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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林云雅过去的择偶对象,都是同阶层同年龄的男性,成熟、富裕,从普通家庭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与天生富贵阶层出生的人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他们的喜欢,是旗鼓相当的喜欢,带着三分掂量和权衡,永远保留着三分退路。

        年轻人炙热的心事,毫不遮掩,浓烈的喜爱仿佛具有生命力,轻而易举穿透一层浴袍的隔阂,直接送达目的地。

        林云雅快被他缠死了。

        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缠,她的体温对高烧病人来说太冰凉、太舒服,闻星洲满足地喟叹着,贪婪地贴近她,寻觅凉意,双臂收紧,简直快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他身上穿的浴袍是她的,家政阿姨清洗时大概是忘记放柔顺剂了,浴袍的触感比平时要粗糙一些,摩擦在肌肤上,不痛,痒痒的,麻麻的。

        林云雅推他,推不动;狠狠瞪他,他也接收不到。

        闻星洲软绵绵的,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像是巧舌如簧似的。可看他半睁半合的眼睛里的迷蒙,分明是烧得稀里糊涂了,只会拽着她的手,执拗地,“别走”和“对不起”交替说、反复说,呢喃喋喋不休。

        林云雅无可奈何,她没生过孩子,没有太多跟小鬼头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哄劝,严肃的话题还是明天等这小鬼清醒了再谈吧。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命令道:“放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再把药吃了。”

        好的,一点用都没有。

        视线落在边几的阅读灯上,林云雅换了威胁的口吻:“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只能把你敲晕了!”

        好的,依然没有用,寄生藤蔓收缩,反而锢得更紧了。

        林云雅快要被勒死了,“我好冷,要去把头发吹干,不然会感冒的,好不好呀?”

        她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声音因为生理性的咕哝而放软,听上去像是撒娇。

        闻星洲烧得过载的cpu终于有了点反应,睁开眼睛,用一线茫然的光怔怔看着她,迟迟放开了手。

        林云雅得以解脱,从沙发上跌落下来,回头用力瞪他一眼,再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茶几上的体温木仓。

        闻星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大脑昏昏沉沉的,喉咙干涸到无以复加。

        但他更早发现的,是在他怀里安静沉睡的林云雅。

        没来得及思考来龙去脉,先看见她脸颊上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似乎弄得她有些发痒,她朦胧地皱了皱鼻子,很可爱。

        闻星洲笑了,伸手将她的头发别至耳后。

        然后依稀记起了昨晚的一些画面:林云雅喂他吃药,他不肯吃,还动作十分粗鲁地把她拽进怀里,孩子气地说气话,说她不陪他睡觉,他就不吃药。

        在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里,看到林云雅无奈到极致的脸,她差点想动手揍他了。

        笑意渐渐从闻星洲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槁木死灰的绝望。

        好像让她更加厌烦了,他的行径,是不是可以归类为死缠烂打?她都那么明确地拒绝他了,他还不经允许追到楼下等她,和痴汉有什么区别。

        林云雅是不是更讨厌他了?

        这么想着,在她面前再待下去,都是羞耻。

        闻星洲动作很轻地起身,将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从烘干机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干净的,清爽的,带着和她身上一样的香味。

        他很诡异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嗅了嗅衣服上的洗衣液香气。

        可是嗅完,更加浓烈的垂头丧气袭来。他到底在做什么?要是被她看到了,她肯定会更加嫌弃吧。

        怕什么来什么,他察觉到了停留在身后的视线,静静的,不知道看了多久。

        闻星洲不敢回头,僵硬地穿好衣服。

        “清醒了吗?”身后的人声响起,依旧轻柔,但毫无波澜的轻柔里是否包含了别人看不出的怒意?

        闻星洲不知道。

        他太挫败了,以至于转身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沉闷地点头。

        林云雅没有预警,举起体温木仓怼到他面前,并且提前额外估量了人下意识躲避时的距离。

        结果他根本没躲,导致体温木仓的头直接结结实实怼到了他额头上。

        林云雅意外地收回,但已经来不及了,“怎么不躲?”

        闻星洲有些茫然,“没看清你拿的是什么,我以为你想打我。”

        所以他就老老实实站着等她打。

        “你真是……”林云雅在查看体温数字的间隙分神瞥他一眼,一言难尽,“好傻。”

        闻星洲顿时滞住了。

        她是这么看他的吗?因为嫌弃他太傻,他太幼稚,所以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林云雅看见他瞬间变幻莫测的眼神,就知道小破孩的思绪在没道理地疯狂发散延伸了。

        她无奈地往外推了一下他的背,“先吃早餐吧,边吃边说。”

        没有事先准备病人的餐食,早餐按林云雅的日常食谱来,加了油浸金枪鱼的羽衣甘蓝色拉,白水煮蛋,全麦欧包,饮品是橙汁。

        反正看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年轻人的体质就是健康。

        林云雅慢条斯理地动辄刀叉,像是不经意地发问:“在楼下等了很久吗?”

        闻星洲咬了一口面包,沉闷地说:“还好。”

        林云雅没有追问,继续公事公办地问:“那你等我这么久,是有什么诉求呢?”

        闻星洲抬起头,整张脸都有一秒的错愕。

        为她的描述,将他描述得像是一个讨债的债主。

        餐桌上方的白灯打在林云雅身上,她过于白皙的皮肤,几乎反光,又亮、又凉,顺着飘忽的光线,一直凉进他的心里。

        “我的……诉求?”闻星洲努力控制住声音,不让它发哽。

        “星洲。”林云雅敛下眉眼,微微叹息,“你年轻、有钱,又长得很帅,你想找女朋友,有大把的年轻小女生愿意——”

        他带着满满受伤的情绪打断她:“所以你是要给我发好人卡吗?”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听总是听说过的,女人表达拒绝时经常出现的台词: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林云雅徐徐摇了摇头,优雅地抿了一口橙汁,放下杯子,食指在玻璃杯杯口轻轻点了点,“我没有觉得你和我之间有谁不好,我很喜欢你,但我们不合适。”

        态度不急不躁,娓娓道来。

        闻星洲明白,她没有急,不像他怒急之下常常口不择言,是因为她没有走心、她不在乎。

        在她的概念里,他们上床的那一次,只不过是一次怜悯、一次无关紧要的速食。

        但他不是。他曾在漫长的、死水一般的暗河中独行,唯一一个曾经带来过温暖光亮的人,哪怕那份光亮并不纯粹,哪怕只是两颗脆弱的彼此冲击碰撞。

        那又怎么样呢?

        她依然是唯一存在过的一抹亮光。

        闻星洲下定决心,望着她,热烈而克制地望着她,“你上次说你不想拒绝我,是认真的吗?”

        林云雅抬眼,隔着餐桌回望他。

        他好委屈啊……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可怜巴巴的吗?原本凌厉的五官,此刻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睫毛在微微颤动。

        林云雅刹那间就心软了,留有余地地心软了,“除了确认关系这件事,其他都可以。”

        “好。”闻星洲语气很果断,“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要来你家过夜。”

        林云雅短暂停顿,轻吁了一口气,“星洲……”

        这个开头,说明她还有满腹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可以劝诫他。

        闻星洲不想再退缩了。

        再坏还能怎么样呢,他都要失去她了,即便让她更讨厌又怎么样,他要留在她身边,近在迟尺的地方,不允许她被别人抢走。

        他咄咄逼人,“你不是说你是我阿姨?身为长辈,不能在晚辈面前食言而肥。”

        “你这是……”林云雅歪着头,手撑住侧脸,若有所思地扭曲话题:“是想跟我上床的意思吗?”

        本来以为不能更差了,但她却能揣测出突破想象的更差。闻星洲忍住疯狂发酸的心,用卑微的恶意,小心翼翼地掩盖住,干脆恶人做到底,高高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肯定道:“对,我想睡你。”

        听到他的这句话,林云雅面色稍缓。

        她把他归为精虫上脑的那一类男人,他的诉求转变为单纯的肉|体关系,显然让她松了一口气。

        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闻星洲心痛。

        “可以啊。”林云雅的语气明显轻快了很多,“你什么时候想过来过夜,提前告诉我。”

        闻星洲忍耐地捂住前额,把解锁后的手机扔过去,“我没有你的微信。”

        这次林云雅终于没有拒绝。

        加上好友。

        微信名林云雅,头像是穿着灰色西装的职业半身照。

        微信名z,头像是某位足球球星。

        手机摆回面前,闻星洲默默将林云雅设为置顶。

        不合时宜冒出的一丝窃喜,不顾他正在痛苦中煎熬的心,窃喜着,因为终于加上林云雅的微信好友。

        四舍五入,已经算往前进了一大步。

        闻星洲在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中来回抛摔。她不是想要成熟吗?像久经情场的成年人一样,随便地对待这件事。

        他避开对视,努力口吻随意:“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来。”

        还要刻意地补充一个与情和爱都无关的理由:“宿舍没空调,太热。”

        林云雅久久没有回应。

        有时候,沉默也相当于是某种无声的回答。闻星洲在提心吊胆的等待中慢慢失去希望,抿直了唇线,眼睫落寞地垂下。

        或许是因为见过小时候无助的闻星洲,林云雅很难抵御他颓败时的样子,他自己大概还没感觉到吧,说这话时,他眼眶已经微微发红。

        每当他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她就下意识想哄他开心。

        意识到了这一点,十分危险的一点。林云雅深重地叹息,妥协道:“期限呢?”

        原本已几乎绝望的闻星洲,不可置信地猛抬起头,嗅出她退让的希冀,反而更加纠结,时限?当然不能说一辈子,会让她立刻中止谈判。那到底该说多长时间合适?说得太久,会不会把她吓跑?

        他一脸复杂踟蹰的混乱状态,屡次想张口又咽回。林云雅看不下去,直接宣判结果:“到你订婚为止,可以吗?”

        闻星洲愣住。

        订婚。

        是啊……她会逼他订婚,以后或许还要逼着他结婚。

        她突然摆上明面,提醒他,那道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不可能逾越的鸿沟,那道她将会极力促成的鸿沟。

        闻星洲低下头,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盯着地板,抑或不是地板,是透过地板看向了某种虚无的空间,一直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缓慢而坚定地开口:“可以。”

        答应吧,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答应她吧,除了答应她,他还有别的后路可以选吗。

        答应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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