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秋月楼 五

杨月儿的窗子里漏出红黄的灯光，人影在窗纸上左右晃动，碰杯声、调笑声、低语声不时入耳。一个时辰过去了，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一阵凉风吹过，我耸了耸肩膀，抬头望过去，月亮只有弯弯的一牙，天上乌云翻滚，这一牙月亮就像是大海中的小船，时隐时现，空气中有着风雨欲来的味道，似乎预示着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伴随着落锁的喀嗒声，整个秋月楼入睡了，杨月儿的房间还亮着灯，我站得累了，便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忽然光当一声，有人从房里冲出，直奔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头，我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是杨月儿，她衣衫不整，面容惨白，扶着我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呕吐着，眼见得是喝多了。

        我连忙扶住她，拍抚她的后背。忽觉脑后风响，我想也没想，猛地低头回身，伸出右手两指，向来人戳去。这是九爷教的招式，专门应付背后突袭，我后来一直在练习这几招，练了不下几百上千次，动作极为熟练，没想到今天突然遇袭，便下意识的使出来，谁知我的手指尚未碰到对方身体，那人“咦”了一声，已是身形暴退，却与另一人撞了个满怀，杨月儿依旧抓着我的胳膊，回头问道：“沈二爷，你这是做什么？”

        那两人一个身材结实匀称，看上去像只动作敏捷的豹子，另一人身材矮一些，略微胖壮，样子很是沉稳。那矮胖的抱拳说道：“月儿姑娘，恕我兄弟莽撞，误以为有人冒犯于你，却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如何有这么漂亮的身手？”

        我连忙摇手道：“不不不，我可没什么身手！”杨月儿懒懒地道：“你们这些江湖中人，到哪儿都是这么疑神疑鬼，牛大娘子是个老实人，她哪儿会什么功夫？两位大爷莫要取笑了。”

        那二人却上下打量着我，矮胖子说道：“牛大娘子不妨一起来吃杯酒。”杨月儿道：“男人都是这么贪心，人家还没开始接客呢，你们就惦记上了。”两个人讪讪地笑着，杨月儿却拉了二人，摇摆着回房去了。

        我正在疑惑，却被二牛一把扯回到房内，他笑嘻嘻地道：“恭喜兄弟一招退敌，功夫突飞猛进。”我说道：“退什么敌，我这点内力，就是擢中他也没什么用。”

        二牛道：“你没看见吗？这两人明明是武林高手，高手怎么能让人擢中身体要穴？他可不知道你擢了有用没用。”不管怎么说，我误打误撞地吓退了一个武林高手，心里还是有点暗暗地得意。

        二牛道：“今晚看来不能睡了，这两人很可疑，以前没见他们来过，又有一身好功夫。”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将房门虚掩，将灯吹熄了，双手在胸前一抱，说道：“我就在这听着，你先睡，一会儿换我。”

        我合衣躺在床上，心里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眼见二牛一次次偷偷地拉开门向外张望，嘴里嘟哝着，“他妈的还在喝，老子都困了。”迷迷糊糊中听着梆子声响，已经到了二更天，我翻了个身，喊道：“二牛，你可别睡着了！”朦胧中听见二牛“嗯”了一声，我的眼皮慢慢沉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在梦中我回到了王家庄，在田野里欢快地奔跑，一直跑到那条小河边，我挽了裤腿正要下河，忽见河里冒出一个女子的头来，冷冰冰的脸好像是杨月儿，她象是活着，又象是死了。我奋力向河中心走去，刘同余和九师兄站在对岸，指着我不断地笑，我混乱的脑袋里不断重复着招摇二妖四个字。我的腿陷入於泥之中，拔也拔不出来，我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直到於泥到了我的胸口，我几乎喘不过来气来，不知怎么的，杨月儿变成了何青青，她的黑飞扬着，慢慢向远处走去，我拼命挥舞着双手，嘶哑着嗓子喊道：“乌云姐姐救我！”然后我的手啪地甩到床栏上，满身大汗地醒来。

        我急促地呼吸着，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二牛轻微的鼾声，糟了！我一下子跳起来，喊道：“二牛！二牛！”二牛没有应声，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已稍稍适应了黑暗，眼看着窗子半开着，房门开了一条缝，二牛倚在椅子上睡得正香，我两步扑到门口，一把推醒了他，二牛睁开眼睛，呆了一瞬，马上跳了起来，我们推开门，外面一片死寂，我回头一看，南面窗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盆山石，那正是我们现招摇二妖时，招呼动手的暗号。

        我指着盆景问二牛道：“怎么是山石？你，你现二妖了？”二牛茫然着，说道：“不是我放的，难道不是你？”我头上冒着汗，摇了摇头，二牛将东南两面窗子全打开，扑到窗口向下左右张望，。我点上了灯，房间立时一片光亮，桌子上有一个黑黝黝的盒子，我问道：“那是什么？”二牛摇头道：“这什么东西？啥时放在那儿的？”

        我伸手打开盒子，突然间光芒大盛，刺得我立时闭上了眼，眼前满是闪烁的星星，忽然耳边全是风声，今晚起风了吗？霎那的沉寂后，是一片炸裂的声响，门窗仿佛都被震飞了，连墙壁都似乎四分五裂，不知多少人呐喊着，“招摇二妖！”我勉强睁开眼，只见四周全是黑色的人影和闪闪的刀剑，忽地眼前血光四溅，二牛大吼一声，双掌齐齐拍出，却又软软地垂下，时间仿佛瞬间停滞，他转过脸来，脸上全是鲜血，肩膀、胁下、大腿上都插着刀剑，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忽地自东面窗子翻坠下去，紧接着一声巨大的入水声响，“二牛！”我无声地喊道，然后惊恐地现，自己的身上也插了一把剑，我看到我胸前的血，却感觉不到疼痛，房间开始旋转，天地间一片模糊，我慢慢慢慢地倒了下去，在头接触地面的霎那，看到一个人拿起了盒子，轻轻地说道：“雌雄夜明珠......”正是常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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