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关帝庙 六

庙里寂静无比，九爷忽地高声叫道：“雪山客，我等你很久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粗硬的声音道：“不愧是九酒侠，竟能听声辨人。”一个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我晃开了火折子，立时一个长长的黑影投到关帝爷的身上，把他黑红的脸遮蔽在阴影里。

        九爷没动，我们便也坐着没动，那人肩上扛了两个大大的口袋，腰间挂着皮囊。他矮下身子，跪坐于地，火光跳到他线条冷硬的脸上，短短的髭须上竟凝着冷霜，我心头骇异，这还没入冬，如何胡子会上霜？又见他竟然戴着顶羊皮帽，穿着老羊皮袄，浑身上下包裹得严实，竟像是从严冬过来的人。

        雪山客打开一只口袋，我正想着会不会有人头之类的东西滚出来，却觉得香气扑鼻，拿眼一看，只见口袋里全是些鸡腿、鸭腿、狗腿、羊腿甚至猪腿，各种腿满满的装了一袋，我的眼睛顿时亮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雪山客又打开另一个口袋，里面全是牛皮口袋，我猜那里装的全是酒，这完全是一副过年走亲戚的样子，带的竟全是吃的喝的。

        九爷说道：“你的寒疾越重了。”雪山客道：“这伤折磨了我十年了。”忽地弯腰咳嗽不止，浑身像了高烧一样颤抖。九爷伸手握住他手腕，面色极为凝重，雪山客慢慢安静下来，身体也不再抖动，九爷道：“怎的才来，再晚几天就要迟了。”语气里颇多嗔怪。

        雪山客道：“我要寻些宝贝，抵偿你为我疗伤耗损的内力。”九爷道：“我早就说你的伤能治，你就是强着不让治。”

        雪山客说道：“我总不能白白受你的恩惠。”自背上解下随身包裹，慢慢打开，里面又有一个红色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木头盒子，这一层层地包裹着，显见得里面的东西很是贵重，我伸头看过去，只见盒子里并排摆放着两朵花，一朵黄色一朵白色，雪山客指着黄色花道：“这是昆仑极顶的千年雪菊花，乃是明目圣品，专治各种眼疾。”又指着白色花道：“这是千年的天山雪莲，最能益气养血。”我知道了，九爷肯定是想治小芳的眼睛，想到那个可爱的小丫头能看到桂花开放，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九爷伸手抓过一只狗腿，大嚼起来，又打开一个牛皮袋，大口地喝酒，嘴里含糊地说道：“这个不急，你先躺下，自已运行个小周天，待我吃饱喝足，立时替你行功。”这个牛鼻子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吃？

        他转头向我和二牛道：“你们俩守在门外，守两天两夜，一刻也不能离开，若是有人要进庙，立时赶走，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这些酒肉可以拿出去享用！不过不能喝醉误事，否则我就废了你们！”

        他说得如此郑重，我们哪儿敢怠慢，拖着两个口袋出了门口，找了根破草绳将门拴住，在门口十几步远处生起个火堆，拿些吃的放在火上烤着，边喝酒边啃鸡腿，简直逍遥得要命。

        夜深了，二牛冷不丁喝了这么多酒，有点犯困，我说道：“你先睡一会儿，我盯着就行。”他就着火堆躺下了，我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悄悄走到庙门口，扒着门缝看进去，见里面影影绰绰的，雪山客躺在地上，九爷盘膝坐在旁边，微闭双眼，只手抵住他头顶，两人周围冒出腾腾的白气，庙内热气滚滚，顺着门缝扑出来，好厉害的内息功！

        我不敢打扰，只在外面不远处踱步，忽听附近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四处寻觅着，见那边一条野狗，逡巡着不敢近前，这畜牲必是闻着香味寻来，我把啃过的腿骨收了，全向着他扔去，那狗立时叨起一只，呜咽着啃了起来。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我打了一瓦罐水，悄悄提进破庙，只见雪山客面色灰白，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的羊皮帽、羊皮袄都已脱掉，扔在一边，露出里面土黄色的长袍。九爷依旧坐在他身侧，以手抵住他后颈，庙内白气渐淡，却还是有丝丝的热气流动。

        当晚雪山客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到天亮时他的面色简直可以说是红润，身上只剩下贴身的衣服，庙内似是蒸笼一般，熏得关老爷子的脸越红了。

        我和二牛已经极为疲累，连着吃了两天鸡腿也有些腻味，想着今天疗伤便要结束，只得强打精神，撑过最后一刻。

        我就着火堆补了个觉，醒来时已到正午，起身看了看庙内，似是到了紧要关头，雪山客面色通红，精赤着上身，九爷两只手抵住他的双脚，皱着眉头，似是颇为吃力，庙内简直有些灼热，热气关也关不住。

        我说道：“二牛，你先守着，我去遛达遛达，顺便拾些柴。”二牛答应着，我信步向南走去。

        天气凉了，遍地衰草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风吹过来，身上凉飕飕的，我裹紧了单薄的衣服，跑了起来，直跑到身上热，微微见了点汗，才慢下脚步。

        忽听远处马蹄声响，转眼到了身后，我向旁边躲了一下，一个人喝道：“别挡路！”紧跟着一匹健马呼地从身边掠过，御者抡起的鞭梢已扫到了我的耳边，我吓得一缩脖子，眼前一花，又是四匹马紧跟着掠过。我只见到他们的背影。马上五人全是劲装打扮，身上都带着兵刃，其中一人是个女子。

        我伸手摸了摸耳朵，感觉火辣辣的，还好并未出血，心道：好好的官道不去，非要向这荒野里乱走，这么大片野地，还不是随便你跑，怎么就挡了你的路？

        五人的身影已经不见，我干脆坐了下来，靠着身边的一株枯柳树，把鞋脱了下来，磕着里面的石子。

        刚坐了片刻，远处又旋风似的跑过来三匹马，骑者全穿着黑色的衣服，跑到近前，才现三人全都以黑布蒙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坐姿挺拔，只看姿态便不同凡响，我自动地把他当作三人的领。

        三匹马疾掠过，跑过去没多远，却齐齐勒住了马，一个人掉转马头来到我面前，“啪”地丢下一块银子，问道：“可看见五个人骑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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