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顾宅内，一切仿佛如故，一切却又都变了。

        宅内外观虽然古朴，内里却十分富有意境，设施也十分现代化，是一座精致又豪华的宅院。

        院里那棵长了几百年的银杏树仍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凑近还可以看见自己幼年时曾在那上面刻下的字。

        母亲总牵着她，在这树下看树。母亲说，每一片叶子都有它自己的形状，就像每一个人都各不相同。不求做这世间最好的叶子，只求无愧于心。

        顾清漓缓缓走近那棵树，抬手摸了摸那苍老的树皮。一片绿色的叶子恰好从树上落下，落在她的肩头，散发一阵独有清香，仿佛是母亲将手放在她肩头一般。

        顾清漓捡起那枚树叶，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随即入门顺着木梯，上了二楼。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屋里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变化，保留着自己大学时离家前的模样，十分完整，干净。

        甚至那张梨木床上，为了她能好好休息，父亲特意替她从国外带回的蓝色蚕丝床单也没有任何变化，连那里她留下的小小的褶皱仍然存在。

        “清漓，你总算回来了！”

        院内一阵喧哗声响起，父亲激动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顾清漓站在半窗前往下看去，院里乌泱泱站了一堆人。有父亲顾玄，一身华服穿金带玉的继母秋雁以及没什么好脸色的顾清云。

        今日是个团圆的大日子，下人们也带着笑脸站在院内。

        顾清漓打开自己的梨木衣柜，那里的衣服分门别类，保养得当，安静的躺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到来。

        一股茉莉花的幽香从这些衣服上传来，显然在父亲的叮嘱下，下人们将她的衣服护理的极好。

        “嗯……就这件吧……”

        顾清漓白皙纤长的手指，停留在了一件淡白青花旗袍上。

        她动作娴熟的换上了旗袍，又将乌黑的长发顺手挽了个结，在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将多年以前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根翡翠玉簪插上。

        这一身将她窈窕有致的身材完美的勾勒了出来，再配上她白皙的皮肤，纯美如杭菊的脸，更是令人移不开眼睛。

        顾清漓满意的看向镜中的自己。除去异国他乡的繁华浮躁，镜中的她确又呈现出了从小在苏州城里长大的温婉女子模样。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顾清漓缓缓走下了楼梯。

        “清漓，你可算回来了！”

        父亲顾玄红着眼圈，抚了抚她的头，将她拥入了怀中，激动的说道。

        “爸知道，自从你妈死了以后，你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也不愿意见我。可你是我亲生的女儿啊！我着你从小不点到长大，你却这么狠心，自己跑去异国他乡受苦！”

        顾玄老泪纵横，在见到自己日思夜想思念的女儿以后，止不住真情流露。

        顾清漓的眼眶也些微湿润了，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已经开始憔悴了。他黑发间已经掺杂了白发，两个疲惫的眼袋挂在那双曾经永远充满精气神，锐利的眼下。

        “清漓，你回来了就好！你爸为了你真是操碎了心，楼上你的房间，他平常都不让我们碰，全是他自己定期收拾的。”

        继母秋雁走上前来，对顾清漓声情并茂的说道。

        “清云，过来！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

        顾玄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顾清云也叫了过来。他将四个人的手放在了一起，语重心长，感慨万分的说道。

        餐桌上，摆盘精致的一桌丰盛家常菜已经在等待着她了。

        “清漓，来，尝尝！这是你父亲特意给你做的雪花蟹斗。这一大清早啊，他就叫下人买来了最好的固城湖螃蟹，在厨房里忙活了好半天，才做出来这么一碗雪花蟹斗。”

        秋雁从那青花瓷盘里，夹了一个蟹斗，放在了顾清漓碗里。

        顾清漓早已习惯了她这样，在父亲面前向自己表现出过度的热情与关心，因为父亲十分适用她这一套。可背地里，她面对自己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果不其然，听了秋雁的话，看到秋雁的举动，顾玄的嘴角已经扬了起来，显得极其高兴。

        望着碗里那一个上头雪白，里头盛满黄橙橙，色泽鲜美蟹粉蟹肉的蟹斗。顾清漓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了嘴里。

        她几乎快要忘记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这一勺蟹斗入了嘴。无数的关于家的记忆，通过味蕾，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父亲一脸期待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点评。

        “还是那个味道，非常好吃！”

        顾清漓朝父亲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到顾清漓被父母众星捧月一般捧着，顾清云变了脸色。

        她烦躁的夹了几口菜，又将手里的筷子重重的敲在青花瓷盘上。随即，她放下筷子，架起手臂，朝顾清漓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清漓姐，你过了今年都25了，怎么在国外这么多年，也不带个外国男朋友回来啊？”

        顾清云故作疑惑的朝顾清漓问道，眼神中的鄙夷呼之欲出。

        “你这孩子，这算什么问题啊！你姐怎么可能找外国男朋友？她是苏州城里长大的，以后自然要留在国内。”

        顾玄不悦的看了一眼顾清云，替顾清漓回答道。

        “首先，25岁在任何国家都不算老。其次，没有到了哪个年纪，就应该做什么事这样的说法。如果到了年纪就要谈恋爱。那到了该死的年龄是不是应该直接去死呢？”

        顾清漓端起杯盏，神情淡然的喝了一口清茶，朝顾清云缓缓说道。

        “你……”

        顾清云气的涨红了脸，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云妹妹，你好歹也是上过艺术院校，拥有大学学历的人。怎么都21世纪了，还让裹脚布裹住自己的脑子呢？”

        顾清漓继续神情淡然，语气和缓的回怼她道。

        听她说出这番话，继母秋雁却变了脸色。这不像是顾清漓的作风啊，以前在饭桌上，不管顾清云说她什么，她都默默的好脾气的听着，根本不会反驳一句话。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两姐妹有什么好斗气的。”

        顾玄忙在一旁打圆场道。

        “对了，你母亲晚宴上，我打算顺便替你们两姐妹举办一个舞会。让商会里的青年才俊们好好认识一下你们。”

        “为什么？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顾清漓站起身来质问父亲道。

        首先，她并不想任何人干涉自己的择偶自由。其次，这一天是自己母亲的祭日，对她来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她并不想在这一天去进行所谓的交际，和所谓的上流人士们，觥筹交错打交道。

        “太好了，我一直想要参加这样的舞会！爸爸，你太好了！”

        顾清云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她放下手里的酒杯，便扑到了顾玄的怀里激动的说道。

        “清漓，请帖我都已经发出去了，一切事宜也早就安排好了……”

        顾玄望着顾清漓，神色为难的说道。

        “是啊，清漓，你父亲有头有脸一辈子了，你不能让他在这件事上丢脸啊。”

        秋雁忙站起身来，在一旁附和道。

        “这饭我不吃了！”

        顾清漓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径直上楼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顾清漓的心里既难受又委屈。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似乎只有她守着对已亡人的眷念，格格不入。

        “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木念薇”

        来电显示上，是自己在国内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和死党木薇薇的名字。

        顾清漓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啊！漓姐！你总算从洛杉矶回来了！”

        还没等她说出第一句话，木念薇兴奋的尖叫声已经接踵而至，直吵的她耳膜痛。

        “漓姐，你是不是还在网上走红了？我看了好几次新闻报道，不敢相信是你！”

        “好了，好了，薇薇，保护好你的嗓子。咱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找个地方叙叙旧吧？”

        一想到记忆中，木念薇可爱的圆脸，尖叫激动起来，那副夸张的模样，顾清漓不禁笑出了声。

        或许，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叙旧的同时转换一下心情。况且，有了薇薇这颗开心果在，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心情不好。

        “好呀，好呀！苏州现在有一座网上最火的私人茶楼，我发地址给你！”

        听了顾清漓的提议，木念薇开心极了，连忙应和道，随即风风火火的挂断了电话。

        “叮咚”

        提示音响起，木念薇已经动作神速的将茶楼的详细地址发给了她。

        顾清漓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在衣柜中选了一只小巧的苏绣珍珠提包，又随手拿了一件蚕丝披肩，便下了楼。

        “清漓，你去哪里？”

        楼梯下，父亲顾玄望着她问道。

        “我去见朋友，这总可以吧？”

        顾清漓留下这句话，便径直出了院门。

        “唉……”

        目送着顾清漓的背影离去，顾玄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几丝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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