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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天气整整沉闷了一周,终于赶在周日放了晴,冬日的太阳依旧灿烂,不论气温,至少看着就心里融暖。

        所以更加没有婉拒邱月玲邀请的理由了。

        去得多了,不需要额外计算路途的时间,林云雅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两小时开车出发,给邱月玲带了一瓶珍藏年份的红酒。

        副驾座位上是给闻星洲准备的礼物,今年上市的最新款游戏主机和手柄。

        逢年过节的,林云雅少不了要给客户爸爸的家人送礼,一圈调查下来,好多年轻男生都选的这个。

        当然了,她是连盒子带纸袋一起送的,如果对方不喜欢,不管是卖掉还是转赠他人,都很方便。

        所以闻星洲会喜欢吗?

        她在打方向盘的间隙随意瞥了一眼庞大的礼盒。

        印象里,好像没有关于他打游戏机的记忆。

        时间久远,再深刻的记忆都呈现出隔水一般的模糊,能想起来的,大部分都是替他处理烂摊子的痛苦回忆。

        在修完储物柜的第二天,林云雅在去上班的公交车上接到了老师的电话,希望她尽快去学校一趟,闻星洲踢坏了一把椅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天天都是如此。

        一开始,林云雅还妄图走开导路线,陪他吃饭,陪他在操场上玩,以及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自说自话的谈心环节。

        但是没有用,如果说她的怀柔政策起到了哪怕一丁点作用,那就是让闻星洲更加变本加厉地闯祸。

        每一天,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男生都能为林云雅制造出千奇百怪的小麻烦。

        每每看到手机屏幕来电显示“闻星洲老师”五个字,林云雅都眼前发黑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恨不得当场晕厥,以躲避无法躲避的噩梦。

        天知道,那所国际学校实验楼一楼女厕所的第三间小隔间,承载了多少她的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男孩似乎玩腻了给她找麻烦的游戏,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

        得以透出水面喘息的林云雅差点烧香拜佛。

        简短的休憩减弱了她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盔甲,当暂停键被取消,熟悉的来电响动一声,瞬间将她拉回旧日的梦魇中——

        老师说,闻星洲在教室里踢足球,砸坏了一扇玻璃。

        看着满地满桌的碎玻璃渣,林云雅终于崩溃了,她拼命压住哽咽的嗓音、压制住发颤的肩,再也挤不出虚伪的笑容,“你觉得很好玩是吗?”

        闻星洲从来没被她凶过,或许,他从来没被任何人凶过,林云雅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整个人僵住,完全不知道怎样应对。

        林云雅死咬住牙槽骨,把扫帚塞进他手里,“扫干净。”

        闻星洲下意识握住,微微瞪大眼看着她发火,有些无措,有些茫然,半晌没有动,“我不扫。”

        “不扫是吗?”林云雅终于忍不住了,心理防线全线崩塌,边说边哭,手背一下一下抹掉擦不尽的眼泪,“因为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来收拾你的烂摊子,因为我没有丝毫反抗的权力,所以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欣赏我一边手足无措一边掉眼泪的样子,你很高兴,是吗?因为我是你妈妈的下属,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我的尊严,是吗?”

        闻星洲好像被她突然爆炸的情绪吓到了,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抓住扫帚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

        后来想起来,其实事情的性质没有那么严重,但尚欠缺社会毒打的年轻林云雅积怨已久,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歇斯底里,最后用尽力气将手里的吸尘器管往地上一摔,“你爱扫不扫,我不干了!”

        后面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清扫的教室,又是谁修好的玻璃,林云雅什么都没有管,一路哭着回家,连夜写好了辞职信。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拿了那么多奖状和奖学金,不是为了给熊孩子当擦屁股的保姆。

        还没等到她交信,邱月玲的电话先来了。

        林云雅心如死灰无所畏惧,想着就算会被骂一顿也无所谓了,红着一双核桃眼接通电话,决定先发制人,“邱总,我想辞——”

        “林云雅是吧?你不用管我儿子了,从明天起到公司报道,我有事交代你办。”

        微微恍神,车已经停进了近郊的别墅区。

        怀里抱着一摞大盒子,按门铃的动作有些费力,但优雅的人始终不显狼狈。

        短促的叮咚声后,是邱月玲亲自来开的门,入目是挡住林云雅整个上半身的礼盒,诧然道:“这什么东西?”

        林云雅进了玄关,“给星洲买的。”

        邱月玲接过她手里的红酒,扭身朝客厅方向喊:“星洲!快来,你林阿姨给你带礼物了!”

        现在的林云雅,已经不会再为“阿姨”这种称呼而掀起任何起伏,反而视线先于思绪,略好奇地从盒子旁边的大片空白处眺过去,看见远处沙发上的人应声站起来。

        冬阳下的大落地窗透亮,他背光看过来,白色的针织衫融进身后灿金的暖阳里。

        久别重逢之后,林云雅对闻星洲的第一印象,径直掠过了五官、身形,略过这些常人会关注的部分。很奇怪,面朝她走来的,竟然不是一个男孩子,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云雅姐,好久不见。”

        原来明亮和深邃,可以在同一个人的眼中呈现。

        虽然专注的眼神只有短短几秒,但在那几秒里,林云雅毫不怀疑,她就是眼神主人眼中的唯一。

        一直到闻星洲走到面前,高大身形拢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并且轻而易举接过她抬得相当吃力的东西,林云雅才反应过来,初见时那种微妙的异样来自于哪里——

        大概是需要她仰视的身高,和宽阔肩背撑起的上衣,和迎面扑来的,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

        “谢谢,我很喜欢。”

        属于成年人的,看似亲切的客套微笑。

        来不及品味出更多,他已经转身往玄关里走。

        林云雅换了客用拖鞋,跟邱月玲搭着话,慢慢跟进去。

        张姨本来在厨房忙碌,听见外面的声音,擦着手上的水渍出来准备倒水,已经站在水台里的闻星洲稍稍抬手止住了张姨的步伐,微笑着看向林云雅:“喝点什么?”

        林云雅恍然一瞬,心情有些复杂。孩子长大了,臭脾气的小男孩都会招呼客人了。

        所以,虽然外貌上不显,但她大概……真的老了吧。

        闻星洲长成差不多大人模样的时候,林云雅见过一次。大概五年前吧,林云雅快要迈进三字头,他十七岁,现在应该是有在健身,那会儿不比现在健壮,那挺立瘦削的肩头,让她记了太久太久。

        那是一次新产品发布会,林云雅在酒店大厅跟几个相熟的记者打过招呼,绕到休息室去找邱月玲,刚笃笃敲了两下门,就听见房间里尖锐拔高的争吵声清晰隔门传来:“你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吗!我说你儿子生病了!”

        “张姨说星洲烧到快四十度了,你到底有什么会议能比儿子的命更重要?”

        “我现在走不开,你知道待会儿的发布会有多重要吗?你赶紧给我——喂?喂?喂!”

        紧接着是一阵砸东西的声响,噼里啪啦,伴随着没忍住爆出的一连串粗口。

        “邱董?”林云雅担心出意外,用力敲了几下门之后,拧开门走进去,“邱董?您还好吗?”

        无力靠在沙发一角的邱月玲茫然抬起头来看她,那是林云雅第一次觉得,邱月玲不是一个强硬的工作机器,她只是一个满心挫败的女人。

        “我儿子发烧了,不肯吃药也不肯去医院,家里阿姨拿他没办法。”邱月玲将脸埋进手中,颓然解释,“我老公……算了,不提也罢。”

        发布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邱月玲走不开,公司试水新赛道推出的第一个产品,也是邱月玲亲自操刀的第一个项目,对公司、对邱月玲本人、对林云雅,都意义非凡。

        虽然产品前期市场调查的反响还可以,但无论怎样,今天要主持发布会的邱月玲不可能缺席。

        硬战在眼前,不能让台上的邱月玲为生病的儿子牵肠挂肚,林云雅想了想:“要不……我去试试劝劝他?”

        没办法之下的办法,提出提议的林云雅都没报什么期望,没想到邱月玲忽然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说对了,“星洲小时候很听你的话。”

        林云雅实在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尽管如此,临危受命的林云雅还是尽职尽责,以最快速度赶到闻家,急得团团转的张姨来给她开门,一开门就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体温计,394度。

        林云雅连风衣都没顾上脱,直接上二楼进了闻星洲的卧室,“不行,要去医院。”

        床上始终一动不动的阴影终于发出了一丝声音,低弱,沙哑,但至少属于人类,“不去……”

        充满了疲惫和厌倦的厌世感。

        三十岁的林云雅,早已褪去稚气,再没有当年那么好糊弄,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为什么不想去医院?”

        滚烫而通红的脸,苍白的唇干裂,然而更触目惊心的是他毫无生气的眼睛。

        “烧死算了。”闻星洲说。

        林云雅冷呵一声,“是。能烧死倒是一了百了,就怕你烧不死,烧成个半残,下半辈子要淌着口水过日子。”

        不管闻星洲之前想象她会是什么回答,但至少都不是这样,他怔了怔,烦躁地翻身背过去,“不管你的事。”

        林云雅攥着他滚烫的肩,强硬地将他翻了回来,“你看着我的眼睛。”

        一个生着病的青少年,抵抗能力有限,屈辱地被她掰了回来,紧绷的眼角和唇角无一不在无声愤怒抗议。

        “除非你告诉我,你愿意被烧成智商二十的傻狗,我保证再也不管你。”

        闻星洲完全愣住,旋即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吐出几个字:“你有病啊。”

        他的反应跟林云雅预料的一模一样,像闻星洲这样处于急于长成阶段的大孩子,叛逆,我行我素,多半不会愿意说这种掉逼格的话。

        虽然他的身高和体格,好像早已不适合“孩子”这种形容。

        可林云雅是见过小萝卜头时期的闻星洲的,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估计永远都是孩子了。

        林云雅回头把在门口焦急守候已久的张姨叫了进来,然后居高临下地对他宣布:“我给过你选择权了,充分尊重过你的权力,所以现在听我的。”

        闻星洲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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