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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四十四 .


“龙君,  烛神又有动静了。”

        云端之上,一名身着战甲的男子对前方停下脚步的黎渊道。

        九霄长风凛冽,  但黎渊的衣袍却丝毫不乱,他漆如乌木的黑束以镙金锦带,  腰间佩着古朴素净的昆吾雀,  目如寒星,深邃眉宇下笼罩着一片冷漠的阴影。

        “我听见了,  ”他道,  “继续前进。”

        男子犹豫地张了张口。

        洪荒汪洋四通八达,  几个面积辽阔的大泽当中都有河流连结相通,  此时,他们就正通过水路,前往赤水之北的钟山。而其下茫茫海波,尽是吐息如林,獠牙雪亮的蟠龙恶蛟,  一眼望不到尽头,  也不知有多少!

        昔年帝鸿氏大战蚩尤,  蚩尤不仅身具神通,  手下九黎部族更是兵强将猛,  能人颇多,  帝鸿氏唯有请得九天玄女传授秘法,  又有应龙女魃等掠阵相助,  方才将其伏诛在逐鹿平野上。应龙主掌天下水部,  在逐鹿之战前便与四方海神平起平坐,  镇杀蚩尤后更有功德,洪荒妖族皆以应帝称之,海中蟠蛟虬螭等更是任他指使,逐渐以金字塔之势组成四部精锐龙卫,只是黎渊自出狱后就一直状态不稳,时常病,那四部龙卫也随他蛰伏在东荒海中,今时今日才得以启用。

        “怎么,莫非太久不动筋骨,还把你们养得娇贵了不成?”黎渊头也不回,云间却骤然涌起一股寒气。

        男子急忙道:“龙君,非是属下渎职倦怠,而是您……您应该休息一下了。”

        剩下三部统领互看一眼,又有一个男子站出来道:“是啊,龙君,您领军行进这么多天……身体不要吃不消才好啊。”

        黎渊垂眼,看着下方停滞于海面的庞大军队。

        他是上古龙神,天生便有移山填海,颠覆天时的伟力,不靠修炼便能长生逍遥于天地,数千年的时光对他而言都是弹指一挥间,如何赶了几天路,就能让身体吃不消?

        他们这是在隐晦而恭敬地提醒他罢了,他前些日子才刚刚作完一回,若是再有这么一次,那便不用再费心前往钟山了,只怕烛龙光靠吐气都能将他打翻在地。

        上一次作,正是在梦醒之后。

        钟山在北海之北,距东荒相隔万里,就算是训练有素的龙群走便捷水路,也要月余方到。在中途休整军队时,虬龙部的统领见他不眠不休数日,忍不住劝谏:“龙君,现在休整行军,您也小憩一番吧。”

        虬龙部的统领名为白释,素有谋略,做事可靠,黎渊平日亦很信任他,既然现在无事,他便微一颔,放出先前收拢于须弥间的东荒龙宫,想要暂且休憩一下。

        但那个许久未见的梦,又于此时潜入了他的心神,并且比以往更加狡猾,更加逼真,更加不留痕迹。

        他梦见他站在龙宫外面,正抬腿向里走。

        他的心情十分急切,仿佛里面有什么他一直等待在的人,或者物。龙宫是一个礼盒,外面四处飘浮的鲛绡幔帐是蒙在礼盒上烦人心神的罩衣,而他是迫切想要打开这个礼盒的旅人,行走沙漠,又饥又渴,马上就要被烈日晒成一堆干裂白骨,急需一泓救命的清泉。

        龙宫里就有他的清泉。

        他大步走着,以往那些软如云朵,流如霞雾的珍贵鲛绡都变成了扰人前进的阻碍,他一边走,一边心烦意乱地撕开它们;以往气派恢宏的宫室现在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他恨不得自己是住在山野间的闲散农夫,这样好歹一推门就能看见……

        黎渊站在门口,忽然恍惚了一下。

        ……就能看见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房间里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也许是一块被人剜走又失而复得的心头肉,也许是他的半条命,又或者是他要生世交融进骨血的什么软肋。

        他的龙目熔金如火,心脏亦在一下下地鼓动胸腔,可他手上的动作却冷静到了极点。他轻轻推开房门,又缓缓将其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卧房中央白纱荡漾的拔步大床。

        里面躺着一个人,半张脸都掩在松软的床褥间,露出侧面细腻的颈子。

        黎渊就像着了魔般,伸手顺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一路上攀,他的手掌炽热滚烫,一寸寸贪恋地摩挲过那微凉温软的皮肤,波浪样起伏的乌和宽大黑袍亦如海渊覆盖其上。黎渊盯着他微微翕动的鼻翼,忽然嫉妒起被他枕在头下的软枕,垫在身下的锦被,他既心乱如麻,又喜不自禁,似乎只要握住他的手,他就能这样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此时他的手已经环住青年肌理柔韧的腰肢,呈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将他抱在怀中,他张了张口,想要呼唤青年的名字,或者是随便叫一个亲密的昵称,可他的嘴唇一贴近青年的耳畔,嗅到他肌肤下氤氲清新如草木的香气,他的心就在胸膛中乱跳起来,直砸的他意乱情迷,眼前炸开一片金灿灿的烟火,连血流震动耳膜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颤抖着,自喉间迸出一声柔软痴缠的龙吟。

        那几乎是不含任何意义,也没有什么具体代指的对象,它是情之所至时渗出的一滴浓蜜,是深爱到极致后颠倒错乱的喃喃梦呓,它不知所措,在龙神的喉间抖动不休,想要酝酿出一个能包含住心中所有溺爱的词汇,却最终只能崩溃的败下阵来,化作一声泄气的、不甘的、如火在烧的叹息。

        青年的身体一颤,似乎是要醒了。

        他迷糊地问:“黎渊?你回来了吗?”

        黎渊低声道:“是,我回来了。”

        青年笑了起来,他的瞳仁清澈,是令人心动的琥珀色,他自黎渊怀里支起身体,黎渊不肯将他放开太松,依旧牢牢搂着他的腰。

        “那你还会走吗?”青年转过身体,索性就坐在他的腿上,用双臂环绕过他的脖颈,“上一次……你离开得太久了。”

        黎渊痴痴凝视着他的眼瞳,璨金龙目中荡漾着苦涩的笑意。

        “我不会走的,”他声音嘶哑,“离开太久的人是你啊。”

        青年仿佛忽然间不好意思起来,他小声道:“那我要是回来了,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不等黎渊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两侧的鬓垂落下去,头顶却忽然生出了一对毛茸茸的长耳,黎渊只觉腿上一沉,几根柔软的尾巴也从青年身后甩了出来,他愣怔无言,听到青年说:“这样呢?你还能认出我吗?”

        黎渊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头时刻煎熬的痛意和爱恋之情,他摁住青年的身体,猛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猛兽捕猎时的撕咬,然而又下不了口,只能虚虚地咬住一下,再将青年柔软的嘴唇擒在自己锋锐的尖牙间依依不舍地摩挲。他喘息着,用灼热的手掌撩起小衣,顺着下摆滑至青年赤|裸的脊背,他狠狠吮吸着那左右闪躲的舌尖,不知如何才能将他完全融化在自己怀里,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那把火也顺着他们相触的地方大烧特烧,他听见青年的惊喘,就像听见可以征伐的号角,黎渊用滚烫的嘴唇灼烧他的脸颊,蹭他的额头,仿佛能一直这样纠缠到世界尽头。

        “我好好和你说话……你怎么又这样!”青年开始又羞又气又笑的挣扎,“你等我和你说完……”

        黎渊张口含住他毛茸茸的耳朵,炙热手掌包着他的尾椎骨重重一揉,青年顿时打着颤哀叫了一声,他低声道:“我要是吃了你,把你一口吞下肚子,那你想说什么话……我就都能知道了。”

        青年不依不饶道:“但你已经喝了我好多心头血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什么?”

        黎渊愣住了。

        他停住动作,缓缓低下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我喝了……你的心头血?”

        青年看着他,慢慢收敛了笑容,面上也逐渐浮现出一层畏缩的胆怯神色。

        “是啊,”他小心翼翼道,“因为你生病了,我的血可以治病,所以我就取了我血喂给你喝……你的病现在好了吗?”

        黎渊的嘴唇颤抖,脸上的血色也于一瞬间消弥下去,他慌乱地解开青年小衣上的扣子,那片被利甲剜剐得伤痕累累的肌肤乍一映入他的眼帘,就令他一下子呼吸困难,心头剧痛。

        “你……你怎么能?!”他的眼眶骤然通红,险些在那一刹那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能这么对你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额角青筋爆起,犹如一只被人撕开了旧伤的野兽,他痛不欲生地亲吻着他胸口的伤痕,疼得语无伦次,几乎要落下泪来:“我们用最好的药,我给你治伤,就算你让我现在放干全身的血都没关系,可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青年愣怔道:“因为我爱你啊。”

        黎渊浑身都在痛苦地痉挛抖,他咬牙切齿,声音寒:“你要是爱我就别这么做!你……你这是要了我的命了!”

        “对不起……”青年抱住他,温柔地吻了吻他的眼角,又忧虑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可是时间到了,我现在已经该走了。”

        黎渊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他,厉声喝道:“你要去哪?!”

        “只要你醒过来,就能很快见到我啦,”青年又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离开你太久的。”

        青年的身体逐渐透明,如同被阳光照射到的雾气,马上就会消散在他的怀抱里。

        “雪……!”

        他猝然睁开双眼,就像被什么人推了一把,一下子便从这个奇异古怪的梦境中惊醒了。

        ——然后,就是一段神志尽失,疯癫错乱的病。

        待下属取来月魄后,比以往几次都要疯狂的他几乎要化成龙身,搅动整片海域来寻找他怀中失去的那个人,这次治疗用的月魄更是以往的两倍不止,到最后,他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一头撞进深海暗渊,过了数日才从下面精疲力竭地浮上来。

        白释无言地将一颗蚌女珠递给他,这是他要求白释记录的东西,他要看看自己病时究竟是怎样六亲不认的状态。

        实话说,这还是黎渊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状态下的自己。

        他看着自己化出半人半龙的身体,跌跌撞撞地从寝宫中奔出,口中还凄厉呼唤着什么人的名字——就算让他现在来听,他都听不出那两个音节到底是什么。他四处冲撞,嚎叫得就像一只失去理智的猛兽,四处仓皇地探看找寻,不停问“在哪”。黎渊凝神看着蚌女珠中记录下来的画面,等到他控制不住地扑入深海,在海渊下撞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他摸着嘴唇,似乎还能回想起那个亲吻的热度和悸动,但此时的他早已无暇细思梦中的种种可疑细节,通过周围人的反应,黎渊能敏锐地察觉出来,他的病一次比一次更严重,也一次比一次更无药可救,前段时间的隐而不似乎都是在为后面的疯狂做积蓄,如果不能快点赶到钟山,以他现在的状态,只怕情况堪忧。

        黎渊冷声道:“走吧,继续前进。”

        下属吃惊道:“龙君……”

        “我说,”他漠然道,“继续前进。”

        身后四个统领一咬牙,命传令官吹响号令,在无尽的长风与广袤海面间,翻涌着一片杀意四溅的雪白浪花,向北方悍然卷去。

        与此同时,苏雪禅亦打点好行囊,带着苏纤纤和苏惜惜挥别郎卿以及犭也狼族人,匆匆赶向钟山的传送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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