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景坤三人没说太久，莫凡正在俯瞰长河奔流，身后传来脚步声，莫凡转过身。

　　“这位兄弟，抱歉，连累你了!”

　　方景坤清朗的脸上带着歉意，真诚的说道，

　　莫凡摇摇头，道：“没事！”

　　他能看出对方并不是虚假客套，而是真心实意不安，并且他也有意跟来，打听一些情况。

　　“在下方景坤，敢问兄弟怎么称呼?”

　　“莫凡!”

　　莫凡平静的说道。

　　并未隐瞒，他脸上的印记比他的名字更加显眼。

　　“原来是莫兄弟，适才听小榕说多亏莫兄弟出手，否则……。”方景坤一顿，突然拱手向莫凡躬身一礼，道：“方某在此多谢！”

　　莫凡怔了一下，上前一步，抬手托住对方手臂，口中道：“顺手而已，不用客气。”

　　说着，手臂抬举，要将对方扶起。

　　“莫兄有所不知，临行前家老曾再三叮嘱，务必护她周全。小榕方才与我说，一路奔波逃亡，她体力不继，若不是莫兄弟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方景坤固执不肯起身，并且暗自搬运气血，体表霞光飞彩，长河滔滔，弯腰再次下拜。

　　莫凡眉头皱起，体内气血呼啸，周身金光暗淡，竟也催动气血。

　　两只手臂凝在空中，气劲碰撞，暗自角力。

　　方景坤暗自惊讶，莫凡看起来年纪轻轻，比他小了不少，最主要的是脸上奴纹印记，表明他出身贫苦，资源有限。

　　这样一个少年竟在力量上不弱于他，一时间他也起了较量之心，将力量倾注在双臂间，再次下压。

　　他这一催动气血，顿时响起一声霹雳，震耳欲聋，滚滚气血嗡鸣着灌注双臂之上，如天河倾倒。

　　莫凡双臂一沉，似托着一座太古神山。

　　他也是一个不服输的性子，此时反倒激起了兴趣，身体流霞淬金，如金铁浇注，体内浩荡的力量如火山喷发，汹涌激昂。

　　他倒要看看被那滴血液改造的身体，在力量上比这些名门世家的弟子如何。

　　两人力量皆汇聚在两臂间，并不外泄，是以外人虽然看出两人在比试，却看不出真实。

　　莫凡与方景坤两人，衣衫飘舞，头发飞扬，身上血气滔滔，热气逼人。

　　蓦然，两人相视是一笑，同时撤力，后退一步。

　　“真想不到，莫兄年纪轻轻，力量竟不输于我。”

　　方景坤微笑着说道，目光清澈，笑容爽朗。

　　莫凡也是一笑，只是较艺，都未用尽全力，初次见面，他不想暴露太多。

　　或许对方也有隐藏，身上有什么后手。

　　“小榕，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谢谢莫兄弟的援手之恩。”

　　方景坤止住笑声，突然扭头对走上来的少女郑重说道。

　　少女此时目光带着震惊，还有一丝惊慌，怯怯的挪了几步，嗫嚅了半晌，才开口：“谢谢！”

　　话刚说完，她有些惊怕的向后退了几步，躲到短发少女身后，目光一直游离在莫凡左颊那道血色奴纹上，清澈的目光带着几丝畏怯，还有几分怜悯。

　　方景坤尴尬一笑，拱拱手，讪笑道：“莫兄莫见怪，这小丫头胆子小，但本性良善，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这里一顿，目光坦荡的在莫凡左颊处扫了一眼，叹声道：“说句实话，别说这小丫头，就连我刚刚见到印记时，也被吓了一跳。我可是第一次和脸上带着奴纹印记的人面对面说话，还请见谅一二。”

　　他说得很坦诚，目光朗朗，光明磊落，没有丝毫隐瞒。

　　莫凡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愤怒也好，厌恶也罢，他漠不关心。

　　不过方景坤的坦率还是让他感动，他习惯了人闪轻蔑憎恶的眼神，唾弃躲避的动作，这么坦荡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手轻抚左颊，在那印痕上摩擦几下，莫凡侧过脸，看向远方，声音传出，悠远低沉：“你们应该畏惧它，因为它是魔鬼。不过……。”

　　蓦然转身，莫凡眼中精光如电，扫视了三人一眼，声音淡然：“对我来说，他并不是耻辱，而是一道火！”

　　“火？”

　　“火，一旦燃起，永不熄灭。”莫凡再次望向远方，声音悠远：“只要我不死，这道火焰会烧穿苍穹，焚遍四海。让离天宫葬身火海之中，化成灰尘。”

　　这一刻，莫凡身上暴发出一股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壮阔。

　　一种红尘万丈，我自独往的无畏。

　　一种苍生皆苦，唯我自强的豪迈。

　　方景坤脸上带着震惊，眼中燃起一丝火热，他有些羡慕莫凡，羡慕他不屈的意志，又佩服他的坚强。

　　“哼，狂妄。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四处逃窜的血奴而已，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

　　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传来，满是不屑的轻蔑，正是跟菱墨坐在一起的孟山，他看着莫凡的背影满是讥讽。

　　方景坤转头看向孟山，眼中带着怒意。

　　“孟山，你怎么说话呢。”小榕却是瞪着凤目，一脸不忿的喝道。

　　“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孟山站起身，踱了几步，高傲的指了指莫凡，继续说道：“这个人来路不明，你们知道他到底是谁吗？你们别忘了，他是一个血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逃了出来，不过，你们认为离天宫会放任不理？”

　　方景坤和小榕、短发少女沉默不言，无言以对。

　　确实，离天宫制霸整个南天大陆，岂会放任奴役的血奴逃走，那对整个离天宫来说是莫大耻辱和挑衅，若不能将之捉拿处置，离天宫的威严将受到质疑，他们决不会让任何人挑战他们的底线，破坏规矩，更何况是一个血奴。

　　孟山见三人默不作声，脸上很是得意，继续卖弄道：“三百年来，真正从离天宫追杀中逃走的，只有那两位。你们以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有那个本事，能成为第三个？哈哈，我是不信！”

　　说着，孟山很是大声的笑了起来，肆意张扬，洋洋得意。

　　他就是看不上莫凡，甚至讨厌他，不止因为他是血奴，更因为在逃跑时，他挑起方景坤几人对菱墨的猜疑，让几人心生隔阂。

　　看着她在逼问下娇弱无助沉默不语的模样，他感觉心疼无比，此刻借机大肆贬低嘲讽莫凡，就是要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不是豪情壮志，自命不凡吗，我就是要狠狠打击你，击碎你的自信，打垮你的尊严，让你无的自容。

　　只是他笑了几声，见莫凡对他的讥嘲无动于衷，顿感颜上无光，就像一只小丑。

　　“怎么，不说话了，是无话可说了吧。你就是一只过街老鼠，现在趁着没被找到，好好享受吧，不然等被离天宫的人抓住，哼哼。”

　　孟山冷哼两声，意思不言而喻，所有人都明白，他没有说谎，离天宫绝不会容忍一个血奴脱离掌控。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莫凡转身，淡漠的看着孟山，就如看一个可怜的小丑。

　　早在举起刀，插进姜南天胸口时，他就预料到后果，但他不畏惧，也不会后悔。

　　与其命运被别人主导，他更愿自己掌控，哪怕为此亡命天涯。

　　他没有解释什么，无视了像跳梁小丑的孟山，当别人对你恶意中伤、言语侮辱时，如果你们不熟，就无视他，因为他的恶意对你来说狗屁不是。

　　这不是胆小怕事，也不是怯懦，是不在乎。

　　莫凡不仅肉身无缺，心灵更是无缺，强大到可以面对任何风雨，哪怕是流言蜚语。

　　孟山见莫凡丝毫不怒，很是不爽。

　　但他自恃高贵，觉得与卑微的血奴计较有失身份。

　　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回到菱墨身边，再次说笑起来。

　　方景坤上前一步，嘴张了张，犹豫半晌，说道：“莫兄？”

　　莫凡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

　　转过身，脸上毫无尴尬，也不羞怒。

　　见莫凡脸色如常，方景坤暗松了口气，他性格宽厚洒脱，并不因对方身份有所轻视，因为他们都是南天大陆之人。

　　几百年来，随着离天宫的强势镇压，南天大陆九成势力都臣服在对方淫威之下，耳濡目染之下，一些人开始适应新身份，并仇视憎恶血奴。

　　本是同气连枝，却相互仇视，不得不说，这就是人性的悲哀与可怜。

　　天生的奴性，随遇而安，见风转舵，出卖良知，并因此沾沾自喜。

　　夜色暗了下来，无星无月，可林中并不漆黑。

　　在林木掩映间，五光十色，柔和的彩光四射，将整个山林笼罩，色彩斑斓。

　　那是一株株七彩蘑，高有一米，水桶粗，伞状的冠撑起，喷撒着迷离的彩色光晕。

　　它们白天沉寂，每到夜晚开始发光，光芒五颜六色，多种多样，点缀在漫山遍野之中，如诗如画，让人如同置身仙境。

　　“哇，好漂亮啊，真想不到，在葬土这么凶险邪恶的的方，也会有这么美的的方。可惜这里危机四伏，没办法常来。”

　　小榕沉醉于遍布山林的七彩光芒，一脸惋惜的说着。

　　“美无处不在，只是缺少发现它们的眼睛。”短发少女同样惊艳的注视远方，感叹道。

　　“莫兄弟，你可是走错方向了。”方景坤与莫凡并肩坐在一块伸出山峰悬空的巨石上，相距一米多远，笑着说道。

　　“错了？”

　　方景坤点头，指着远方道：“南天八域，玄古天青，蛮荒赤雪，葬土位于青域和荒域之南，毗邻荒丘。”

　　“你现在位于葬土之南，若向北行，将穿过葬土最中心之的，那里无数万年从未有人进入，有去无回。”

　　方景坤低下头，脚下湍急的河水从脚下奔涌，心潮起伏，涌现一股悲凉。

　　南天八域，亿万万苍生，哀嚎匍匐在离天宫的脚下，蹂躏杀戮，血成河，骨砌山，何其悲哀。

　　我面向阳光，心中一片黑暗。

　　莫凡才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随着离天宫转到了葬土之南，若非方景坤指点，他闷头向北，将凶险万分。

　　莫凡道谢，又向他打听葬土中的情况，可惜，方景坤也是随长辈第一次来，对葬土所知甚少。

　　“月前，月圆之夜，葬土忽生异象，风雷怒吼，血云横空。很多修士目睹，有人说看见一座恢宏的宫殿伫立，气息悠远。”

　　不用莫凡询问，方景坤很坦然的说了出来：“消息不胫而走，让一些修士决定冒险，因为自古以来，葬土都流传着圣人遗藏的传说。何况离天宫二十万血奴进入葬土，不是秘密，大家怀疑离天宫是不是找到圣人遗藏。”

　　“你们也是为此而来？”

　　莫凡转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圣人遗藏，这是让巅峰强者为之疯狂，可以不顾一切的消息，毕竟圣人遗藏，关乎长生不朽。

　　方景坤摇头：“面对长生不朽，连天下至尊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我们这些小小的修士。只是来碰碰运气，毕竟葬土还是有不少天材地宝和无主元兵的。”

　　莫凡心中隐约猜测，这件事会不会与那白骨祭坛和那滴血液有关。

　　他当时被血液改造身体，陷入昏迷，并不知葬土中心的异变，只是时间太过巧合，让他不由得怀疑。

　　若真是因为那晚的事，必然与那滴血有关。

　　白骨祭坛被那滴血的气息震慑的瑟瑟发抖，甚至崩解，可见那滴血如何神秘强大。

　　他的肉身也是被那滴血液改造后，强悍异常，坚如金刚，更说明其不凡。

　　葬土的异变发生在他昏迷之后，那时白骨祭坛已毁，不可能与它有关。

　　莫凡心中暗暗警惕，葬土之变，绝对因那滴血而起。

　　“对了，刚才角力，莫兄弟血气方刚，勇猛浑厚，不知是什么修为？”

　　  莫凡力量不弱于他，让他心中好奇，只是因为对方身份，不敢过问太多，怕引起误会。

　　两人身后不远的短发女子和小榕也侧耳，刚刚两人声势颇大，她们很好奇对方是什么修为。

　　“气血六重！”

　　莫凡并不隐瞒，实话实说，他有意借此打探一些修行知识。

　　“什么？气血六重？”

　　不止方景坤，两女也是震惊。

　　气血六重，气血六重也敢深入葬土，疯了吧。

　　纵然葬土有禁制，可气血六重也太弱了些，他们虽然早就过了气血境，可敢进入葬土的，哪个不是肉身坚固，血气磅礴。

　　在气血境时就能力搏虎豹，搬山举鼎，单臂一举，有两三万斤之力，而这，在葬土也只是不入流，那些远古遗种和一些纯血妖兽，全盛时，有五六万斤之力。

　　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释然，身为血奴，命不由己，或许只是被抓来当人肉炮灰。

　　“我对修行所知不多，不知方大哥能否详解一二。”

　　莫凡适时的道出心中疑惑，请对方指正解惑。

　　看对方衣着谈吐，便知家世不凡，正好借机询问，对以后修行有个认知。

　　“修行始于气血，归于元气，冲关走穴，纳阴补阳，跨神桥，开天门，点天火，生死劫。”

　　方景坤毫不藏私，口念歌决。

　　“气血充盈可见天，跨越天堑始不凡。

　　元田气海无极远，五道关险难上难。

　　一阴一阳玄丹炼，我命从此不由天。

　　神桥幽幽通天路，天火炼假还见真。

　　一劫一死又一生，九生九死始不同。”

　　他声音朗朗，幽远清越，让人不自觉跟着在心底念诵。

　　“修行最初，便是肉身五境，皮肉筋骨膜。皮如铁，肉似钢，筋如龙，骨金玉，膜生霞。”

　　方景坤知道莫凡对修行所知浅薄，又详细解释一遍。

　　“肉身之后，便是气血，共四重，凝血境，气血长河，滔滔不绝。暴血境，气血凝沉，如同铅汞。幻血境，血气离体，幻化攻击。换血境，全身血液无量，如大海汪洋，生机无限。人们习惯将两境合一，统称气血九境。”

　　方景坤继续说道：“气血圆满，充盈欲溢，跨天堑，辟元田生气海，便是元初境。当九脉皆通，元气广厚时，便是下一境界，元关境。”

　　“元关五重，每重对应数十星窍。开辟窍穴越多，吸收天地灵气就越快，以元气灌注元田星痕，映照星海。”

　　方景坤转头，笑道：“我资质一般，靠家老提点，侥幸修到第二关，极海关，星窃二十五，惭愧。”

　　五人中方景坤年龄稍大，其他人以他为主，想来修为必不如他，不过也不会差太远。

　　“至于元丹境，我距离还远，长辈并未提及，所以无法告诉你。只是听闻，需阴阳相济，至于方法，却是不知。抱歉。”

　　莫凡并不遗憾，站起身，满是感激的对着方景坤深深一拜。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

　　方景坤虽未传他什么修行功法，但却是为他解惑，此举对他以后修行极为重要。

　　这一拜，莫凡诚心诚意，毫不做作。

　　不过，他终是没有拜下去，一只手托在他臂下。

　　“你救了小榕，我谢你不受，此刻我也不能受。两恩相抵，你我互不相欠。”

　　方景坤直视莫凡眼睛，笑着说道，手臂用力，将莫凡托起。

　　莫凡也不执拗，坦然点头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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