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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敢笑黄巢不丈夫


  自然,难免也有令王守仁头疼的地方。

  万事俱备,终究还是银子的事。

  倒不是王守仁铺张。

  而是这新式的战争,虽是经历过许多次的操练和演习,可实际上,到底怎么打,谁都不知道。

  制定出来的战略,一改再改,战术也不断的修订。

  除此之外……大军需穿越荒漠,补给是极艰难的。

  甚至有人提出,先派军马出发,再征调匠人和民夫从玉门关开始,一路修建简易的铁路,与大军齐头并进。

  没有银子……万事成空。

  王守仁最头痛的,恰恰是巧妇无米,很快他便发现,户部那儿……开始拖欠钱粮了。

  户部拖欠,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从前他们就有拖欠军饷的传统。

  这一次的开销如此之大,在起初乖乖给了一大批的钱粮之后,慢慢的……又开始故技重施了。

  王守仁去了户部几趟。

  那边开始敷衍、推诿,先是跟你查账,后来觉得账目查不下去了,便说钱粮出库需要时间,下个月吧,下个月一定成。

  到了下个月初,还是老样子……

  王守仁凝视着户部尚书靳贵,双方的眼睛里都喷出火来。

  靳贵的性子简重静默,不轻易藏否人物。在人前侃侃正言,无所顾忌。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性情如火的人。

  此外,他曾经多次主持科举考试,提倡典雅,反对浮华文风。所以,他还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实在的人什么都好,就是小气。

  他不只在户部任上小气,且居家还俭约!

  听闻他下了值,没别的事可干就修书,修什么呢,据说是一部叫《师俭堂》的书籍,这书也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自己子孙看的,里头的内容,大抵都是怎么样勤俭节约,万万不可铺张浪费。

  他对于兵部的花销,是极不满的,已是上奏过许多次。

  而陛下显然将他的奏疏,束之高阁。

  好嘛……既然如此……只好用上户部的老传统了。

  从前户部是怎么对付那些丘八的,现在照样用上。

  要嘛你自己节衣缩食,主动要求减少开支,要嘛……我耗死你。

  此时,王守仁绷着脸道:“靳部堂当真要如此吗?现在战事紧急……”

  靳贵叹息道:“王部堂,老夫岂会不知啊,其实老夫……也是为了此事,许多日子没有睡过好觉呢,难道这战事,老夫就不担心?可是……王部堂啊,朝廷有朝廷的章法,户部有户部的规矩,这钱粮要出库,银子要落实,怎么可能是一两句话的事呢?王部堂,要不,老夫再催一催?”

  王守仁:“……”

  靳贵又叹息道:“王部堂你还年轻,将来大有可为,这等事不急,且先从长计议,治大国如烹小鲜嘛……”

  王守仁的额头皱出了几条波浪纹,最终还是忍住了把这个人按在地上暴打的冲动。

  他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且年岁大了,脾气也稍好了一些。

  “好,告辞。”王守仁转身便走。

  靳贵看着王守仁的背影,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哼,要钱……

  他气定神闲,倒是不怕王守仁的,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合规矩,户部上下,也都是照章行事,挑剔不出丝毫的毛病来。

  更何况自己历来受刘公和李公的器重,到了御前,他照样可以理直气壮。

  到了傍晚,下值。

  靳贵如往常一样,回到府中,他心心念念的想着自己修书的事,那部书关系重大啊,自己要将自己勤俭节约的心得和经验,传之子孙。

  可今日……有些奇怪,便问管事道:“正兴去哪里啦?”

  正兴乃是他的儿子,平时都在家里读书,这个时候,作为孝子,他应该会来迎接自己的父亲。

  管事的道:“一个时辰之前,被人叫了去。至今未回。”

  “谁叫了去?”

  “西山那儿……似乎听说……是摄政王,摄政王想和他谈一谈……谈谈什么来着,噢,对……谈一谈人生。”

  靳贵一听,骤然脸便红了,打了个颤:“那王守仁……他……他去告状啦?摄政王这样的事也管……有本事……冲我来呀!”

  …………

  另一头,靳正兴忐忑不安的被叫到了西山。

  他无法理解……

  为啥摄政王想见自己?

  于是,战战兢兢的在厅中等候。

  不多时,方继藩便来了。

  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年轻人。

  方继藩很满意,嘘寒问暖道:“早就闻你的大名,晓得你还会作诗,哎呀……本王平日里也有一些风雅,可你也知道,本王日理万机,心里有锦绣文章,怕也没有时间一抒自己的情怀。”

  说着,上前拍了拍唯唯诺诺的靳正兴的肩,方继藩和颜悦色的继续道:“你别害怕,本王只是和你聊聊,你也知道,知音难觅,知己难求嘛!来,喝茶,喝茶。”

  于是和靳正兴随口说了几句。

  靳正兴呷了口茶,看方继藩还算随和的样子,总算镇定了一些。

  方继藩道:“你行书如何?”

  “回殿下的话,学生……学生学过一些。”

  “你太谦虚啦,你是靳部堂之后,怎么只学过一些呢?本王看你一表人才,又是名门之后,一定写的一手好字,不若这样吧,我正好有一首诗,你来帮我誊写,如何?”

  靳正兴哪里敢不答应,于是有人取来了文房四宝。

  靳正兴蘸墨提笔。

  方继藩便背着手,踱了几步,吟道:“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靳正兴眉头微皱,此诗,很一般哪。

  当然……想到这是摄政王所作的,也就可以理解了,他也就这样的水平吧。

  于是,他提笔,唰唰的写下。

  心里又开始嘀咕,这里既非吴,摄政王又和山东没有瓜葛,这诗怎么……怪怪的。

  方继藩则一面念诗,一面凝视着他,却是看得靳正兴心里发毛,也顾不得有什么念头了,忙是龙飞凤舞的写着!

  方继藩继续道:“他时若遂凌云志……”

  靳正兴听到此,又忍不住在心里讥笑,此诗平平,拾人牙慧,又是凌云志这一套,摄政王的水平……哎,一言难尽哪。

  方继藩最后道:“敢笑黄巢不丈夫。”

  靳正兴继续提笔,只是……写到了丈时……细细咀嚼,觉得有些不对味了。

  方继藩则是催促道:“快写,快写。”

  于是,靳正兴一时情急,继续将后头的丈夫二字写下。

  一写完……脸色骤然有些变了。

  他是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什么凌云志?

  黄巢……这不是反贼吗?

  笑黄巢不丈夫……卧槽……嫌黄巢还不够丈夫,岂不是说……还要比黄巢闹出更大的动静?

  这……这……这是反诗啊。

  靳正兴下意识的,脸色便惨然了。

  他身躯颤抖,脑子里嗡嗡的响。

  于是……他转身便想走。

  很明显呀,此地不宜久留,进贼窝了。

  可就在他转身的功夫,却发现方继藩的护卫们,已是提刀进来。

  王小虎拍了拍手中的大砍刀,冷冷的盯着他,带着瘆人的笑容:“怎么,作了反诗就要走?那先问一问我的大刀答应不答应。”

  靳正兴骤然浑身打了个冷颤,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便见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条件反射的……靳正兴就跪下了:“摄政王饶命……这……这不是学生所书……”

  方继藩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道:“这怎么能说不是你写的呢?白纸黑字,墨迹还没干呢,你的笔迹,难道验不出来?你就算说破了天,这个理也说不通。我大明是讲道理的地方,凡事都讲证据,我们从不做栽赃陷害的事。”

  靳正兴顿时哭了,他不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时完全没了主意,只是磕头如捣蒜。

  方继藩取了那诗,吹了墨迹,赞叹道:“这行书倒是不错,是个人才,不愧是靳部堂之后啊,深得家传渊源。可惜……偏偏想要造反。”

  “我……我……殿下这是污蔑学生……”靳正兴不禁反驳。

  方继藩哈哈大笑道:“你这话就不对啦,我如何污蔑了你,你来说说看,我方继藩要宰了你,还需污蔑你造反?我方继藩有一百个法子要了你的狗头,你这狗一样的东西,知道为何要你作诗吗?因为我方继藩从不滥杀无辜,我行事,从来都讲规矩,没规没矩的事太脏,我不稀罕干那样的事。”

  靳正兴已是如遭雷击,瘫坐在地。

  方继藩随即咬牙切齿道:“前头十数万将士们,枕戈待旦,你爹却在这京里玩弄他那一套官场的把戏,怎么,他以为如此,皇帝便治不了他?本王的学生王伯安,便奈何不了他?他就可以尾巴翘到天上,以为这天底下没有人可以治他?真把我方继藩当成是吃素的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诗留不留,我都能让你靳家鸡犬不宁,可这钱粮,三日之内,若是不拨付出来,到将士们的手里,那么……你们父子,就到阴曹地府里去见吧,好啦,王小虎,把刀收起来,让这狗东西给我滚!”

  …………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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