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藏拙与看清

他比安仪高出许多，垂眼就能看见女孩子低眉顺眼的模样。她耳尖红，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轻缓的呼吸，似乎生怕惊动了他。她的身上隐隐透出淡雅的香气，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萦绕在他的鼻尖了。莫焕立即退后几步，安仪的姿势已经被他调整到教科书的标准了。

        她面上保持着“因为自己太笨，总是学不会”的抱歉情，心里却在暗暗偷笑。

        上辈子，在她还没有确立人生目标的时候，就被父母报了小提琴培训班、书法培训班和舞蹈培训班等，简直就是从小就开始了精英教育，强制她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在学习自己并不热衷的科目。

        好在这段时间持续的不长，在她某个暑假和爷爷相处之后，就毅然抛起这些“歪门邪道”，转投医学这个神圣的大门。

        虽然只在多年前学过几年小提琴，但是基础还是在的。做出手足无措，惹人讨厌的样子，也只不过是安仪的伎俩而已。

        在小提琴的学习之初，她现在所犯的问题都是不可避免的。若是她一开始就保持着高水准，反而会因此错失与莫焕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就像现在，对方明明对她避之如虎，却因为要教她标准的动作而不得不走进安仪的亲密距离，动手帮助听不懂指令的学生调整姿势。

        山不来就我？呵呵，我想办法也要让他来！

        “现在你再试试。”莫焕说道。

        在他的话音落下不久，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安仪右手的动作开始时蓦然响起。她故作出一丝尴尬，却依旧不停的制造着让人恨不得自毁双耳的噪音。

        “动作再自然一些，右手腕不要太僵硬，试试看体会那种将手伸进河流里，被水波撞击在手掌上的感觉。拥有强劲的力量，却很柔和，拉琴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成年人，总比小学生的理解能力好吧，莫焕是这样想的。

        但是事实证明了，拉琴这种需要天分和努力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一点就通。就像他自己也是这样，纯属于那种热爱这门艺术，而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人。他的天分和常人相比并不算太高，能有如今的水准，完全是靠着废寝忘食的努力。

        就是因为如此，他在教学生的时候，才能显示出常人没有的耐心。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都没见过这样怎么教都无法领会的学生。ps：已经成年的。

        安仪讪讪的垂下双手，面色微红，眼神闪躲不止，看起来极为尴尬，但却强撑着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垮下。

        “那个，老师要不你再示范一下，我可能理解的比较慢。”她装作不好意思的说。“我一直很羡慕那些会拉小提琴的，会让我更加有动力，我觉得我需要被刺激一下。”

        “那你看我示范。”莫焕想了想，说道。

        “那我可以点曲子吗？光拉空弦，实在是太枯燥了。”安仪露出一脸兴高采烈的神情，身体却极力的进行着自我管理，始终保持得体大方的状态。

        不等莫焕回答，她立马就说：“老师，可以拉德彪西的《亚麻色头的少女》吗？”

        满眼期待的样子，像极了刚刚来上课的小学生。他们虽然大多对于坚持学习抱有强烈的抵抗意识，但对于能拉出优美声音的人，还是会自内心的崇拜。就像此刻的安仪一样，眼睛里藏着几颗星星，闪闪光。

        戒心在莫焕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放下，他没有回答，从自己的琴盒里，拿出陪在身边多年的小提琴。琴身优雅流畅，深棕色的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蜜釉一般的光泽。

        他以一个非常标准，又非常自然优雅的姿势，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头正脖直，脸微微侧着，露出英挺俊逸的轮廓。鼻挺唇丰，饱满而富有弹性。

        下颚线到下巴之间锋利笔直，宛如一刀刻成，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坚毅。青葱般修长的手指，握着弓，轻轻搭在弦上。每一根手指，都在光线中呈现出通透白净的质感，漂亮的不像话。

        窗外晴空万里，白云蓝天，恣意悠然。

        随着莫焕右手左右拉开，流畅的音乐像是河流一般倾泻而出，在禁闭的空间里缓缓流淌。眼前仿佛慢慢拉开一张画卷，将人引入小提琴动人的曲调当中。

        阳光下，莫焕整个人如同在光，亚麻色的卷上，跳跃着淡金色的光芒。低垂的眼睫毛，根根分明，阳光的重量压在上面，微微颤动，恍如震颤的蝴蝶翅膀。芒草一般的阴影投射在他的下眼睑上，茂盛而神秘。

        记忆中，原主第一次遇到莫焕的时候，就是被他这一幅忘我的姿态所吸引。她就像现在的安仪一样，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他。心里涌现出一股就算这样站着，看到天荒地老也无所谓的想法，从此就再也爬不出这个坑了。

        莫焕拉了一小段，慢慢停下来。他睁开眼，眼中迸出的光彩和安仪刚刚来时迥然不同，充满了无限的活力与希冀。只不过瞬间的功夫，他就掩藏起内心的情绪，将自己从深陷中抽离。

        “是谁坐在盛开的苜蓿花丛中

        自清晨起就在放声歌唱

        那是一位有着亚麻色头的姑娘

        她的樱桃般的嘴唇美妙无双

        在夏日明亮的阳光下

        云雀的歌声在回荡

        爱情在她的心中芽滋长……”安仪默默的念出歌词，笑得一脸纯真，然后说道：“老师你的头也是亚麻色呢？”

        赤果果的调戏，但莫焕恍若未闻。

        “你再试一次。”小心的收起琴盒，莫焕对着安仪说道。

        刚刚将自己笨拙的一面表现出来，接下来要还是继续前面的演绎，未免显得太过智障。

        安仪仿佛是从莫焕的琴声中，获得了技巧。再次架上小提琴，按照莫焕交代的方法，手腕上浮下沉，清脆悦耳的声音立马从琴弦交汇处散出来。

        “看来是要受到激励才行。”安仪笑着说。

        莫焕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口：“也许你不要刻意藏拙的话，或者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拉琴上，你会进步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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