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刚打开家门，林云雅险些被一阵急切的风撞倒。

        “你爸妈怎么说？他们骂你了吗？”闻星洲拽住她焦急地左看右看，“他们不会打你了吧？”

        林云雅心脏蜷缩，略顿了顿，“星洲……”

        着急状态仿佛一下被切断，闻星洲浑身一震，短促的暂停键后，慢慢直起身，“不用说，我都懂。”

        “你又想放弃我了。”

        视线撇开，自嘲地扯起一抹笑，“不管遇上任何阻力，我都会被你毫不犹豫地舍弃。”

        林云雅心口猛的揪痛，无法再面对他的挫败和指责，挣开他变得无力的拉扯，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优雅地抬手撑住下巴望向窗外，以轻描淡写的语气：“互相消遣的事，谈‘舍弃’似乎不太合适。”

        “林云雅。”闻星洲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第一次当面叫她名字，“在我面前，你没必要故意刻薄。”

        当她对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弥漫着朦胧的水汽，真挚，忧郁的眼睛。

        林云雅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闻星洲单膝跪在她身前的沙发上，双手握住她的肩，激动而无望地，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带哽咽，“姐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你敢说你真的不喜欢我？”

        近在迟尺的眼睛，那么透亮，像高原未经污染的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的纯净镜面。林云雅怕她会忍不住一头再栽进去，立刻重新看向落地窗上汇聚成流的大雨，和被雨模糊的都市红灯。

        她说：“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闻星洲第一次得到了答案。

        她回避了。

        如果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会平静地直视他，再用那种习以为常的、怜悯的语气安抚他，掩盖掉所有覆盖着成年人体面面具的虚情假意，温柔地说：“我当然很喜欢你”。

        但她没有。她的睫毛在颤动，眼神也飘忽，她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这个回答，鼓舞，也更令人绝望。

        然后，一个莽撞、不计后果、无法回头的念头，在这种振奋又绝望的情绪下诞生、酝酿，迅速壮大。

        “明天再说吧。”闻星洲紧紧抱住她，以恳求的语气，“姐姐，你想说的话，明天再说吧。”

        呼吸扑在她的耳边，带来湿糯的黏意，“明天？”

        “对，明天晚上，我保证会听你说完。”

        林云雅直觉不对劲，试图挣开他，“你在想什么？”

        闻星洲知道扮可怜对林云雅最有用，热烘烘的脑袋在她肩上耍赖似的拱来拱去，“最后给我一晚，姐姐，好不好？”

        林云雅顷刻就心软了。

        她真的好自私啊，为什么还想答应，为什么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呐喊着叫她答应。明明干净利落地礼貌道别才是成年人体面的结束方式，她竟然点了头，为了享受最后的一夜奢侈。

        出乎林云雅意料的，使出浑身解数才要来的夜晚，闻星洲并没有在那种事上“不舍昼夜”。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毫无缝隙地与她的身体贴合，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整体。

        那种感觉，被浓烈地爱着的感觉，令人错觉连灵魂都在燃烧。

        而这样的爱情，只存在于林云雅学生时代的幻想中。

        她过去的每一任恋爱对象，不能说没有倾注过感情，但毫无疑问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设置过这样那样的重重条件筛选，例如年薪，例如更重要的——年龄。她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与一个大她十三岁的男性恋爱，更不要说对方还要竟然比她小十三岁，闻星洲出生的时候，她早已是个明白“早恋”为何物的中学生；等他上中学的时候，她已经在复杂的职场社会中摸爬滚打。她为捣蛋时期的他修过储物柜，还曾将叛逆时期的他强行塞进医院，这些过往不会消失，横亘在过去，不断提醒她，他们之间巨大的年龄隔阂。

        “姐姐。”身后滚烫的胸膛贴得更紧，紧实的手臂愈加收拢，低喃的声音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呓，“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林云雅其实好想落泪啊。

        原来在内心深处，三十五岁的她依然渴望被爱。

        原来她一直渴望着，有一个人，能不顾一切的、迫切的爱她。

        可惜，这种直面内心的认知，在残酷的现实中并不能起任何作用。

        纵然情绪经历了种种大起大落，林云雅的决定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醒来的时候，闻星洲已经离开，她没有追问他的去向，夜晚的伤感只为深夜而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去公司上班，开会、骂人，在永远审阅不完的文件和永远处理不尽的突发事件中强撑。

        临下班的时间，林云雅终于得以喘息，打开私人微信，在一系列提醒红点中试图找到某个人。

        一整天，闻星洲都没有联系她。

        出于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的复杂心情，她没有点进熟悉的头像，重复没有未来的对话框除了缅怀提供不了任何其他正面意义。

        她切换app界面，点进她和闻星洲以“星云”的名义共同运营的科普账号。这已经成为了她空闲时的习惯。

        虽然是闻星洲单方面改名，莫名其妙逼迫她接受这个账号的额外负担，但林云雅喜欢为所有交给她的事负责，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

        闻星洲又发过几篇小科普文章，收到的私信还不少。

        现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以表面摆烂背地内卷的方式卷自己卷别人，有关无关的知识，先汲取了再说。令林云雅没想到的是，一个纯科普的账号，而且也没有经过好好运营，误打误撞的，竟然也积攒了一小波粉丝。

        拇指快速在界面上划，草草扫过五花八门的私信，蓦然顿住，返回下拉。

        有人坚持不懈给星云……或者说，给闻星洲发了好几天的私信。

        来信人似乎是受过星洲基金会资助的山区学生，很多条私信，简述了每个受过资助的人的近况，还有很多张所在村庄的照片，鸡鸭鹅猪都有，颇具野趣。

        林云雅被最后一段私信吸引了注意力：“……一年前，村长说，出于种种原因，资助高山村的项目不得不停止运营。我们虽然感到意外，但依旧对您充满感恩，因为有您的慷慨解囊，我才有机会走出大山，见识到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我们只在几年前星洲基金会来村里签协议的时候有幸见过您的照片，只凭头像，不确定这个账号背后是不是您……但我们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渠道可以联系到您，如果真的是您的话，希望您能接收到我们最真诚的祝福和感激。

        祝您永远幸福、一切顺利。

        受资助学生：王小云、何龙、张春等”

        林云雅微微蹙起眉，前几天她在闻星洲的宿舍用他的电脑办公，分明见过一封邮件说高山村项目目前运行顺利。

        可惜星洲基金会是不接收外界捐款的私人基金会，离岸运作，非纯公益性质，没有公开信息的强制性要求，林云雅无从查证。

        要查大概只有从账目着手……但，就她对闻星洲的了解，他根本就不在乎，肯定是不会细看的。

        职业敏锐性立刻拉响警报，告诉她，需要尽快找个机会跟闻星洲提一下这件事。

        可是她……还会有机会吗。

        敞开的办公室门被敲响，沉响声拽回林云雅的思绪。

        “加班啊？正好，一起吃晚饭。”邱月玲斜倚在门框上。

        林云雅快速关掉星云的账号，起身，“好的。”

        两人并排往电梯间走，林云雅汇报了两件工作上的事，邱月玲回复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云雅觑着老板的面色，从工作模式切换到私人模式，“心情不好？”

        邱月玲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盯着她，“你跟我说实话。”

        一瞬间，林云雅脑中的某根弦骤然绷紧，颤动带出嗡鸣声。

        “星洲是不是有女朋友了？”邱月玲环抱住手臂，困扰不悦兼有之。

        林云雅短促顿住稳住呼吸，才顺利换上第三人应具备的好奇语气：“是吗？星洲说的吗？”

        见林云雅似乎也不知情的样子，邱月玲失望地蹙着眉，迈进恰好抵达的电梯，说：“张姨昨天去他宿舍打扫卫生，看到了很多护肤品。”

        林云雅跟在后面进去，急促的心跳声在封闭的狭小电梯厢内无限放大，“他没跟我提过。”

        她反手撑住栏杆，手指收紧，声音还算冷静，“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在用？现在的孩子都讲究生活品质，很多男孩子也过得很精细。”

        “是吗？”邱月玲将信将疑，还想开口问什么，林云雅的手机冷不丁震动起来。

        “你先接电话。”邱月玲冲手机的方向点了下下巴。

        心里似有预感，林云雅看清来电人的名字，“闻星洲”，心跳得砰砰飞起，迅速按掉。

        “没事，继续说。”她神色镇定。

        邱月玲瞥一眼被她攥紧的手机，“不接啊？”

        林云雅摇头，笑了笑，“推销电话而已。”

        邱月玲点点头，不再追问。

        被挂掉电话的闻星洲没有再拨进来，而是发来一条微信。

        林云雅换了个姿势，以自然的动作避开邱月玲的视线，举起手机。

        闻星洲：“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播报声在头顶响起：“叮——一楼到了，门即将开启。”

        林云雅几乎要心跳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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