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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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人越多,若只是一个状元倒也不至于如此,可偏生两位顶天立地的将军以及庄家四哥儿都在此处。
这场景,那叫一个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邵燚羲坐于位,左侧是魏博轩,右侧则是庄淼水。
对众人的询问,能回答都会一一回答。
场下,忽然有一男子高声询问道“邵状元,你说自己是因向老要求藏拙,但就算如此,为何会在学府被张先生一再责骂朽木不可雕?”
忽然静场,这件事整个学府没多少人不知道。但因见邵燚羲已经成了状元,这种过去的丑事自然没人愿意多言。
邵燚羲抿了下下唇,轻叹声,却并未立刻开口。
反倒是那人见在场众人被自己询问吸引,心中赫然燃起一种因引人注目而兴奋刺激的滋味追问道“难道当时邵状元并非藏拙?而的确如张先生所言?”
可他话音未落,便有一熟悉之音响起“若真是朽木,向老会收他为徒?!”
邵燚羲顿时看向那人,随即浅笑道“杨卓兄。”
后者冲他微微颔,一身白衣,神情依旧冷漠,但看向邵燚羲时带了几分暖意。
那被杨卓呛声的男子顿时脸色涨红“向老乃是天下奇人,难保不会”
杨卓冷哼声“难保不会什么?让一块朽木考上状元?天下朽木多的是,向老为何偏要挑上燚羲?此外,向老为何只要燚羲?把燚羲收入门中。天下皆知,向老此生除了其夫人替他生了个哥儿外,从未起过收徒之意,门下无人。却对邵燚羲一见如故,特此破例。这又是为何?!”
“那为何张先生会一而再再而三说他是朽木!张先生也是做了几十年的先生了,在柳岩城也是出了名的先生,难道他还能看错?”那人立刻争辩到。
“张先生固然教导多年学子,可又如何能与向老相提并论?”赫锦衣冷笑声“你口中的先生说穿了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因燚羲继姆所托,一再贬低燚羲,自然不愿见他身上种种优点。”
“你!你因是他夫人方才这么说的!在这学府中谁不知道,邵燚羲时常被张先生责备惩罚?!这样的人居然能考上状元,当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气急怒斥,暴跳如雷,这人本还有长好面相也因愤怒的神情被扭曲的丑陋。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邵燚羲,而后者先一步压下赫锦衣想要争辩的话,目光平静,带着几分不屑,一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滋味扫视那人。
随即轻笑声,又看向众人缓缓道“既然有这位学子引出的话,我不得不对在场各位一谈。
天下间真正天之骄子不乏其数,可平庸之人更是多如牛毛。整个学府中每年都会引来一批批的学子,又送走一批,但其中真正有资格上京赶考的并没几个,而能考上进士的更是稀少,柳岩城并非出产学子的地方,倒是商人辈出。”邵燚羲浅笑,下面不少人会心的跟着点头赞同道“但不论是谁的父母,哪怕是出身平寒,或是家中富甲一方,只要是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高中,考上三甲,名列状元。天底下皆知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而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若是读的好了,那便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故而种种,家中长辈,外面的师长都会督促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说到底读书为了什么?”说到此处,邵燚羲停顿许久,台下自然各种回答,有说为了过好日子有说是为了学识等等等等五花八门,邵燚羲听着轻笑声“读书终究是为了自己,这学府三个月会有一场做题考试,学得好学不好怕是这三个月并不能看出什么,但若是你成绩差了,家里的长辈便有的好说你,说啊:你看看隔壁张家那孩子读书多用功,这次考的多好?前条街的王家,那孩子这几天开窍了知道好好读书了也考得比你好。你一顿饭都吃不下,听这话都听饱了。心里又不服气,可真好好认真读书呢?一来或许还真读不进去,二来,或许真天生没那人聪明。有时人不得不服这点,很多时候聪慧的人便是容易掌握学识。这话说了又有不少人不服气,若是你认真点,努力读书不就好了?的确,你认真点努力读书这考个举人什么怕是没问题。但真要考上举人就算你不想,你家里人也要你去上京赶考,考不上又得唠叨。
心理又不痛快,这还算好的,若是严厉点的,便是你一次失败便会说的你此生都是废物。
就像我那张先生,他的确收了我继姆的好处,就算我是邵家嫡长子却也不能让我父亲觉得我好,否则这邵家万贯家财就要落入我这嫡长子手中,而不是他所生的子嗣身上。
而那张先生收了别人好处后自然不懈余力的败坏我的名声,我努力做好他布置的一切,但终究不行。依旧被责骂,被说三道四。认识我的人都该知道,我身子骨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那先生便打着我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寒冬腊月天气让我出去罚站等等等等。
便在我迷茫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和张先生所言那样是块朽木时,我遇到了向老。当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我坐在河边着呆,有些迷茫自己的将来。
他便问我:你真认为自己如那人所言这般无能?
我摇头说:不知道啊,但若不是这么差,为什么所有人都瞧不上我?看不起我?先生还这么说我?
他说:因为这么几个人的说法你便要自我贬低,便要无视了自己的才华?不论旁人是存了心还是无心?
当时我心里很难过,我说:我便只认识这些人,他们都这么说我,若是陌生人岂不是更觉我是废物?
向老却摇了摇头对我说: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很优秀。
我茫然的看着他,说:真的?
他点头,然后走了。
我思索了一夜,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我何必局限于旁人所言,旁人的看法?我该为自己活,不是?否则,你的人生又怎么可能是你的人生?若是你为旁人活了,那便是别人的人生。
自我约束势必要有,但更重要的是,你这颗心,渴望什么,希望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一定你非要在自己弱势的一面与别人擅长的一面相比,否则不论你怎么努力,都赢不了。”
场下自然是一片思量,邵燚羲这话说的太大胆妄为,特别是最后几句,为自己活,看似洒脱,但太没规矩。
若非邵燚羲现在有着高高在上的名望,怕是只会被唾沫星淹死。
自然,这更是托了他那师傅向老的福。
“邵状元所言是真?当初教导你的先生因收受你继姆的好处便如此带你?这可是有违师德,天理不容。”一男子,身着华服,器宇轩昂,容貌出众。此刻眉头紧锁,不似旁人那般思索邵燚羲的话,而是抓住这点询问。
邵燚羲颔,自己当初只是怀疑,但先前吃饭时,赫清皓与自己确定了这点,但无证据,这点比较麻烦。
“自然,若非如此,我这能过目不忘的学子,再怎么惹人厌烦也不至于被一个先生整日责骂朽木,弄的整个学府都知道邵府嫡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吧?”说着轻笑道。
那男子听着觉得有理,锁眉颔“邵状元现在又打算如何做呢?”
这话,真是把他都顶到杠头上了,真讨厌。
邵燚羲心里想着,但倒也不是真讨厌,轻笑道“不做什么,他并非君子,但我倒不可能做出这番下作的事儿。”
那张先生已经满脸涨红,大声呵斥道“满口胡言!满口胡言!我何时会收受贿赂了?!”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会觉得我是朽木?还弄的满城风雨?我记得我进学府时,隔壁班来了一个学子是痴儿,整日痴痴傻傻,但带班的先生却从未责备过他一句,更未说过他一句痴儿。当时他们班可有不少学子会帮他一起读书,绝不会欺负那痴儿不是?我这不能说有多聪明的学子,反倒是弄的天下皆知的蠢货了?”邵燚羲气笑道“我父亲因此而弃我,谁都不愿与我亲近,甚至同班同学都看不起我多次嘲讽我这邵家嫡长子。”
“那是因为你自己!”这张明辉赫然闭嘴。
但邵燚羲岂会不知他要说什么?顺势接下去道“因为我什么?不学无术,朽木不可雕?还是愚笨?”说着并未露出丝毫怒意,反倒是清风拂面一般笑言道,丝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张明辉张嘴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而那赵院长见已经关系到学府的脸面和师德的问题,自然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道“邵状元可否有证据?若是有,我们自然从严处理。”这话,偏向讨好邵燚羲。
后者微微叹息道“有,我也不会拿出。如今我只想问一句,当初我一而再再而三想要转到隔壁刘先生班时,你为何一再为难,不让我转班?刘先生性子温和,从不会严厉苛求学子,更注重学子的品性道德,固然他班上出才子则少,但多是能谋生有一技之长的。我几次三番想要换班,张先生为何就是不让?”
“因!”原因呢?这张明辉自然说不出口。
邵燚羲垂下眼帘,重重叹息“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说完这句,他便不再多言。
那张明辉赫然怒斥“质疑自己先生所言,却不会检讨自身,你这品性!”
听着邵燚羲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若品性不佳,向老会收我为徒?”说着嘲笑的瞥了他眼“师范也者,学子之根核也。师道不立,而欲学术之能善,是犹种稂莠而求稻苗,未有能获也。”
张明辉脸色铁青,大口喘息道“邵状元如今不过是因自己考上状元而目空一切!报复我这老先生罢了!当初我的确对你严厉了点!但终究是为了你好”
“张明辉,你没资格做先生。”邵燚羲并未让他说完,淡然道“你不配若是你非要证据,我自然可以给你,当年我那继姆的仕鬟在学府后院的”
“我从未去过!”张明辉大声反驳。
这就连赫清皓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这邵家二少爷也在你班上读书,他阿姆不放心派个丫鬟来问问,也没什么事儿,你何必呢?”
何必如此紧张反驳,还是何必什么?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赵院长脸色铁青,挥手让人把张明辉先拽下去!若不是他一再狡辩,也不会闹得连他们学府都难看!
赵院长双手抱拳,对邵燚羲深深的打了个拱愧疚道“是老朽管教无妨,并未好好审查门下教书先生。”
邵燚羲立刻扶起他“赵院长不必如此,学府内还有很多重师德的先生,刘先生便让我当初仰慕许久。”
那刘先生立刻起身,连称不敢,自己所做只是本分。
这谦卑的话在与先前张明辉相比,自然分了上下。
邵燚羲浅笑的赞扬了几句刘先生后,再次提醒在场学子,不应该为旁人的言辞而扰乱了心声,不该为旁人而活,但不可毫无约束,道德等云。
这一番言辞,说的是磅礴大气,字字在理,让那些学子心怀激动的同时又铭记于心。
傍晚,邵燚羲带着众人回府,脱去先前那稳重的模样,懒洋洋的扑在自家媳妇怀里,肖圣珺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头亲了口脸颊,柔声道“可是累了?”
“恩~”应了声便把小脑袋往对方怀里拱了拱。
众人见他垂下眼帘,怕是睡着了要,便不敢再说话,唯恐打扰了这只小乳猫的睡眠。
可谁知过了小半刻,那只小乳猫依旧闭着眼,嘴巴却嘟噜道“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庄淼水轻笑出声,低头亲了亲他眼角“你啊,什么时候能不记得吃?”
邵燚羲娇气的哼了声,撇过头,不理他。
庄淼水瞧着这幕,又好气又好笑,摇头便起身“我去吩咐晚饭的事。”
说着便走出院子,有些意外的瞧见邵振华站在院外口焦急的看着里面,可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对这两父子,怕是真有隔阂方才会如此。
儿时的不管不顾,冷落在旁,害的自己险些丧命,如今就算千补偿万补偿,但终究也难以抹去当初的所作所为。
邵燚羲是在乎这个爹爹的,小乳猫性子终究是软弱,所以即讨厌这做爹的不公,又渴望父爱,各种循环矛盾下,就算现在邵振华努力做好一个好父亲,却也是小心翼翼,若是一不小心,如寻常家那般稍稍反驳邵燚羲的话,便会被邵燚羲怀恨在心,再惦记起过去种种不快,最终便如眼下。
恨他,又爱他,小时有多崇拜仰慕这做父亲的,如今便有多恨这做父亲的
庄淼水知道,这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在局中,谁都无法释然。
否则在邵振华把全部家产都给邵燚羲时,那孩子便该放下那些恩恩怨怨。
可,邵燚羲显然没有
想着便有几分可怜自家公公,瞧着对方眼巴巴的瞅着自己便忍不住想起那只还在求食的小乳猫,忍不住一笑“我们会照顾好燚羲的。”
那公公蠕了蠕嘴角,似乎想说什么自己也能照顾的话,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垂下头,灰溜溜的离开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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