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严格意义上来说，一天之内，这已经是两个人第三次见面了。

        曾经再亲密的事都做过，可是又经过了非常类似诀别的场景，眼下在玄关私密狭窄的空间内面对面站立，林云雅难免感觉到些许尴尬。

        弯腰将他专属的黑色皮面拖鞋放到地上，打破僵局的话却选择了那句最不该问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闻星洲像是不会再感到更心痛了，俯下|身，无声地换好鞋，才站起来面对她，答非所问说：“星云基金会的事，明天会有人联系你。都是闻家的钱，我不会再动，过段时间你帮我联系法务处理掉。”

        她不该说这样的话。

        林云雅立刻就后悔了，他被她一次又一次推开，仍然固执地守在她楼下独自等待，她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可是，她又该以什么立场说别的话呢？

        晦涩开口，依旧是：“星洲，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该冲动行事……”

        闻星洲受伤地看着她，“是不是你也不相信我是认真要离开闻家？”

        林云雅摇头，“就是因为我相信你是认真的，所以才会劝你。”

        闻星洲不再搭腔。

        突然开启的沉默对双方都很难捱。

        为了避开由心而生的涩然自眼底流露，闻星洲移开视线，停留在目光所及的第一件物品上。

        置物架上摆了一瓶新的扩香，不属于她常用的香氛品牌。

        林云雅呼吸不太自然地停了一瞬。前几天公司楼下的商场新开了一家香氛店，她吃过午餐随意逛了逛，这一瓶店家说是姜花香，她没有犹豫就买下。回家迫不及待地拆封，可惜大失所望，扩香气味是很清新，但根本就和姜花味不沾边。

        当时毫无道理的落寞很难形容，林云雅鲜少会产生那样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这一辈子，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满脸得意的，变魔术般从身后变出一束净朴的白花送给她了。

        “我下周要走了。”闻星洲半侧身背对她，声音很轻，毫无温度。

        林云雅很明显地怔了下，“回国外吗？”

        “嗯。”

        所以，他还是决定要放弃了吧。

        林云雅脑中忽然弦崩断一般脱力，想什么都不管，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就像一锅煮得过熟从而无人问津的意面。

        当然了，这样丢人的画面只会存在于想象中。

        实际空间里的林云雅十分平静，包括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哦，好啊。”

        闻星洲转身过来面对她，低下头仔细觑着她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他也不知道想找出什么，破绽？波澜？任何能证明她在乎的证据都好。

        林云雅没有给他观察的机会，蹲下去，将刚才脱下的高跟鞋摆正。

        角度遮蔽，闻星洲没有看见她在膝上慢慢攥紧的手指。

        但他还是有话要说。

        很多天没有联系，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

        无声的时间滴答流淌片刻，让闻星洲将“她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我”的失望整理完毕，才用发涩的嗓音缓缓开口道：“曾经有一次，我老板——就是导师，找我谈话，他认为我的出身不是我的助力，而是我成长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但事实是，这一次谈话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认清事实之前，或是之后，我依旧找不到奋斗的动力。”

        “但是我现在找到了。”

        “我要娶你。”

        林云雅蓦然诧异抬头。

        她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抬起的眼里，和惊诧一同闪光的是一闪而过的欣喜。闻星洲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所以得以成功捕捉。

        这份惊喜对他而言是莫大的鼓舞，连说话的底气都比之前足太多，“你当然有拒绝的权力，但我至少要往目标的努力，要让你相信我成熟到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让你愿意放心将未来交给我。”

        “这个。”他从裤袋中摸出眼熟的钻戒盒，在大掌中游戏地转了一圈，以掩饰面上的些微窘迫，“钻石……是小了一点，你先收着，以后再正式补一个大的给你。”

        今天发生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纵使是林云雅也有些傻了。

        说实话，比起前一次一上来就冲动告白的闻星洲，现在娓娓道来的态度更让她心生触动，好像可以证明，他正在更认真、更严肃、更成熟地对待口中的这件事。

        可是林云雅还是没有接他尝试着递过来的戒指盒。

        虽然不想承认，有一个疙瘩自从下午开始就存在在她心中，一个年轻女生的形象，像一粒边缘粗糙的石子，碾得她的心脏到处发疼。

        见她久久没有接过，闻星洲好不容易显得稍亮起来的神色再度沉寂下去，将戒指盒盖上，默默放在扩香的旁边。

        “又不是逼你现在就答应。”他根本不敢大声埋怨，只敢低下头小声咕哝，以此自欺欺人地宣泄不满。

        “今天下……”林云雅慢慢站起身来，漫长的动作同时也是纠结的进程，差一点，她就要脱口问出，可是站定了，看着他，到底没能问出口，“你最近住在哪里？”

        闻星洲眼底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丝戒备。

        联想到她在小孩心目中的间谍形象，林云雅无奈又内疚地抬手发誓，“我保证，这次不告密。”

        闻星洲显然只是半信半疑，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大牛的合租室友刚搬走，在他那里先凑合几天。”

        相较于满腔孤勇就敢对她一往无前的闻星洲，林云雅很讨厌自己现在这副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的样子，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缠黏的人。

        她视线落在戒指盒的丝绒表面上，用力抿了下唇，“我有一个问题，但是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我不回家。”闻星洲立刻抢答道。

        “我不是在问那个。”林云雅有些无奈，低下头盯着摆正的高跟鞋尖，“今天下午，和你在一起的女生是谁？”

        “你说池芳？”闻星洲微微眯起眼，“算是我不同门的师姐，是benson的老婆，benson就是——”

        林云雅恍然点头，“领你入门的师兄，我记得。”

        不需要再追问细节，再多补充都是多余，她清楚闻星洲的为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染指朋友的另一半，更不用说这个人曾经扮演过他至关重要的领航灯塔。

        所谓他跟一个年轻女生在酒店开房，自然是一场误会。

        仿佛忽然有人“啵”一声拔掉了堵口的木塞，瘀滞的浊气争先恐后涌出，浑身血液都迎接焕然一新的清爽。

        “进来吧。”林云雅转身朝里走，言语里带着自己都无法下压的松快，“想喝点什么？”

        闻星洲从她前后的显著反差中似乎发现了什么，眉宇在微蹙后瞬间惊喜明亮，几步大步跟上去，“姐姐，你是在吃醋吗？”

        林云雅站在水台前，手抬到一半，忽然觉得被他吵得有点选择困难。茶和咖啡都不适合午夜，会影响睡眠，含糖饮料她家没有，而且太不健康，矿泉水又稍显寡淡。

        挑挑拣拣，转身从酒柜里拎了瓶半甜白葡萄酒出来。

        闻星洲像是被无形的胶黏在她身后，步步紧跟，从水台到酒柜，再从酒柜到冰箱，没有得到回应也无所谓，兀自兴奋追问：“姐姐，你是吃醋了对不对？”

        冰块哗啦啦从制冰格里掉落，在玻璃器皿里砸出乒乒乓乓的悦耳脆响。

        林云雅盘旋着没办法忽视的强烈烦躁，她心知肚明，不是真正因为小孩咄咄的强势逼问，也不是因为饮料太难抉择。

        顾虑太多，所以“不可以”太多，“不可能”也太多。

        烦恼是因为她永远不敢直面的内心、永远无法诉诸出口的喜欢，甚至连吃醋的权力都被自己禁止。

        诚实一点吧，林云雅，偶尔也该放弃做一个虚伪的大人。

        她叹息着告诫自己。

        轻缓的鼻音开启，有点别扭，仿若蚊子嗡嗡，“……嗯。”

        声音刚落，几乎是同一秒钟，巨大的力量从身后冲击而来，她被整个抱进怀里，迎接一阵疾风骤雨般躁动的拱动。

        灼热的鼻息不断落在耳畔，肌肉偾张的双臂在胸前越收越紧，林云雅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

        “我就知道。”不加掩饰的情绪从来都坦坦荡荡，他的快乐和得意都恣意，“你很在意我，只是你不敢承认。”

        被热烈的拥抱包裹的那一刹那，林云雅的理智就全盘投降，这种具有生命力和感染力的爱似狂风过境，根本不需要酒精诱哄，她就已经沉迷沉沦。

        “是啊……”她无法控制地陷入拥抱，闭上双眼，无神的喟叹，“可是不应该。”

        “你也喜欢我，是不是？”闻星洲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得寸进尺了，但他忍不住。

        林云雅深深呼吸，良久才低喃：“我不应该喜欢你的。”

        她没有决绝否认，也没有说出那种专用于怜悯施舍的“我很喜欢你”，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闻星洲不再逼她，他早就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下巴把她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甚至开始有些胡言乱语，“好，没关系，你只喜欢我一点就够了，其他的部分可以用我喜欢你来填补。”

        体型差导致的悬殊力量差，他又过于热情，林云雅很艰难地在他的怀里回身，终于面对面，抬眼对视，不知道是该怅惘还是该庆幸，“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啊？”

        冰箱的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在湖面映出明晃晃的透亮，“我只在你面前傻。”

        林云雅忍不住嗤笑出声，伸手去捏他高挺的鼻梁，脱掉高跟鞋后需要踮起脚，“你啊……”

        闻星洲直接抱起她，让她踩在他的脚背上，然后一遍一遍无意义地叫她“姐姐。”

        “姐姐。”闻星洲贪婪地拱来拱去，把两个人都蹭得又热又乱，终于不满足于肌肤相亲的程度，双眸期待地望着她，“姐姐，我现在能吻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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