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荣耀

早晨的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夜幕笼罩了整个大地。华灯初上的黄江岸上站立着两个人，迎面而来的江风凌乱了两人的头，更吹的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他们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下午的画面还在他们的脑中回想：年轻的母亲，苍老的容颜，木然的神情，凌乱的头，干裂的嘴唇，还有那双让人目不忍视的眼睛。那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的如此悲痛欲绝的眼睛？十七岁的孩子是那么的阳光而又充满朝气。二个月前的一天，他抱着心爱的篮球，告别妈妈，到公园的一个篮球场去打球，可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两个多月过去了，年轻的母亲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事了，依然每日坐在门前痴痴的等着。还有一位苍老的白男子守护在她身边，事实上他还不到四十岁！

        痛苦，懊恼，悔恨，自责压的段磊喘不过气，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自己杀了他们的孩子，毁了他们一家幸福的源泉。时间能平复他们的伤口吗？金钱能填补他们的伤痛吗？段磊不知道，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对着袁悠远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帮了我这么多，像我这种人，进监狱已经是便宜我了，我应该直接进地狱！”段磊痛苦的对袁悠远大声喊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只能帮你，却不能放你的原因。”袁悠远暗叹了口气，沉重的说道：“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每个人都会痛苦。但是要怎样面对这种痛苦，这就要我们自己去思索了。然而，我们终究都是凡人，不会去想怎样去克服这份痛苦，而是在这种痛苦的驱使下选择了仇恨。自己受到了伤害，就会选择去伤害别人。最终是仇恨复制仇恨，不幸延续不幸。”

        “我当初只是想报复陷害我的人，从来没想到会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别人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幸福，而我却毁了更多的家庭，毁了更多人的幸福。并且他们跟我没有半点仇怨。我比当初陷害我的人更加的罪孽深重，更加的畜生不如！”段磊悔恨的说道。

        袁悠远看了看悔痛交加的段磊，从兜里拿出了烟，给段磊点了一根，自己点了一根，对着他劝说道：“事到如今，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确实做错了，但也将会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他们的痛也会得到一些缓解，毕竟对他们死去的亲人有个交代，心灵也会得到一些慰籍。”

        段磊默默的吸着烟，看着前面滚滚而去的江水，沉思着。袁悠远虽然没有说出那个代价是什么，但他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事情到了这般境地，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现在自己再愧疚也不能弥补什么，还不如让他们恨着，怨着自己。这样，或许一切都会随着自己生命的结束而终结。而亲人离去所带来的伤口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一件事了。是对那些被自己伤害的人补偿，是对自己的赎罪，也是自己最后存在的意义了。

        “一步错，满盘皆落索！”段磊慨然的说道，但表情却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场面平静了一会儿，袁悠远和段磊都没有说话，都是静静的吸着烟。吸完烟后，段磊转过身，看着袁悠远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是选择帮助我。这份恩情，今生今世我是无法报答了。我也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没有资格乞求你再帮我做任何事。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出来，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袁悠远看着段磊那无比认真的眼神，心下暗叹了一口气，这也许他最后的愿望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亦善！

        “说吧！”

        “我想再穿一次警服，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穿着警服接受惩罚。”段磊说这些话时，眼神突然变的特别明亮。

        “你不是很恨警察吗？这次事件中，警察也是你主要报复的对象之一。你为什么还想要再次穿上警服呢？”袁悠远不解的问到，对他的最后一个愿望也感到有些诧异。

        段磊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头凝视着宽阔的江面，瞳孔中有一丝痛苦，一丝挣扎，最后渐渐的变的清明。“刚出狱那会，我确实恨警察。原因你也很清楚。但是人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想起以前的事。会想起那些生命中最重要，最记忆深刻的事。而此时此刻我能想到的就是我的警察岁月。它虽然带给我人生最大的痛苦，却也给了我幸福，荣誉和成功，那段岁月是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对于我来说，警察是我的事业，我的骄傲！而警服则是我的战袍，我的荣耀！”

        听了他那些自内心的的话，袁悠远笑了。这是一个被自己信仰背叛的男人，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后的时候，却还想把自己的信仰贯彻到底。这是一个让人值得尊敬的人！

        袁悠远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估计宴会应该开始了吧。“走吧，今天对天一市的警察来说，是一个荣耀的日子。当然包括我，也包括你！”说着转身就向停在路边的警车走去。

        晚上八点半，天一市大酒店顶层宴会大厅，宴会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既然是庆功宴，身为警察局长的赵意盛自然要对案件进行一些简单的概述。然后有陈市长说了一些慷慨激昂的场面讲话，代表政府对对警局进行了表彰。演讲过后，宴会进入了庆祝阶段，也就是自由活动阶段。

        也许有一些他们眼中的大人物在场，并没有表现的太过豪情。而是三五个人围成一桌，吃着，喝着，聊着。场面到也融洽。而一方所谓的上层人士，自然不会那样，大多都是拿着酒杯找人到处碰杯。或者围着几个身份显赫大人物敬酒问候。赵意盛等一帮警察局领导则是在场来回穿梭，忙个不停，毕竟别人是来捧场的，不能怠慢。

        袁悠远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警服，然后又带着段磊去了趟警局，弄了套警服。虽然警局的大部分人都去参加宴会了，还是有人被留下值班。以袁悠远在警局的声望，弄身警察制服自然不在话下。

        段磊听说袁悠远要带着他警察的身份参加庆功宴的时候，整个人惊的傻掉了！这个宴会就是为了庆祝抓住他而办的话，现在自己参加去庆祝什么呢？难道庆祝自己落网？况且在场的人见了自己，那还会有什么喜庆的气氛？于情于理，于己于人都是不应该去的。所以段磊坚决反对。

        对于段磊的反对，袁悠远摇了摇头，看着段磊别有深意的说道：“走吧，没关系的！依你过去的功绩，参加这场宴会没有问题的。况且就当给你送别吧。”

        听了袁悠远的话后，段磊沉默了一会儿后，似乎有了些明悟。也似乎放下了很多负担。一派轻松自然的笑着对袁悠远说道：“你说他们见了我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全把酒杯当做子弹向我砸来？”

        “呵呵！应该不会吧？要是都砸过来，我岂不是也要遭殃了吗？”袁悠远虽然在笑，但心里却根本笑不出来。

        一切最终还是那么的让人无可奈何，自己终究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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