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一莲托生

醍醐京弥的手滑了一下,  水从茶杯里溅了几滴出来。

        “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他睁大了眼睛,  “退休？！”

        “我都三十三岁,  马上要三十四岁了吔，”杨威利摸了摸后脑勺,  “任期早就届满,  可以退役了。”

        “......你该不会是按照志愿兵的任期来算的吧？”

        “有什么不对吗？”

        应该按照退休年龄来算吧！

        年纪轻轻的天才提督整日想着退休......好吧,  从他的个性上看,  也没什么不对。

        “嘁，”醍醐京弥撇过头，“我还打算大干一场来着。”

        山姥切国广眼神死：“主人，你不怕在这个世界引起逆风吗？”

        “有什么关系,  大不了直接跑路。”

        “......”这是放飞自我了吗喂！

        杨威利无奈道：“真的想做什么的话,  去和罗姆斯基商量吧。”

        “不要，我不想和笨蛋说话,  ”醍醐京弥果断拒绝,  “不是和你合作的话,  那些计划一点意义也没有。”

        “虽然很感谢你的看重，但我并不喜欢政治。”

        “不负责任！”醍醐京弥放下红茶，双手叉腰，“你明明有足够的才能，有自己的政治追求,  却不肯用政治表达自己的诉求,  宁肯放弃自己获得的权力,  所以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是啦！我根本没有搞政治的才能，”杨威利抓了抓头，“我会的只有打仗而已，要我去当领袖，平衡下属之间的关系、收容三观不合的人才、攻讦政见不同的对手、不断妥协和交换利益，光想想就觉得头疼。”

        说到这里，杨威利抽了一口冷气：

        “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来！”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看你作为政治评论家的眼光也很好啊！”

        “......之前你不是也说过了吗，民主政治效率低下。如果我专心当个政治家，自由行星同盟早八百年就沦陷了。”

        “操控舆论很难吗？你不知道你有粉丝群的吗？连明星都有一整个团队帮忙包装形象，你的工资难道请不起这么个团队吗？就算付不起，你不知道有政治献金这回事吗？你只要出钱，自有团队帮你竞选，你只要会打仗就可以了。就连你一天到晚看历史书不去演讲拉票都会被包装成‘以史为镜’，一句话不说可以包装成‘谨言慎行’！”醍醐京弥连珠炮一样说出这种像娱乐圈运作人设一样的操作，“再有，我看你能到现在这个地位，身边一定有人才可以用吧？就算没有，一个三观相符的、有意向上爬的政治家都不会扶持吗？”

        “......你果然是个大少爷，很熟悉这种利益集团操控政治的方法嘛。”

        “看吧，你知道！”

        醍醐京弥看起来凶，杨威利不由哂笑起来。

        “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用了。再说了，我毕竟一直是个边缘人物，缺乏底蕴，虽然知道那些政客们蠢，也没料到他们会蠢到那个地步呀......”

        □□主义有着高度的资源集中化，最大化提高了国家机器的效率。与此同时，效率和公平成反比。

        民主主义倒是能做到相对公平，能避免暴君出现，却避免不了蠢货上台。再一个，决策效率实在低下的可以。

        在这种情况下，民众会向往□□主义的“德政”也是理所当然。甚至于，民众会依自己的自由意志，对实现这份自由的体制和精神加以贬低。

        自由的环境却会使自由自身堕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管怎样，还是别再挑起战火了，”杨威利真心实意地劝阻，“这些年，流的血实在太多了。”

        “即使为了实现民主主义也嫌多？”

        “当然，”杨威利做了个鬼脸，单只眼睛闭上，“我之所以舍弃个人意志，为了艾尔.法西尔共和政府的存亡殚精竭虑，不过是想要留下火种，在□□主义效率变得低下的时候，给民众提供另一个选择罢了。”

        这想的可真长远......真是伟大。

        虽然杨威利是随波逐流才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但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醍醐京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还是保持沉默吧。”

        “......你实在想搞事的话，怎么不自己站到前台来？”

        “不要，”醍醐京弥迅否认了这个选项，“我只想站在背后，深藏功与名，谢谢。”

        “为什么啊？”杨威利最讨厌那些把别人推到战场上，自己却在背后享受生活的人。

        “和你一样，懒得应付那些蠢货们。”

        “你这不也是不负责任吗？！”

        “这种程度的浑水，才没有让我入场的价值。”

        “......借口吧？”

        “我可是一流的棋手，”醍醐京弥敲了敲茶杯，“像这种情况，端坐场边就够了。”

        “说的好像事事都在你的掌控中一样。”

        “你不相信吗？”醍醐京弥给杨威利满上一杯的新泡的红茶，“看吧。”

        只见审神者伸出手指，点在茶杯上方，一颗银白色的球体出现在他指尖，缓缓转动。

        “这是......”杨威利睁大了眼睛，“月亮？”

        只在教科书上见过的精巧球体在他眼前缓缓转动，漂亮极了。

        “不对，你这是魔术吗？”

        “月亮倒映在红茶里，”醍醐京弥没有回答，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漂亮吧？”

        杨威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茶杯，就见水面上荡漾着皎洁的月亮。他转动了一下茶匙，就见明月碎在了水中。

        下一刻，杨威利以为自己眼花了——

        就见一个小小的黑色脑袋从茶水中拱了出来！

        “你好，”三头身的红茶王子祁红身着中国风练功服，看上去可爱极了，“是你召唤我的吗？”

        杨威利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点着祁红，张口结舌。

        “嗯，是他把你召唤出来的。”醍醐京弥替他回答。

        “地球上的人已经很少了，没想到这时代还有人能叫出我们红茶精灵，”祁红眯起眼睛，“哎？我看你.....怎么这么眼熟？”

        接着，他一眼看到了山姥切国广：“山姥切大人？”

        然后，他把视线转回醍醐京弥，倒吸一口气：“真的是京弥大人？！”

        这下轮到醍醐京弥惊讶了：“你认识我？”

        “......这是当然的吧，”祁红双手抱臂，“当年，你的假死不也让我们帮忙了吗？”

        “对哦，”醍醐京弥喃喃道，“我死了一次......”

        无数个平行宇宙平行世界中，只有一个醍醐京弥。醍醐京弥所在的世界从诞生到他“死”为止，都有且只有一个。只有在他“死”之后，他所在的世界下游才从此育出了其他的平行世界。

        醍醐京弥现在所在的宇宙，就是属于他原世界的某个平行世界。

        原本，世界线以醍醐京弥为基点收束，他经历的过去没有分支，他选择的未来成为唯一的现实。

        如果醍醐京弥没有“死”这一次，未来世界不管哪个祁红都会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线，不该认识他才对......

        就像他认识平安时代的藤原佐为，但原世界的藤原佐为不认识他一样。

        但在他“死”之后——

        原世界将以未来的每一个可能性为基点收束，形成不同的、新的、和他无关的平行世界。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他将有无数个叫做迹部咲夜的姐姐，无数个迹部景吾拥有和他之间亲切的回忆。

        可他该如何定位自我？

        到底哪里才是他的归处？

        从这一刻起，醍醐京弥才真正意识到了，神隐的某种含义。

        自此，他的人生生了割裂。

        他。

        已经。

        神隐了。

        “主人？！”山姥切国广着急的声音响起，“你......哪里痛吗？”

        醍醐京弥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从脸颊上滴落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啊。

        “竟然......是这个意思啊。”

        巨大的悲伤袭上心头，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股情绪绞紧，紧得碎成了无数的碎块。

        “什么意思？”山姥切国广着急地扶住他的肩膀，“主人，我......我不想看你难过！”

        他的眼眶中也有眼泪冒了出来：“看你这么难过，我，我也......”

        话音未落，醍醐京弥伸出手，一把抱住山姥切国广。

        “抱歉，让你担心了，”审神者把自己的脸埋进山姥切国广的肩窝，“不过......我只有你们了。”

        到头来，只有刀剑付丧神们能一直陪着他，追上他的脚步，跟在他身边。

        “......主人？！”山姥切国广回抱醍醐京弥，“不管生了什么......我们永远和你在一起。”

        “谢谢，”醍醐京弥收紧手臂，“抱歉......我只是想通了一些早该料到的事。”

        “什么事？”

        “世事无常，难得相遇。”

        “......哈。”

        “诸上善人俱会一处，是谓一莲托生。”

        “抱歉，我不太懂佛法......”山姥切国广有些苦恼，“如果是山伏的话......”

        “没关系。”醍醐京弥的声音闷。“让我再多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嗯。”

        此时此刻，杨威利终于缓过来，接受了生在眼前的魔幻般的现实。

        祁红一头雾水，局促不安，悄声问杨威利：“那个，我说错什么了吗？”

        杨威利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吧？”

        “但是平成时代的小野篁居然会哭这种事......”

        “平成时代的小野篁？”

        “嗯，这是京弥大人的外号啦......”

        “他居然还有这种外号......”

        就在此时，对讲机大响。

        “提督！紧急通讯！”布鲁姆哈尔特中校的声音响起，“前同盟军准将安德鲁.霍克从精神病院逃了出来，劫持了一搜武装商船，企图暗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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