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浮生若梦，何时可休？

在这深夜，火妖一袭红裙分外惹眼。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只增不减。酒意撩人，月色迷离，又有佳人娇媚，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更何况二楼的官宦子弟，贪图玩乐，沉溺美色的大有人在。火妖此时就像是一只肥美的小羊羔送入了饿狼窝，只是不知何时会有出头的狼罢了。

        火妖单手支头，将整个身子倚在桌上，一杯接一杯地往口中灌去。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月色苍凉的缘故，一壶酒下来心中的烦闷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更盛。

        摇了摇酒壶现早已空了，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冲着楼下喊道：“小二，再来一壶！”想了想又觉得不过瘾，更正道：“不，来一坛！”

        楼下人声鼎沸，一片熙攘，充斥着男人划拳闲聊的声音，就像是夜晚的菜市场一样。一声声粗狂嘹亮的男音在火妖脑中炸开，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泄般“嘭”地一声推开一旁的窗户，一股凉风袭来，吹走了心中的烦闷，脑中也清明了几分。

        小二很快就将酒呈了上来，火妖一把抓过，一个旋身稳稳地落在窗檐上，单脚微绻着。利落地掀开封酒的红布，仰头饮下。晶莹的酒水顺着洁白的脖颈淌下，划过精致的锁骨，将领口润湿。

        沾着酒香的樱唇，迷蒙晶莹的星眸，柔顺润滑的长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娇媚迷人。

        说来，苏芹岚到底是个守规矩的闺秀千金，倒也不怎么接触酒，这具身体自然是不太会饮酒的。这不，火妖不一会就有了些许醉意，两颊上带着小小的红晕，抬起头望着空中的明月，莫名地有些感伤。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现在她是真的明白了，好一个悲欢离合，好一个阴晴圆缺！

        她一直以为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一直以为孤独是她的宿命，一直以为她注定会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独自一人行走在人生的旅途上，舔舐自己的伤口，忍下所有的委屈，忘却所有的期望，只是独自行走着，按着从出生就拟好的剧本，像个傀儡般照做就好……

        直到……

        遇见了沐沐，遇见了苏砯……

        因着童年经历，她向来拒人千里，哪怕与沐沐成为了朋友也不敢将心全部交出去。即便是住进了苏家，依然彬彬守礼，不愿犯一次错误。直到那次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原因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的她难得地任性一次，不去思考后果，不去考虑他人的脸色，独自躲到了城市的一个小角落，暗自落泪。

        她是真的没想到，与孤儿院那次出走不同，苏家上下四个人了疯似地寻找她，韩素心更是不管不顾地动用木灵术寻人，弄出了好几场灵异事件。

        那夜，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着粘稠濡湿的气息，让人提不起精神来。她没有去处，躲在街角，蹲坐在雨中，将脑袋埋藏在臂弯里小声地哽咽着，雨水混合着泪水湿透了她最爱的大红短裙。

        突然一把雨伞停留在她的上方，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居然是苏砯！

        雨天是水灵者的天下，想找到她虽不是什么难事，但也颇费工夫。

        她当时惊讶得止了哭泣，忘记了心中的委屈，直愣愣地看着眼前只比她大了两岁的男孩。

        男孩一身淡蓝色的衬衫，外面披着还来不及脱掉的深蓝色西装校服，一脸急切。

        在那一刻，她就像是迷途的旅人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一把扑进苏砯的怀里，再也止不住泪水，嚎啕大哭起来。很快，沐沐她们也赶了过来，即使是在那样阴冷的雨天中，她也觉得没有什么时刻比那时更为温暖。

        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模糊，而那场夜雨，那份焦急，那抹温暖，还有……那句让她愿意交出自己真心的话——“别哭了，我们都在！”牢牢地铭刻在她的心底。

        她以为上天到底是公平的，夺走了她的家庭却给了她这一群胜似亲人的亲人。

        可是，她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已经夺走了她的家人，却又要再夺走第二次？

        她只是想要和自己在乎的人好好生活罢了，但为什么连她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

        爸爸没了，妈妈走了，好不容易逃离了孤儿院，遇见了沐沐，遇见了砯哥，可一切在一夕之间全没了！

        她早就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哥哥，自己的一切啊……

        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时代，失去了火灵之力，变成了废人。

        面对苏柏霖的欺辱，她无力抗拒；面对命悬一线的沐沐，她无力挽救；面对莫须有的责罚，她无法挣扎！

        现在的她只会给沐沐添麻烦，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沐沐，又何谈保护这天下？

        悲从中来，一坛酒不消片刻就见了底。

        “酒，给我酒！再来一坛！”睁着微醺的眸子，不满地冲楼下吼道。

        夺过小二呈上的酒坛，也不在乎桌上已有多少空坛。她只想让自己醉一场，然后一觉醒来，现一切都是梦。

        皆言浮生若梦，那她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迷醉的目光落在半悬的那轮明月上，明月渐渐模糊，化作了一个温润的男儿模样。

        “砯哥……”火妖呢喃一句，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

        她这是醉了！

        只是，醉了又有何妨？

        许是醉意作祟，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嗓音：“小火，我最喜欢听你唱歌了。”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喉头有了些哽咽。

        “乌篷点纱灯，沿上青石悄着新纹

        喃喃细语时，归来燕子它不等人

        五指方扣桨，蓑衣翁正系桥下绳

        春风轻敛去，绣花鞋落起唢呐声

        爆竹燃，黯淡月弯弯

        锣鼓转，踏行路长长

        烛火晃，斑驳儿时廊旁谁家白墙，照湿谁家闺女脸庞……”

        嘈杂的酒家中，突如其来的歌声让所有举杯的手都为之一顿。少女清脆的嗓音犹如夜莺的轻啼，带着撩人的清纯，掺杂着佳酿的迷醉，驱散了所有人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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