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再见（二）

当天下午，店里跌跌撞撞来了一个女人，看到林归晚的那一霎，什么话也没说，她就冲过来失声痛哭地抱住了林归晚，这九年来的委屈仿佛总算找到了一个出口。

    林归晚也奇怪，自己竟然奇迹般的不排斥她，林宁见状，自然放下了想拉开林归晚的手，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出去了。

    苏瑶哭了好久，哭到止不住地打嗝，才放开林归晚。

    林归晚扶着苏瑶坐下，递给她一杯茶，苏瑶起身接住，拉着林归晚也坐下。

    中午，她接到苏征的电话的时候，就拼命往这边赶。

    路上，苏征告诉她了很多林归晚的情况，她好像不记得他们，而且，而且，声带肌肉受损，好像没法再说话了……

    “小晚，你还记得我吗？”

    林归晚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拿出便利贴，写道：我在梦里好像见过你，但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苏瑶又是一顿痛哭，拿过林归晚的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苏瑶，王字旁的瑶，我们是军训时候认识的。”

    林归晚瞪大了眼睛，原来真的是她。

    苏瑶看着林归晚的吃惊，真的感受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一如当年的小晚，继续说道：“但我之前就认识你了。我们高中三年都同班，我有一个哥哥，叫苏征……”

    苏瑶跟她讲着她们之前所有美好的事，直到太阳下山了，苏瑶的肚子咕咕叫了，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得像这九年的隔阂从不存在一样。

    林归晚和苏瑶坐上林宁的车，去了林宁的家。

    林宁如今一个人在家，苏瑶在客厅坐着，看着林归晚在厨房忙进忙出，当着林宁的下手。

    苏瑶还是不由地又流下了眼泪，不管怎样，小晚好好的就行。

    她曾经不是没有怨恨过，林归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留着他们在地狱煎熬，可只要想起林归晚对自己的好，以及为自己受过的伤，苏瑶又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要小晚好好的，她怎样都无所谓。

    这一晚苏瑶厚着脸皮赖在了林宁家，晚上她发了一条信息给苏征，：“林宁和小晚的关系很客气。小晚对过往的事表示很熟悉，但不能主动记起。她说自己身上的伤是被抢劫犯所伤，至于失忆，林叔林姨的解释是脑震荡加淤血。但是，我记得张源的凶器是一把刀，怎么会脑震荡？”

    苏征立马回消息：“我会查清楚，你找时间直接问问林宁，你这几日陪着小晚，医院那边我帮你请好假了。”

    “好！”

    苏瑶看着仍然带着口罩睡觉的林归晚，只觉得心痛不已。

    她轻声地凑到林归晚耳边，“高一的时候，你用一双新鞋子换了我的旧鞋子。小晚，摘掉口罩睡觉好吗？饭桌上不是已经看了吗？没有什么的，好吗？”

    林归晚闭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苏瑶轻轻地把她的口罩取下，放在了床头柜上。

    苏瑶手撑着头，在黑夜里给林归晚讲她和蒋则在林归晚离开后发生的事……

    ……

    第二天早上，林归晚还在睡着，苏瑶却在楼下和林宁聊着。

    苏瑶一下楼就看到了这个在沙发上喝着酒的男人，他应该比哥哥大上几岁，气质上不同于哥哥的疏离，感觉他是一个真正温柔会照顾人的暖男，会是大多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林宁看了她一眼，也就是一眼，便转头继续喝他的酒了。苏瑶也不在意林宁的态度，直接开口说：“林医生，这些年，多谢你照顾小晚了。”

    林宁将头慢慢靠在沙发上，缓缓地说，“不必，我也算半个林家人，照顾晚晚是我的分内之事。苏医生，可有什么指教吗？”

    “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小晚为什么会失忆。”

    “其实她这或许不叫失忆，叫创伤后遗症更合适，晚晚醒来后曾经一度很崩溃，生活在那时的阴影下。林叔就动了给她催眠，忘记那段往事的念头，没想到的是晚晚潜意识里异常反抗医生的催眠，结果出了意外，晚晚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苏瑶难以想象林归晚要怎么度过那段灰暗的时光，“所以，你带晚晚回来……”

    “是晚晚自己想回来的，我没办法拒绝她。”

    “那林叔林姨……”

    “昨天的事，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这样的结局，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过段时间，他们应该就会回签离市。”

    苏瑶现在还是无法面对林父林母，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有些心慌，“我去喊小晚起床。”说完就跑上了楼。

    林宁看着苏瑶落荒而逃，也是笑了，原来都是一群胆小鬼。

    他开始收拾着桌面上的残局，将窗户开到最大，吹散着客厅的酒气。

    自己则是慢悠悠地回房间洗漱，他不想给晚晚留下那样的一面，他也知道林归晚估计还得赖一会床，这是多年相处的熟悉。

    或许这些熟悉或许对苏家兄妹来说是一生的遗憾，但也是他这一生难忘的回忆。

    林归晚的反应，他怎么会不惊讶？

    她对苏家兄妹可谓是空前的亲切，自己至少是花了一年多才让她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

    什么是无能为力？

    他并不是全然无力没法阻止他们的相认，只不过是他无法拒绝林归晚的渴望。

    他永远记得，当缠着满头纱布的林归晚醒来时，在林父林母面前表现地那么坚强，那么无所谓，似乎真的一切无恙。

    但他值她的夜班时，明明看到她躲到别人房间寻找镜子，他阻止不及，只看到一地带血的纱布上，而林归晚跌坐在地，无声地嚎哭着。

    她做了好多年的噩梦，每每从梦中惊醒，她都会在床上坐着，一直坐到天亮，后来连安眠药都不管用了。

    她的坚强与破碎，他都一路看过来。

    所以他无法再违抗她的心意，既然她有意，那他便成全她。

    ……

    苏瑶与林归晚再下来时，看到林宁在厨房里一身清爽地做着早餐，也是有些惊讶。

    饭后，苏征也来了，也不说什么，只是陪着林归晚，林归晚也不排斥他的靠近，有时候甚至会主动问起他们的相识。

    林宁自从放下防备，愿意放手后，也随着苏家兄妹了。

    毕竟就算赶他们走，也不一定赶得走。

    这段时间苏征和苏瑶都在拼命学手语，一边向林归晚和林宁学习，一边晚上回去接着学，逐渐地也能看得懂一些简单手语了。

    ……

    一天苏瑶正在笨拙地比划着，逗得林归晚咯咯笑，苏征则在旁边看着他们。

    当林父林母带着行李开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怎么会不感慨呢？谁的心都是肉长的。

    “林大哥，你回来了啊！今天中午还是你来做饭吧！”

    苏瑶本就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如今与性格温和的林宁自然也混得不错，当她以为门外的是林宁的时候，头也不回会，自然而然地说起来自己的诉求。

    林宁放下行李箱，笑着说好，没想到抬头就看到苏瑶怔愣在原地。

    林归晚好久没见到自己的父母了，看到门外是自己的父母，立马小跑过去抱住他们，苏瑶看着林宁背后多年未见的林父林母，看着林归晚热情地抱住他们，手还在比划着手语，“爸妈，我好想你！”

    眼泪瞬时不受控制地就来了。

    林父林母抱了抱林归晚，看着苏瑶的眼泪，也是长叹了口气。

    苏征也上前接过林父林母的行礼，苏瑶也是反应过来，忙拿出鞋子给林父林母换。

    苏瑶心里念着，“十年，快十年了。”

    这十年，大家都是怎么过得，林父林母像是老了二三十岁。

    等林父林母安顿好，坐在沙发上，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苏征和苏瑶走到林父林母的面前，忽的都给林父林母跪下了。

    林父林母大惊失色，忙拉他们起来，但却苏征苏瑶拒绝了。

    林归晚见到这样的场面，想站起来做些什么，却被林宁拉住，林宁摇着头，给她使了个眼色，林归晚只好作罢。

    “林叔林姨，我们兄妹对不起您们。这些年，谢谢您们的照顾！”苏征说完，他们兄妹就给林父林母磕了一个响头。

    其实不止是他们的学费，还有生活上的照顾，林父林母即使当初对他们心中有怨，但还是尽全力照顾好他们。

    苏父早就得了肝癌走了，这一生他都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林父林母都无异于是他们的第二个父母了。

    更何况小晚都是因为她们才变成这样。

    如今林父也终于愿意见他们了，他们也终于见到小晚了。

    怎么算，都是上天的恩赐，这个头，他们该磕。

    林母早已泪流满面，林父也是眼眶通红，两人扶起了两兄妹，抱作一团。

    是啊，怎么会不伤感呢？都是看着长大的，尤其是看着他们，就想起曾经明媚生动的晚晚。

    他们是想过阻挠他们见面，不想林归晚回想起当初痛苦的回忆，但终究还是见了，那为什么就不顺了他们年轻人的想法呢，他们终归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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