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地穴狂人 五

我谈起那张藏宝图，他嗤之以鼻，“江湖人传言，有个什么苍山怪手中有一张藏宝图，图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的宝藏，后来他被胡马二盗联手杀掉，之后马奔雷在与霍家堡的仇杀中丧命，胡可风不知所踪。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微末人物，没什么大的本事，即便真有什么宝图，又焉能保得住？人生几十年，花得了多少金银？就是寻到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他对于金银很是达观，对权势也不在意，好似只有武学才是他的兴趣所在，不对，除了武功，还有乌云姐姐，他似乎对乌云姐姐特别在意。对于乌云姐姐除八面山三霸，他曾说道：“这些人功夫低弱，敢和青青动手，那便是自己找死。以青青的天资和刻苦，假以时日，定成一代大家，只是如今她功力未到，若遇到杨锋这样的对手，只能说全无胜算。”

        和他每日山南海北地闲聊，倒是颇不寂寞，他对于武林中事十分熟悉，从他口中，我了解到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东西。每天他都要给我从头到脚拿捏一番，经他的手按过，我浑身热气蒸腾，大汗淋漓，四肢百骸无不舒畅，他定是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

        我全身不能行动，甚是憋屈，除了修习内息功，就是和他说话，渐渐地，我对他越来越佩服，此人于文于武，于书画、医道、占卜、奇经八卦无所不精，若不是已拜了赤眉大侠为师，我真想求他收我做弟子，不过，如今我这副样子，再拜师又有什么用呢？

        为了打时间，我便每日向他请教，他也从不藏私，对我几乎有问必答。明明有通天的本事，却只能憋在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也是寂寞的吧，我这个学生的出现，多少能让他的才能有那么一点点用处。

        我的学问和见识日渐增长，最让人惊喜的是，我的身体竟也一天天地恢复了，不知过了多久，居然坐了起来，又过了些日子，双臂已能简单地屈伸，有一天，我居然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惊喜地大叫道：“狂人！我站起来了！”忽听他一声怒喝：“趴下！”随后一抬手，一阵劲风扑来，我支持不住，扑通倒了下去。

        此时石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无鼻人提着篮子进来，像往常一样插上火把。我明白狂人是在帮我，若被无鼻人看到我好端端地站着，兴许下一个就轮到我穿上铁链。我趴在地上，像以前一样挣扎着吃饭，又冲着无鼻人的背影大喊道：“我要见师傅！我要见赤眉大侠！”他与往常一样不理，径自出去，我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狂人忽然低吼道：“闭嘴！你那个师傅不会来了！他不要你了！”

        我说道：“你胡说！我师傅一定会来救我！”他冷笑着，不屑一顾地道：“天底下竟有你这么傻的人，怪不得人家说你呆。”我奇道：“我怎么就傻了？”

        他冷笑着道：“你就是招摇二妖！”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止也止不住，我愤怒地瞪着他，他笑够了，擦干眼泪说道：“你在二妖立志要来取的杨月儿的隔壁被现，雌雄夜明珠在你的房里。”

        他停了一下，黑暗中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投向我，他说道：“你还说你们不是招摇二妖？”我大喊道：“我们是去打探消息，雌雄双珠不知是谁放的，明显是有人陷害我们，师傅知道！”

        狂人在黑暗中重重地点头，慢慢地道：“是的，他知道所有的事。”我的脑袋突然嗡地一声，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挡不住地钻进来：张捕头说过的那些话，师傅让我们去秋月楼，师傅派常槐去秋月楼，师傅派吴挺去牢里，师傅说不想再见到我.......难道......我不敢想下去，可他这样做是为什么？我听到自己说道：“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一个声音在我头顶炸响：“因为他就是招摇二妖。”

        “不！”我听见自己凄厉地喊道，“他不是！”

        冷笑声充塞四周，在空中不断地回荡，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巨大的惊恐攫住了我，他说要为民除害，他说要行侠仗义，他说收我们为徒，他是招摇二妖？

        我颤抖着问道：“他来过这里？”

        狂人道：“呆子！上次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理你。”

        他真的来过……他来了，丢下我，转身离去，他来过这里，那不是梦……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有说一句话，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念头都搅在一起，黑松林、秋月楼、雌雄二珠、二牛……那块写着“玖”字的小小的竹片，我一直当成是九师兄，如今想来，难道就是“人”字辈？难道不会是“地”字辈？难道不能是九师叔？九师叔是赤眉大侠的心腹，这不是很明显吗？

        当我向着这个方向想去，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明显，所有的疑问都迎刃而解，张捕头说的没错，没有他，恐怕我早就和二牛一样，死在秋月楼里。赤眉大侠怎么会任由这样一个活的证物留在这个世上？吴挺出现在牢里，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我为什么这么蠢？任由事态展到这个地步，眼看着二牛死去，让自己陷入这种绝境？我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傻瓜！为什么我不干脆死了！

        我用头撞着墙，痛苦得无以复加，心里的折磨丝毫不亚于当初身体上的疼痛。狂人却好像心情不错，他不时哼哼着些小曲，那曲调令我烦躁不安。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所有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我不是一个笨人，其实这个念头已在心头翻腾了很久，只是每次我都不愿去相信，这是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我一直回避的事实。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的偶像，我的人生目标，我无比信任的人，那个誉满天下的大侠，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几天的心理折磨让我疲惫不堪，我感觉心力交瘁，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还活着？”

        “你已经死了。”狂人道，“确切地说，招摇二妖已经死了。你还活着，也许是想利用你，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能得到什么？”

        “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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