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穆安回东宫复命时，太子正在太子妃的院里，同太子妃说话。

        太子妃刚嫁入东宫一年，与太子正是琴瑟和鸣的恩爱时候。

        穆安是太子用惯的内侍，如今虽不是东宫的大总管，过个十几年却说不定。

        太子指派穆安去护送一个小宫女回去，太子妃不免多想。

        “不知那个小宫女年岁几何，倒是个有赤子之心，又胆大的姑娘。”太子妃坐在太子旁边，笑着问道。

        “殿下，这块山楂凉糕吃着不错，爽口开胃，您尝尝。”太子妃拿着银筷，夹起一块，放到太子面前的空碟子里。

        太子给面子的吃下，他其实并不爱吃酸粘的糕点。

        “确实不错。太子妃喜欢，让厨房每日都供上一碟。不过，山楂空腹食用伤胃，你们要替太子妃注意。”太子对太子妃身边的宫女道。

        宫女连道：“奴婢谨记。”

        “那孩子应当是七、八岁的年纪，由万姑姑教养。孤闲逛时，在鱼池边遇见她，小姑娘抱着鱼的样子颇为可爱。孤想着，若是和太子妃以后有个女儿，许久是那副淘气讨喜模样。”太子道。

        太子妃心中的防备，瞬间卸去。

        她娇羞的瞥了太子一眼，道：“殿下，这儿都是人呢。”

        “是孤的不是，太子妃面皮薄，孤记下了。”太子拱手作揖，端正态度道歉道。

        太子容颜俊美，手指骨节分明，颜色如白玉，令太子妃望之心动。

        如此好颜色，才华无双，地位尊崇，太子妃时常觉得容颜普通，学识平凡的自己，配不上太子。

        唯一值得夸的，许就是她礼法学的好，管家一事十分精通。

        “殿下，妾身并不是……”太子妃羞答答解释，难得太子与她说俏皮话，她不该扫兴。

        “孤前院还有政事要商讨，太子妃好好歇息。后院之事，劳烦太子妃辛苦了。”太子打断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只能起身：“分内之事，妾身不辛苦。倒是殿下要照顾好身子，您这些天累瘦了。”

        “应当是夏天快来了，孤苦夏罢了。”太子摆摆手，不承认道。

        “是妾身说错话。”太子妃反应过来，忙认错道。

        太子一走，太子妃的屋子空了大半。

        望着只被太子吃了一块的山楂凉糕，太子妃道：“往后太子再过来时，不必上与山楂有关的食物，太子不喜欢。”

        至于她自己喜欢，并不重要。

        嫁人从夫，太子的喜好，便是她的喜好，如此才是夫妻一体，同心同力。

        太子不知道只因为他没有多吃几块糕点，便让太子妃戒了她喜欢了十多年的糕点。

        他尽心尽力做一个好太子，好夫君。

        在这少年郎爱闯祸的年纪，把自己的脾气压在框架之内，让任何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完美无缺的不似凡人。

        出了太子妃的院子，穆安将云长生的事情，细细告知太子。

        太子眼神凛然：“如此牲畜，该当重罚。此事，父皇不会多费心思，还得你与母后说去，全程盯着。正好，也趁此机会，将宫里好好整顿。”

        宫女、太监分属后宫，由皇后掌管。

        穆安领了命令，准备退下去皇后宫里。

        “等等，一事不烦二主，你去孤库房里挑几样小孩儿爱玩的玩具，送去给万姑姑养的小姑娘，算是孤替她压惊。”太子喊住穆安道。

        “殿下思虑周全，遇着您，是柳姑娘的福分。”穆安在外沉默寡言，在太子面前舌灿莲花。

        太子笑了笑，在太子妃屋子凭空憋出的闷气，在细碎笑声中散去。

        “孩子天真，孤不忍天真逝去。”太子道。

        皇帝和太子的赏赐，前后送到拾翠苑。

        往常都是万姑姑在的时候，有皇帝和皇后赏赐，旁人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今儿倒是不同寻常，不但是在万姑姑不在的时候有赏，还有太子赐物。

        难道，拾翠苑的和禾姑娘被东宫相中了？

        不应该啊，和禾相貌清秀，除了做活伶俐些，对万姑姑忠心，再没有其他长处。这样的人，当奴才是一等一的好，可当不了主子。

        用不着多加猜测，送赏的大太监，尖细的嗓子一响，赏赐花落谁家，清清楚楚。

        柳娇儿换了套桃粉色新衣衫，依旧戴着太子送的云纹玉佩，在院中接旨谢赏。

        皇帝派来的大太监走后不久，穆安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过来，宣读着差不多的话。

        柳娇儿掀开红木托盘上盖着的布，一排排精致好看的玩具，笑弯了她圆溜溜的大眼睛。

        “多谢穆公公前来送赏。劳烦您带一句话给太子殿下，娇儿会好好玩儿殿下赏赐的东西的。”柳娇儿抱着一个玉雕的福字玲珑球道。

        陪在边上的和禾，暗笑柳娇儿会躲懒。

        皇上赏赐的字帖，她怎么不说多练练。小孩儿就是贪玩。

        皇帝和太子的两拨人都离开后，躲在屋里或角落做活兼偷瞄的宫人，纷纷伸出头，想要打听。

        和禾不会给她们动口舌的机会，抱着赏赐，和禾领着柳娇儿走回屋里，门一关，不闻窗外事。

        万姑姑的院子，没几个人敢闯。

        万姑姑下值回来的路上，越靠近她的院子，越遇到许多意味深长的眼神。

        甚至有人笑嘻嘻的靠近，说着：“给万姑姑贺喜。”

        贺喜？何喜之有。

        万姑姑的差使，并不在皇帝处理政事的附近。

        皇帝赏赐的消息，自然也不会灵通。

        “万姑姑，您终于回来了。”

        估算着万姑姑下值的时辰，和禾早早等着院门口，迎接万姑姑回来。

        “今儿发生什么事了？”万姑姑不着急，气定神闲问道。

        一路的贺喜和羡慕，还有嫉恨，总不会是坏事。

        “您到姑娘的屋里去，就知道了。”和禾小声道。

        外面人多口杂，没见那一个个的都竖着耳朵，等着听消息呢。她能说出来？自是要关上门，偷偷交待的。

        万姑姑冷淡的微微颔首，走向屋里。

        等万姑姑靠近时，门从里打开一条缝。

        “鬼鬼祟祟的作甚，我教你的行事大气呢？”万姑姑低头训斥着到她腰间的小姑娘。

        柳娇儿嘻嘻一笑：“姑姑，您快进屋，我有好东西给您看。”

        柳娇儿拉着万姑姑的手，把人往里带。

        软乎乎的小肉手，牵的万姑姑心一软。

        等万姑姑走进屋，和禾立马把门窗关严实了。

        “姑姑，您看！这都是我今儿得的赏！”柳娇儿站在一个红木箱子前，骄傲道。

        万姑姑轻笑一声，这么个箱子大小，塞满了也没有她得的赏赐十分之一多。

        “难怪一路有人对我贺喜，原来喜从你这里来。”万姑姑道。

        柳娇儿抿嘴一笑，期待的等着万姑姑打开箱子后的反应。

        东西不多，赏赐的人却不凡啊。

        万姑姑的一双眼，看过不知凡几的好东西。

        等看到红木箱子里放着的玛瑙九连环，万姑姑的呼吸已经开始沉重。

        眼睛再慢慢扫过去，玉质玲珑球、七巧板、风车、拨浪鼓，还有那两本字帖。

        那字帖，万姑姑在皇帝的书房案桌上瞧见过。

        那是给大公主开蒙时，皇帝精心准备的字帖。可惜，大公主不爱习字，选了个镶满宝石的小刀，这两本字帖就暂时被搁置了。

        柳娇儿贴着万姑姑，慢慢的把遇见太子和皇帝的经过，一点点说出来。

        “姑姑，您看，除了字帖，其他东西都是太子殿下送我的。贵重的，好玩儿的都有，殿下真贴心。”柳娇儿觉得太子真是哪哪儿都好。

        万姑姑站在红木箱子前许久：“让我坐下静静。”

        她野心勃勃，养着柳娇儿，指望的自然不是把人养大了，嫁出宫去，以后当个官夫人，接她出宫养老。

        她的目光，望向的是太子。

        太子正值年少，和太子妃是少年夫妻，理应是最好的夫妻感情。

        可是，万姑姑见过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相处，相敬如宾。

        年纪轻轻就相敬如宾，可不是好事儿。

        人生来欲望横生，太子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压制的太狠，总有一天会被揭开这道封印的人，操控在手里。

        万姑姑要的，就是让柳娇儿成为这样一个人。

        她要让柳娇儿成为太子的欲望所在，道德是对外人的，偏爱和不理智则是真正能牵动心之所在的地方。

        所以，柳娇儿不需要学伺候人的规矩。

        她只要理所应当的，受万人宠爱，包括那位正人君子、德行出众的太子殿下。

        万姑姑的野心，疯狂又令人沉迷。

        她从没有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显露出来，她要一点点的雕琢柳娇儿，她有的是耐心。

        “你和太子相遇的事，再说一遍给我听。”万姑姑道。

        和禾脸上的笑，悄悄收敛起来。

        柳娇儿仿佛没有发觉，重复的又说了一遍。

        “姑姑，太子他很好。”柳娇儿确定的道。

        “太子殿下当然是很好的。姑姑的娇儿，也是一个好姑娘。”万姑姑道。

        柳娇儿扬起笑脸，她喜欢听别人将她的名字，和太子放在一块儿。

        万姑姑拧了拧她的腮帮肉：“好姑娘可不兴字写的不好看。皇上赏赐的字帖，在外千金难求，你万不能辜负圣恩。”

        柳娇儿垂下头，丧气的脸趴在桌子上。

        万姑姑悠悠道：“等你字练的好看了，我教你解九连环。”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柳娇儿精神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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