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玉女琼英

凌宵岛迅速扫平，梁军和大理军合围其它岛屿，令日寇投降。

        这帮日寇全是一根筋，顽抗到底，宁死不降。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害怕梁军杀降。还不如死撑着，反正梁军的粮草也不会永远用不光，待合围松懈之时，便可寻机逃跑。

        济州暂无危险，梁王又派去了八万援军，更是稳如磐石，于是梁王继续围困日寇。

        在梁王和大理君主围城之时，发生了一件事。

        梁王留驻罗渥的军事长官卜青抓到了三个人，他们是从大理国逃到罗渥的，那对中年夫妇武功俱是平平，而那个年轻姑娘却有着一手飞石绝艺，其手法，和己故的梁国大将张清一般无异。年轻姑娘飞石打伤了一百四十余人，才被卜青擒下。

        卜青长相凶恶，脾气也不好，厉声喝问他们的来历，以及为何擅闯梁王的地盘。三人可能是不敢泄露身份，索性给他来了个闭口不言。

        卜青大怒，下令卫士用刑，竹夹子夹上三人的手指，那对夫妇疼的直哭，那年轻女孩子却死也不哭，雪白的手指被夹出了鲜红的血迹，眼中豆大的泪珠滚来滚去，她却强忍着，就是不肯哭出来。

        她狠狠的瞪着卜青，用微弱的口气说道：“我一生悲苦，生死早己不放在心上，你敢如此折磨于我，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卜青惊住了。

        这三人虽然长途跋涉，饱经风霜，面上全是风尘之色，却仍然掩盖不住这女孩子的绝世容颜。

        十指连心，夹手指的刑罚，往往能疼的人死去活来。可是这么柔弱的女孩儿，无论手指何等疼痛，却始终不肯说一句软话。

        卜青有些心软了。

        即使他们擅闯梁王的地盘有罪，我身为长官审讯犯人并无没错，但这么娇滴滴的女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强啊！

        本来只想吓她一下的，如果她肯说，那当然最好。可她死活不说，难道还能当真继续用刑？于心何忍哪！

        “停止用刑！”卜青令人取下刑具，略一思索，道：“把他们戴上重铐，押赴御营，交给梁王审判吧。”

        “多谢大人。”那位中年人看出了卜青的面恶心善，瑟缩着身子道谢。

        于是三人戴着大枷大铐，被押到了凌宵岛的梁王御帐前。

        梁王亲审擅自入境，又不肯配合审讯的犯人，卜青退了出去。

        中年夫妇见了梁王，立时下拜，身上的铁链声铛铛作响，他们低下头，不敢仰视梁王的赫赫王威。那位身形瘦弱的漂亮姑娘随后也跪下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如清泉一样明澈，她神情木然的直视着梁王，娇嫩的小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梁王生平见过无数犯人，今天竟然对这位漂亮的女囚犯产生了兴趣，他问道：“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女孩子平静的说：“逃犯。”

        “你犯了什么罪。”

        “杀人。”

        “杀了谁？”

        女孩子紧咬双唇，眼中射出凶光：“一个害死我父母的畜生，一个献媚金贼的狗汉奸！”

        梁王道：“哦？他是谁？”

        女孩子一字一句道：“河北反贼田虎的麾下大将邬梨！”

        梁王听到“田虎”二字，又联系到和女孩子刚才谈话的内容，脑海中立刻映出一个人来，于是，他决定验证一下心中的疑问：“你叫什么名字？”

        “仇琼英。”

        “果然是她！难怪长的这么漂亮！”梁王心道：“我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位小美女！”

        “卜青，你给我滚进来！”梁王朝外面大喊道。

        卜青进帐问道：“大王……”

        梁王指着玉女琼英道：“这么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儿，你怎么舍得给她戴重枷重铐？”

        卜青解释道：“大王，微臣本来不想难为他们，可是他们擅自入境，又拒不配合讯问，还动手打伤了咱们一百多个兄弟，微臣一气之下，调集大军抓了他们，给他们上了重刑具。”

        “小姑娘。”梁王的眼神中已经出现了凌厉的神色：“擅闯他国国境，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死罪，卜大人依法讯问，并无过错，你们为什么不配合讯问，反而还要动手打人呢？”

        琼英那幼稚美丽的小脸上依然是平静如水的神色：“我们是杀人逃犯，不敢泄露身份。因为如果卜大人将我们遣返的话，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何况擅闯他国国境己是重罪，我们不敢再让人知道真实身份。”

        梁王静静的看着琼英，琼英毫不避讳对方的目光，那是一种与她年龄严重不符的沧桑和镇定。

        “金贼入侵中原，邬梨为了献媚金贼，想把我嫁给金兀术。这畜生的主子害死我父母，他现在又想作践我！我和恩人叶清，还有安嫂设计毒死了邬梨，连夜逃跑。为了甩开田虎的追兵，我们一路逃到大理……”琼英手上的大枷很重，她却费力的向上撑着，不让自己的身子随着那沉重的重量坠地。

        叶清补充道：“大王！小姐的身上的冤屈真的是太沉重了！当年田虎这恶贼洗劫了我们的家乡，杀了小姐的父亲，还要对我们的主母用强，主母自杀了！那时小姐才一岁！田虎手下的将领邬梨见小姐生的可爱，自己又生不出孩子，便领养了小姐，令我夫妇帮着照看！还威胁我们，谁敢说出真相，就杀了我们！小姐长大后，我们偷偷告知了真相，小姐整日以泪洗面，迫不得已认贼作父不说，金贼入侵后，邬梨为了巴结他们，竟然想把小姐嫁给金贼！我们不得不冒险刺杀了邬梨，仓皇出逃，一直逃到大理，才彻底摆脱追兵！”

        “那为什么不在大理安居呢？”梁王问道。

        琼英道：“大理国百夷族居多，他们的长官见到我们三个汉人，不停的盘问，一言不合，便要遣返。天下之大，己无我们安身之地，我们听说梁王爱民如子，与大理国官兵磕磕绊绊无数次，才从大理过境，逃到罗渥。没想到……”

        琼英的手一直在颤抖，那幅大枷太重了，她有点跪不稳了。

        她咬紧牙撑直身子，就是不肯说半句求饶的软话。

        梁王暗暗佩服她的志气，下令开枷。

        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就因为身世悲凉，受到了远比常人高出数百倍，甚至数千倍的苦难，那双漂亮的小手，像婴儿一样娇嫩，却被大枷勒出了血红的印迹，让人不忍直视。

        大枷卸掉后，琼英轻轻的揉着自己的手腕，她忍住疼，不肯叫出来。

        漂亮女孩子的眼泪，比珍珠还美。想那人世间，有多少女孩子只要一落泪，立时便有无数人心疼的要死？

        而外表柔弱的琼英，却时时刻刻都在向人们展现着她的坚强。

        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在寂静的角落里默默舔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她自卑而又敏感，她怕别人瞧不起她，宁死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流眼泪。所有的痛苦，她就那么硬扛着。

        可是她那脆弱的双肩，实在扛不住这么多的苦难。

        她面色刚毅的抬起头，挺直了身子，对梁王说：“你给我开了枷，我也不感谢你。我们非法入境，我又打伤了你们那么多人，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爹娘在天上望着我呢，我这就可以和他们团聚了。”

        说完，她转头对那对中年夫妇苦笑一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叶大哥，安嫂，我拖累你们了，我欠你们的，永远还不起了。只可恨田虎那狗贼，到现在还活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叶清和夫人安氏还能说什么？

        安氏小声嘀咕着哭了起来：“好人不长寿，坏人总不死……这个世道啊！”

        叶清爱怜的看了看琼英，就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良久才道：“小姐休要这般说，我夫妇受你爹娘大恩，时恩报效。遭了田虎的那场兵灾后，我们唯一的孩子也被田虎的人给杀了，从那时起，我们就一直把你当成我们的亲生女儿来照顾，临了能和小姐死在一起，这是天意啊！”

        梁王看着琼英那哀怨的眼神，不禁动容。

        他转头看着卜青，下令道：“卜青，除去他们身上的所有刑具！”

        卜青依令而行，给他们解去刑具。

        叶清和安氏见梁王如此平易近人，毫无那种凌虐生民的架势，急忙谢恩。

        “唉，一个个的，饿的这么瘦，这得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快给他们端点吃的来！”

        这道命令一下，三人又是一惊，琼英依旧不说话，叶清夫妇不住的向梁王道谢。

        喷香可口的饭菜，对他们这种过惯了逃难日子的人来说，真是天大的奢侈，他们快速的往嘴里扒饭，就连玉女琼英，此刻也顾不上女孩子的矜持了。她怕别人讥笑她的吃相，羞的面红耳赤，把头埋的低低的，喝水时还把自己呛着了。

        梁王看着她那娇憨婉转的可爱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女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她的身世，比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要悲凉。

        梁王铺开黄绢，写下亲笔赦书，令李俊交给叶清保管。

        李俊走到三人面前，朗声念道：“梁王赦书：特赦琼英、叶清、安氏无罪！有司不得追究其擅闯国境之罪，诸司日后皆不得拿问！”

        三人齐齐停箸不食，呆呆着望着李俊，续又吃惊的望着梁王，全都说不出话来。

        叶清和安氏总算及时反应过来，他们接过赦书，那神情就像接过黄金一样，小心翼翼的收好，连连拜谢不己。

        琼英不肯下拜，只是望向梁王的眼神中，不再充满恐惧和防备。

        一身蟒袍的梁王走到一身布衫的琼英面前，继而又抬起右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用最慈爱的口气对她说：“孩子，这个肮脏的世道已经伤害你一次了，本王决不允许它伤害你第二次！终有一日，本王定要宰了田虎那狗贼，还你公道！”

        “哇！”琼英再也忍不住，小嘴一撇，双眼一闪，眼泪似水库泄洪般流了下来，她伏案于桌上，放声大哭，似乎要把这二十年来所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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