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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九 .


纹华神色阴沉,  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面前的男人虽然不似修道者那般不染尘世,  可同时也更凶悍,更锐利,  他便以为他是苏惜惜叫出来的侍卫一类的人物,  于是不甘示弱道:“你又是从哪跑出来的狗,敢来碍我的事!”

        郎卿虽然气度不凡,  可终究只有一人,  而他身后还站着近百位士兵,  一想到这里,  纹华心头又多了几分底气,扬手喝道:“杀了他!”

        那些神人的士兵虽然被烛龙一口气弹飞进万里大江,辗转奔流了数日,但到底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杀人机器,又在蚩尤怨气下浸染了那么多天,  因此纹华一下令,  冰冷血腥的肃杀之气就立即充盈了村庄前的小小空地。郎卿看着冲上来的一队人,  唇边泛出微微的笑,  弯刀如月,  在黑夜中划出平滑而刺目的一道亮光!

        刹那间的杀机与锋芒贯穿寒夜惊翅的鸦群,  郎卿犹如扑入羊群的一头恶狼,  手中的刀刃就是他雪雪生光的利爪与獠牙,  连串的血光四溅,  连串的刀气厉啸,  他身着黑衣,手持乌刃,于是死亡也像绵延铺开的夜色,尽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最后一滴飞出的鲜血如轻花飘落地面,四下一片寂静,郎卿伸手,抹去脸上沾染到的赤色。

        “还要来吗?”

        纹华脸色惨白,他瞪着郎卿,活像在大白天看见了一个鬼。

        郎卿的脸上始终带着弧度不变的笑容,仿佛他一出生就是会笑的,即便在刚才动如雷霆的杀戮中,他的表情亦未变化过分毫,他笑道:“我虽然是狗,可也是你们惹不起的狗,现在既然知道了,还不快点滚?”

        听了这话,纹华简直气得浑身哆嗦,自从出了不死国,他就没有顺顺当当地做成什么事过,不仅丢了东西山系,还没了一只手,让国师和兄长不知用失望的眼神看了他多少遍,逐鹿战场上更是与大部队离散,只能流落在这荒山野岭里,饶是这样,居然还要被几个来路不明的人欺辱至此!

        难道真如国师所说,他的气运就只能止步于残杀比翼鸟之后吗?

        他又累又饿,又被一股热血冲得脑子昏,情急之下,竟对着郎卿脱口而出:“你是谁家的狗?我是不死国的三王子纹华,你若是跟了我,将我安全护送到都城,我包管你能做人上人!”

        身边下属急急低声道:“殿下,眼下还不知此人底细,你这般冒然……”

        “不用你们这群废物说教!”纹华怒气冲冲,继而带着三分期盼,看向郎卿,“你意下如何?”

        郎卿正欲转身就走,然而听了他的话,倒当真停下了步伐。

        “你说你是……”他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一黑一红的瞳孔倒映出纹华的身影,“不死国的三王子,纹华?”

        昔日,在他将狼牙交给苏惜惜,与苏雪禅一行人分离的晚上,族中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宴,替他们送行。

        苏纤纤和苏惜惜都是爱玩闹的性子,看见有热闹的歌舞,都跑上去和犭也狼族人们又唱又跳,只留他和苏雪禅坐在原地。

        他举起酒壶:“苏兄。”

        苏雪禅正欲伸手去接,却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抱歉地冲他摇摇头:“我现在可能还不方便喝酒,失陪了。”

        “没事。”他微微一笑,抬手将壶凑近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流连在远处的苏惜惜身上,“惜惜她……”

        苏雪禅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是笑道:“青丘狐对待情爱的态度向来开放,只要她觉得好,长辈也不会横加干涉。”

        郎卿挑眉道:“那对待聘礼,总是要有点要求的吧?”

        苏雪禅哈哈大笑,他看郎卿是诚心问,于是摇头道:“挺不巧,金银珠贝,奇珍异宝,青丘都不缺。不过,唯独有一样……”

        “哪一样?”

        苏雪禅沉吟片刻:“纤纤和惜惜自小就天真无虑,我们也不想让她们卷入太过复杂的斗争里。只是在她们百岁时,不死国的使臣忽然来访,扬言有人给不死国的三王子纹华进献了一幅画卷,上面画着纤纤和惜惜的小像,从此他便茶不思饭不想……”

        “放屁,”郎卿蓦地冷下了眼神,他自小在神人的城里长大,又曾经替空桑高层处理过无数辛密之事,自然对不死国人的花花肠子清楚得很,“真是一群人厌狗憎的东西。”

        苏雪禅苦笑:“之后,其国就一直死缠不放,甚至在瑶池宴上都要设计制造争端,我们几个被迫流落在外,可以说有相当一部分是不死国和国师的手笔了。”

        郎卿道:“那你这是要……”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过不死国的王裔,”苏雪禅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他们的项上人头不取,我心难安。所以金玉还在其次,如果你能带他们其中一人的级——尤其是纹华的,来拜访我青丘,想必就连父王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异议了。”

        而在此时的稀疏星子下,纹华昂挺胸,毫不遮掩道:“不错,正是我!”

        郎卿叹了一口气,从回忆中脱身出来,喃喃自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纹华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郎卿咧出森森的獠牙,“来得正好,就等你了。”

        另一边,苏寒波道:“那边的人是谁?是你们认识的朋友吗?”

        苏纤纤揶揄地看了苏惜惜一眼,苏惜惜脸红着道:“算是吧……他一路上也帮了我们很多了。”

        “既然如此,”苏星摇道,“我且去助他一臂之力。”

        远方掠来的剑光清亮,眼前的男人又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纹华的属下眼看事态不好,也顾不得埋怨上司的鲁莽了,他一把将纹华推至身后,低吼道:“殿下,情况不对,你先走,我们断后!”

        纹华被他一把推了个踉跄,但他还未来得及怒,就见郎卿的刀光转瞬即逝,在半空中挑出一片刺目的血色,正正冲着他扑来!

        他吓得大叫,急忙在几个亲卫的掩护下转身逃往黑黝黝的山林,郎卿对苏星摇一拱手:“劳烦仁兄。”

        苏星摇略一颔,郎卿当即化作一只皮毛漆黑的巨狼,咆哮一声,循着纹华逃跑的步伐跃入林间。

        纹华连滚带爬地跑在前面,愤怒吼道:“我是不死国的王子,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当心我的国家把你全族杀光!”

        巨狼喷吐热气,只是不言语,那树林间黑暗无光,地面还嶙峋不平,其上分布着许多纵横交错的枝干,纹华身后的士兵不慎绊倒在地,紧接着就被扑上来的恶狼撕开了咽喉,将腥热的血喷了满地。

        他……它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意识到这个事实,纹华跑得更加拼命,他一边拨开树上垂下的蔓藤,一边不管不顾地在树林间寻找着出路,又一个士兵失足跌倒,手下意识地扯住纹华的衣角,纹华登时狂地叫嚷道:“滚!”旋即就一脚把他踢开,令其命丧狼口。

        身后的惨叫声接连响起,纹华作为领导者的恐惧心也传染给了那些从战场上浴血搏杀出来的下属,让他们连反抗都忘记了,只顾在深林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渐渐的,身后跟随的人越来越少,但猛兽喘息的呼哧声依然不曾远去。纹华不敢回头,唯有不停向前跑,他一把挑开面前碍事的枝叶,却忽然踏了个空!

        “啊!”他大叫一声,摔在斜坡上,一路狼狈地滚了下去,待到他衣衫不整地停下落势后,那只浑身染血的黑狼再度从繁茂丛林中跃出,眼中含着戏谑的嘲意,缓步向他走去。

        他张了张口,手掌撑着地面向后退去,“我、我是不死国的……你不能杀我……我……”

        “我知道,”巨狼似乎是在笑,“然后呢?”

        纹华咽了一口唾沫,他再想后退时,却猛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盯着巨狼,手往身后胡乱探了探,这才现自己身后居然已经空了!

        “这是个小断崖,你可以扭头再确认一下。”巨狼道,“现在你还能逃到哪呢?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让我把你的脑袋带回去吧。”

        纹华咬牙道:“你……你要我的脑袋有什么用?你放了我,我会给你金子,给你很多很多金子……你要女人也行,我可以给你十个,给你二十个!只要你能放过我……”

        巨狼顿了一下,再站起来时,它浑身的毛尽褪,在瞬间变回了人形。

        郎卿吐掉嘴里的血沫,对着纹华笑道:“不死国……好像整个洪荒都知道吧,你们豢养的妖族奴隶是最多的,多到连王宫都放不下,要给他们另建一个阍犬舍,在边境圈设奴隶国。怎么,现在学会给妖族求饶了?”

        纹华张口结舌,他身上的法宝都在大江的冲刷中随水而逝,自己也在连日奔波中耗去了大半精力,能与郎卿周旋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托他不死体质的福了,现在郎卿这样讽刺挖苦,他心中虽然恨得要死,可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郎卿叹气道:“算了,我也不要十个二十个,要那么多又不能吃。我只要唯一的一个,我想,这点小要求,三王子殿下还是能替我实现的吧?”

        纹华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急忙大喜道:“可以!完全可以!”

        郎卿一笑,手中弯刀再次猝然出鞘,一刀劈向纹华脖颈!

        纹华骇得狂叫,下意识直起身体后退,竟让郎卿那一刀劈了个空,只砍开了他的胸膛,让他一下失了平衡,翻身摔下断崖。郎卿不料他会反应得这么快,连他的衣襟都来不及去抓,不由懊丧地拧起眉头,快步走上前,看他到底摔在了哪里。

        此处不是千丈深渊,以郎卿的眼力,也能一下透过薄薄云雾,隐约看到下方闪着光的崖底。但纹华居然没有摔下去,而是在半中腰扒住了一棵横生出来的小树,虽然此时还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可毕竟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啧。”郎卿心中后悔,早知道他就不与这厮说那么多了,先一刀杀了,也比现在这样上不上下不下得强。

        纹华大难不死,一时间如获新生,竟挂在树上放声狂笑起来,他高声道:“我就知道我不会这么容易死!我是不死国的王裔,将来还要统治全洪荒的妖族,你们这群下贱的畜牲,等着吧!”

        说着,他也知道郎卿一时半会拿他无法,一面嘿嘿直笑,一面嘴里嘀嘀咕咕,歇斯底里地骂着。郎卿心头火起,正比划要砍在哪才能把他一下摔死的时候,纹华身后却隐约出现了一只大鸟的影子。

        狼目在黑暗中亦能视物,他狐疑地眯起眼睛,若要说是鸟影,可那身躯也太过宽大了些,倒像是两个人拥在一处,肋下各生出一翼,共同挥动的模样。纹华身后怎么会跟上这个影子,难道是他先前未用的什么法器?

        他欲戒备,那影子反而遽然一动,双翼挥如刀刃,一半是青碧的蓝,一半是赤霞的红,在刹那间爆出华美无比的光晕,生生劈断了那颗碗口大的树!

        纹华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就听见身下的树干咔嚓一声,随即断得彻彻底底。他的思维一片空白,惨叫声骤然划破寂寂长夜,在拉长到最底端的时候戛然而止,没了动静。

        郎卿吃了一惊,然而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仅在最后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消失在了朦胧雾气中。

        这一切都生得太快,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化成巨狼从崖边跳下,借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几下跃至地面。

        断崖下的地面并不平坦,钦山盛产水晶,这下面就生着一片在星子下微微闪光的晶簇,满地滚落的都是还未经过打磨的半透明晶体,光是郎卿能看见的地方,就有不少拔地而起的水晶柱。

        纹华虚弱的呻|吟声自前方传来。

        他摔下来的地点十分不凑巧,正好在一处茂密的水晶丛中,高大尖锐的柱体直指天空,犹如一个天然的狩猎陷阱,周围已经散落了一堆雪白的骨头,想必都是平日不慎跌落在这里的倒霉动物。

        现在的倒霉动物,轮到了纹华。

        他的肚腹破裂,整个人被牢牢钉在血迹斑驳的尖柱上,顶端挂着在巨大的冲击力中被剖出来的淋漓内脏,泥泞血肉蹭得到处都是——饶是不死国民拥有何等得天独厚的体质,在这里,他的结局也注定只能有一个,就是慢慢等死,在痛苦中慢慢等死。

        他的目光涣散,鲜血不住从七窍中冒出来,但他的右手还在竭力颤抖,仿佛要在半空中徒劳地抓取什么东西。

        郎卿微微一笑,露出唇间森白的犬齿:“怎么了,三王子殿下,您是还有遗言要交代吗?”

        纹华口中嗬嗬作响,可就是吐不出一个完好的字,郎卿皱起眉头,费力地听着:“批……必……什么?”

        他看了半天,才从纹华的口型上分辨出来他想说什么。

        “算了,”他无趣地拔出弯刀,“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下辈子再想着和谁比翼双飞吧……不过造了这么多孽,你有没有下辈子还是个问题呢。”

        流云遮蔽星光,刀气恰似曲折的蛇,自弥漫的雾气中一闪而过。

        不死国国都,供奉于大殿上的第四枚玉珏哗然破裂,在半空中四散成一堆飘扬的晶尘。

        纹圭冲进殿门,慌张无措地抓着随风四散的粉末,仿佛这样就能挽回儿子的性命:“纹华,吾儿啊!你要去哪儿啊——!”

        在营帐中和别国将领商议行军事宜的纹川亦蓦地停下了动作,在那一刻心慌意乱,坐立不安,不知生了何事。

        “怎么了,大殿下?”

        纹川勉强一笑:“不……就是有点心悸,不碍事。”

        封北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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