“不生气、不生气……”

        亥伯又打哈欠，“这个柳树精，扰了我的清梦，继续睡觉了”。

        蒋子文问道，“那个姥姥不会再来了吗？”

        “不会”，亥伯笃定地说，“这个妖精法力尚浅，刚刚又被我打伤了，没个三五百年养不好的，再睡会！”

        一边说着，亥伯一边走进地字二号房，倒到榻上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蒋子文回到地字一号房，坐在榻上回味着刚才的惊心动魄，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不，魂飞魄散就在一线之间。

        此时的房间里，还混杂着女人的香味和柳条烧焦的味道，特别古怪。

        过了很久，亥伯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叫蒋子文上路了。

        两个人通过楼梯走到兰桂坊大堂里，蒋子文上下一看，跟昨夜过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到处是断梁残柱，破烂不堪。

        走到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

        蒋子文回头向兰桂坊的门头看去，却是一块污迹斑斑的牌匾，结着蜘蛛网，上面赫然三个大字：

        兰若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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