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杀胚

谈好了组队，气氛不再像先前那样剑拔弩张。

        楚惊鸿已经知道他们是来盗墓的，虽说吴邪强调自己是来找三叔的，不会随便动国家财产，但耐不住胖子一直把“摸两颗夜明珠回去”挂在嘴边。

        张起灵指了一道暗门，是通过水池里石碑光线折射发现的八门遁甲的生门，入口就藏在石壁的活板后，据说通往天门。他们猜测天门之上就是整个海底墓的顶端，堆着陪葬的宝藏，再往上就是十二层青砖，离海面只有十几米高。

        四人目前走在一条石道里。

        处于有氧环境，楚惊鸿便不再继续浪费不多的空气瓶资源，她按了一下位于脖颈处的隐藏按钮，把呼吸面罩的主屏幕降下，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孔来。没人过多注意她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一双黄金色的眼眸太过冰冷又极具威严，仿佛对视一眼即是冒犯。

        吴邪见过最强势的女人就是阿宁，这姑娘气势比阿宁还要强上几分，别看她年轻，这身手说不定是道上混的老油条。

        楚惊鸿警惕于这墓里的异动，精神高度集中之下，黄金瞳不受控制地燃起，多数人都会选择避其锋芒。不过她注意到黄金瞳对旁人的影响，之后一直就学着她叔叔的样子垂眸敛眉，跟在张起灵身后，看起来还有几分乖巧。

        胖子落在后面，扯着吴邪说悄悄话：“诶，我说，你看这妹子眼不眼熟？”

        吴邪也觉得有点眼熟，但说不出来哪里见过。

        “像不像楚教授？”胖子又说。

        吴邪原本还想吐槽他看相貌好的人都不分男女了，他没往那方向去想，胖子这么一提倒是让他多看了一眼——别说，这眉眼还真有点像。

        不过这气质差得也太远了。

        人家楚教授黑发黑眼，温温和和的老干部作风，一看就是知识分子出身，平时大概就是写写论文，泡杯枸杞茶在图书馆坐一下午的类型。

        这姑娘呢？

        金瞳看起来非人不说，单枪匹马就敢下海斗，随身带刀，上来就和小哥拼刀对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暴徒，反正和搞学术的楚教授不是一路人。

        正当吴邪打量她的时候，忽然对上一双泛金的眼眸，顿时被激得汗毛直立。

        偷看被当事人抓包，为了不让场面太尴尬，吴邪讪讪一笑，主动招呼道：“不好意思啊，小姐怎么称呼？我姓吴，吴邪。”

        这姑娘点了点头，报上名字：“楚惊鸿。”

        哟，居然和楚教授一个姓。

        胖子心思一转，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道：“我姓王，王月半。”又一指前方闷声不响带路的小哥，顺便替他把话都说了，“这是张起灵，哑巴张，认识吧？”

        楚惊鸿诚实地摇头：“不认识。”

        胖子瞠目结舌：“不认识？”

        他原本说这话是想试探一番，小哥主动提出领这妹子一起走，怎么想这两人之前都该认识。退一万步讲，两人当真没见过面，但道上应该没人不知道“哑巴张”的名号吧？

        除非……

        这妹子不是倒斗的。

        胖子晃了晃脑袋，心想怎么可能呢？

        她、还有那个楚教授，不管他俩是什么关系，反正都和阿宁有牵扯，这回更是直接进到斗里来找东西了，怎么可能是无关人员。

        他还想旁敲侧击，结果妹子还没说话，小哥反倒回头看了一眼，主动开口：“她不是这行的。”

        闷油瓶竟然替人说话了！

        “小哥，你说实话，你真不认识楚妹子？”胖子蹭过去，低声询问。

        小哥淡定地摇头。

        “真的？”胖子不死心。

        在他看来，张起灵惜字如金，不认识人家妹子还替她说话，一脸知根知底的样子，骗谁呢。

        小哥：“不认识。”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又看了看楚惊鸿，刚才胖子还说这妹子和楚教授像，现在乍一看，和这闷油瓶也挺像的。

        当然，不是指他们五官像，就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好吧，说气质还挺虚无缥缈的。更表象一些，他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话不多，再加上远非常人的武力值，一前一后走在斗里就像一对沉默寡言的亲兄妹。

        吴邪忍不住一哂。

        他觉得自己和胖子一样光顾着看脸了，颜值高的都能摆在一起比对，这还在斗里没脱险呢，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条道变窄了？”胖子问。

        前面走着的三人都挺瘦，不觉得如何，可胖子就不行了，他的肩膀两边顶在了石壁上，卡住走不动了。要想继续往前，他只能收腹侧身走。

        张起灵手指往墙壁上一探，微微皱眉：“看样子有变故，没时间了，退出去再说。”

        两面石壁在不断收缩，位于队伍最末端的胖子慌忙转身，展现出不同于体型的灵活，生怕兄弟几个被压死在通道里。

        吴邪起跑的时候，他已经窜出去老远，不由得目瞪口呆：“你这胖子还挺灵活的。”

        胖子一边吭哧吭哧地跑路，一边回他：“废话，摸金一派，别的不说，要比这身板胖爷可是第一，胖归胖——哎呀！又窄了！”

        “快跑！”张起灵催促。

        楚惊鸿：“……”

        她觉得这三人还挺乐观的。

        等四个人跑到刚才进门的地方，胖子一推门却发现推不开，破口大骂：“娘的，有人把门轴卡住了！”

        他们没时间思考是谁这么缺德，石壁还在不断收缩，现在勉强还能容一个人来回走，再过几分钟，胖子怕是转身都困难。

        张起灵沉声道：“恐怕有人调换了生门的标记，这是道死门。”

        楚惊鸿默然，她在思考这三个人究竟靠不靠谱，科普了一堆八门遁甲知识，结果进了扇死门。想从这里出去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一扇半米厚的石板门，她用言灵轰出去就好了，小型爆破应该不会导致墓穴坍塌。

        她一点也不着急，其他两人变了脸色：“这该怎么办，回头跑到底吗？”

        “来不及了，往上走。”张起灵抬眼。

        这条通道上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四周都是青冈岩，张起灵手撑着石壁率先往上爬。

        “楚小姐，你先上吧。”吴邪让女士优先。

        “我殿后吧。”楚惊鸿说。

        如果是她殿后，实在来不及跑还可以冲下面来一发君焰助推，就像电梯一样硬挤上去，不过走在先头的张起灵可能得受点苦头——楚惊鸿已经默认他是混血种了，这么点冲击，他死不了。

        吴邪犹豫：“这样不好吧？”

        吴邪倒不是怀疑楚惊鸿，不想把背后留给她，而是考虑到几人的体型，胖子最后一个上是最好的，不至于中途卡住，后面的上不去，前面的下不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孔融让梨呢。”刚才还和楚惊鸿针锋相对的胖子此时反倒不介意前后位置了，他最能感受到通道变窄的压迫，小哥一找到路就赶忙把吴邪往上推去，“小吴同志你就快上吧，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楚妹子跟上啊。”

        “怎么说话的你！”吴邪没办法，一边往上爬一边骂屁股后面的胖子，“你也爬快点，后面还有人呢。”

        “那必须尽力啊！再不搞快点，哥几个都一起被夹成肉夹馍。”青冈岩摩擦着皮肤，裸着上身的胖子很快就擦出血痕，像洗了土耳其浴，楚惊鸿在他下面都能摸到石壁上湿漉漉的血迹。

        张起灵爬到了顶，上面是之字型的盗洞，他钻进去踢了两脚探探底，便回身拉吴邪上去，两人再合力去拽胖子。胖子背后被磨破好大一块皮，身上都没点好肉了，他来不及喊痛，回身去看楚惊鸿。

        “楚妹子快上来。”他伸出手。

        楚惊鸿身材比几个男人要纤细多了，没有胖子那么狼狈，不过这条通道也是越来越窄，她身上的潜水装备有点累赘。她先把不能被挤压的空气瓶解下来扔了上去，又把刀鞘斜着卡住墙壁，勉强撑开最后的间隙拉着胖子的手爬了出去。

        等他们回头，来时的通道已经只剩下一条缝，楚惊鸿的刀在间隙中折断了。

        吴邪和胖子看到她把空气瓶扔上来的时候眼神就变了，刚才情况那么紧急，差一点就能被挤肉泥，这妹子竟然选择把空气瓶先扔给他们。不管她出于什么想法，大家也算有过命的交情了。

        “你的刀……”

        “没事，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楚惊鸿摇了摇头，说白了那就是装备部量产的钢条，她还有很多备用的。

        话虽这么说，目前他们四人能使的工具竟只剩下了张起灵手里的一把刀，吴邪的枪在石壁收缩的时候丢了。楚惊鸿寻思着等会儿要是和阿宁打起来，恐怕还得借用张起灵的刀。

        ……这刀真不错。

        楚惊鸿又看了两眼张起灵的刀。

        被觊觎黑金刀的张起灵十分淡定，在一旁闭目养神。

        “就怕遇上粽子。”吴邪靠在石壁上呼了口气，差点被墙壁夹死，他激烈的心跳到现在还没平复下来。

        胖子拍拍胸脯：“没关系，上面那大房间不是有鎏金福字铜纹镜吗？你也知道那玩意儿有多沉，到时候拆下镜腿儿，胖爷给你们做个锤子使。”

        几人歇了一会儿，顺着“之”字型的盗洞往里前进，楚惊鸿依旧选择殿后，由张起灵打头。

        这盗洞就跟个狗洞似的，人只能四肢着地往里爬。

        爬到一半胖子忽然说身上痒，吴邪一看他背上伤口都长白毛了，干脆吐了口口水给他背后抹了两把，用来止痒的土办法竟然管用，给张起灵和楚惊鸿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没事就好，他们还在研究伤口，楚惊鸿干脆瞥开了视线，看着那白毛总感觉自己身上也痒了起来。

        等张起灵招呼着说继续走，楚惊鸿回头就看见一大簇头发。她前面就是吴邪，那一大团湿乎乎的头发像八抓鱼一样缠在吴邪背上，隐约还有惨白的部分露出，似乎是一张女人浮肿的脸。

        楚惊鸿：“……”

        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吴邪忽然大叫一声：“操，有水鬼！”紧接着他反身一拳锤在那水鬼脸上，手脚并用往前狂爬，和胖子卡在了一起。

        楚惊鸿惊呆了。

        因为那水鬼受了吴邪一拳后，吐了口墨汁一般的液体，直接冲着她就来了。

        这条盗洞里的头发越来越多，每个人手脚上都零星缠了一些，楚惊鸿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盘丝洞，蜘蛛网把猎物裹得密不透风，甚至试图往她的嘴里钻。

        龙类的基因在此刻鼓噪起来。

        楚惊鸿并不觉得恐惧，只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怒从心中而起，想一把火焚尽一切。

        张起灵也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刚想提醒他们这东西怕火，让他们拿火折子出来。忽然看见金芒燃起，紧接着就是炙热的热浪汹涌地推了过来，盗洞防水用的白膏土都快被烤化了。

        楚惊鸿冷冷地注视着那些头发。

        君焰的领域展开，明明没有出现明火，但那些头发如潮水般退去，来不及跑的被烧成蜷曲发焦的模样。那藏在头发里的脸孔怨毒地看着她，发出了女人的尖叫，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操，什么情况？！”胖子刚才听见她吟诵了什么，还没听清是何种语言，就被忽然滚烫起来的空气弄得有些窒息。

        “来不及解释了，快出去！”楚惊鸿催促。

        君焰在言灵序列中排行89，已经是极其危险的火系言灵，非常难控制，若是被广而告之，她恐怕会被要求从学生中隔离。

        楚惊鸿勉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不让言灵误伤其他人，只限定加热了领域中的空气，而非引爆它。

        她先前也碰到了这水鬼，但那时候只要用黄金瞳威慑一番就能吓退，现在它竟然敢缠上来了。不畏惧“言灵·皇帝”，这水鬼显然有了更强硬的后台……

        比如，那枚胚胎。

        被胚胎侵染的水鬼究竟会变成个什么东西，楚惊鸿自己都摸不准，还好现在变异不完全，能够暂且用热度逼退，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至少不会那么被动。

        张起灵简单解释了几句刚才那水鬼的来历，说它大概是“禁婆”，传说中水里诞生的怪物。楚惊鸿怕它追上来，便赶紧招呼他们往前进。

        几人又是一阵夺命狂爬。

        爬到尽头没路了，顶头有一块石板。张起灵和吴邪正准备动手推，那石板忽地一轻，露了一条缝，随后被掀到一旁。

        吴邪一愣，意识到这是上面有人帮忙抬了，他仰起脸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楚教授？！”吴邪人都傻了。

        “嗯。”他点头。

        这位进斗就追着阿宁失踪了的楚教授和之前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服帖柔顺的黑色头发桀骜不驯地翘起，一部分凌乱地遮住了脸庞，但遮不住那双融金的瞳眸。这双眼睛正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竖起的瞳仁露出危险的意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瞬膜眨动。

        不像人，像怪物。

        吴邪迟疑了一瞬，随后想到楚惊鸿也有这么一双黄金瞳，定了定神。刚想往上爬，就听见身后胖子大叫：“快点上去，那鸡婆又来了！”

        吴邪不再想其他，赶忙蹬了两脚翻出去，胖子也很快爬了上去，随后就是殿后的楚惊鸿。

        楚惊鸿被禁婆缠烦了，也是发了狠。

        等几人都爬上去后，她来不及和她叔叔打招呼，冲着下面的盗洞就来了一发君焰。

        光焰如同电焊般明锐，刺穿了下方的盗洞，在几人视网膜上留下了几乎使人致盲的光斑。短暂两秒后，光焰再次喷射，这次还带着小型的爆炸，直接轰塌了盗洞的出口。

        “够了。”楚教授制止了她。

        楚惊鸿滞了滞，终于不再继续诵读龙文了。

        “……子航叔。”她叫了一声。

        楚惊鸿安静下来，一言不发地垂下头，看起来乖顺无比。但吴邪和胖子已经见识过她爆发的样子，再也不会将“乖顺”一词放在她身上了。

        胖子听见楚惊鸿那一声“叔”，两人站一块儿更能看出相貌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心想这姓楚的不是一般人，却也没有不识趣到去询问他们两人的秘密，脸上带了笑问道：“哟，楚教授怎么在这儿，找到阿宁了吗？”

        楚子航点了点头，一指房间的角落，有个短发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边，蓬头垢面的，潜水服也被划破得破烂。

        “我刚到不久，来的时候她就这样了。”楚子航说。

        “被吓傻了？”胖子怀疑，“该不会是装疯吧。”

        张起灵走过去察看阿宁的状况，其他两人则坐在原地休息，他们刚才光顾着逃命，累个半死。

        闲下来之后，吴邪这才注意到楚教授不再像船上那样老神在在地抱着钓竿，而是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太刀，上面还沾了些蓝色的粘液。

        这时，胖子悄悄拿手肘戳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吴邪一瞥就看到角落里被斩首的海猴子，狰狞的脑袋滚得老远，蓝血淌了一地，很明显是一刀两断。那截面平整，下刀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吴邪默默回头看了看楚教授手里的刀。

        楚子航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他是在介意自己拿刀，便体贴地做了一个血振的动作，流畅地将太刀收回刀鞘，像极了古朴的武士。

        吴邪心想，他到底怎么把楚教授当作是温文尔雅老干部的？

        楚教授和楚惊鸿显然就是俩杀胚啊。

        都杀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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