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2）

你有过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不必是最高的山、最远的海，只因为感动而觉得不虚此行。

          记得清明的3天假期里，一个在南昌的高中朋友，他就呼朋唤友去游了庐山。在回家的客车上，在途中的酒店里，他都会发各种图片给我，让我有一种错觉，我仿佛跟他们一起在路上。

          庐山之旅后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他填的一首词。“横江阻练，风高飞鸟，吹云成壁……树生云上，鸟雀攀枝……骑鹤庐山，笑看人间儿戏”。其实这首词的仄平格律并没有填好，甚至还一不小心有一个错别字。但瑕不掩瑜，庐山的险秀风貌与少年意气在其中可窥一二。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就是旅行能给人带来的吗？彼时彼刻，我坐在我妈妈的车后面前往湖南省郴州市的一个小乡镇，找一个老中医。我记得那天雾好大，气温好低。我时不时的得擦一下镜片上的水滴。缩在雨衣里狼狈不堪，就在这样的时刻里，我看到了一块大牌子从我眼前若隐若现，恍然出现，又黯然消失。我相信时间在那一刻、在那一瞬是停滞的，哪怕短到几乎不能够存在于时间的计量单位里面。闪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还有一条路也可以到达这里”。

          我从小生长在一个触目所及，满目皆山的地方。小时候我总在想，跨过眼前这座连绵不绝的高山，外面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大城市？我是不是可以在辽阔平整的大马路上骑自行车，是不是可以去见识外面不一样的风光？

            初中时候的我，既中二又天真，既极端又迷茫，晚上翻墙，白天逃课，我以我的方式宣泄着不满。某个乌云压顶的午后，朋友的一个电话，一句“我去玩了”的交代，便坐上男生的摩托车，一行人几个人像不入流的小混混一样去游玩。头顶的乌云始终在刺激着我们的神经，一路上我见到了我没见过的树种，那么多险急的转弯，我记得还有一段很不好走的泥泞路，然后是大风吹，风起云涌般的平原稻浪。我的眼眶里疯狂记录着，瞪大着。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走出那片山，虽然距离不远，但于我而言，其中自然有着不必多言的意义。倒是没有那么多影视剧里男女之间理所当然的暧昧，更多的是新奇与感动。一路吆喝，两个多小时才到达。

            时闻漏转，时过境迁，我们这群当时最要好的朋友最终还是不得不走散了。

            故地重游，不得不说有一番别样的感觉。我并没有再重新踏上那片土地，因为我明白，那场旅行、这片茶园，它的意义尽管不止如此，但也只能止步于此，何必徒增伤感？我记得我站在山上对着世界、对着宇宙大喊，我记得那年的风景正好，我记得那时我心里有块空缺的地方满足了。

          这，就足够了。

        我以为旅行的本质是基于各种条件基础，满足自身探索世界的欲望的行动。

        我有想要去的地方吗？有，我想去西藏，我的高一地理老师说人一辈子一定要徒步走一次西藏，才有旅行的意义；我想去香格里拉，因为那是始终回荡在我心中的桃花源，因为那是我一个小伙伴向往的地方；我想去看万千花海，一望无际的，一眼就足够热泪盈眶的……想去的地方有那么多，但除非我一夜暴富，否则这些“远方”很大可能在我的大好年华里都不会出现。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是家中长女，我的肩上有着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注定了我不能那么任性。现在的社会很好，也许有一天可以将这些远方一一到达，但这一天近乎不可能在我的青春年华里出现。

            那么，如果不是年少足够肆意，又哪来的意趣闯天涯？

          我会遗憾吗？遗憾有些远方注定只能成为远方，遗憾我的恰好年纪里没有足够浪漫？

          有一段时间里我对生活失去了兴趣，觉得各种人间不值得，觉得各种没意思。爱我的人、想拉我一把的人就拼命在我耳边喊：你还有爱你的人啊，你还有你爱的人啊，这世界很大，你的人生还很长，你应该去看看！你应该去看看！！

          其实，他错了，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要我在乎的人开心快乐，我就可以为之付诸一生。不过他是对的啊，人生几十年，那么漫长，我该陪着他们慢慢走。

          我其实是一个很懒的人，凡事三分钟热度。西藏，不去也罢；香格里拉就让她活在传说里吧；万千花海就让她留在我的梦里。

        于生命本身而言，这，算不得什么遗憾。所谓山川形胜，还不是几堆石头、一汪子水？

            人间一趟，也不过旅行一场。

            旅行不是流浪，目的地也不是天涯，它只是满足我们内心对外界的认知、渴望及享受的一种方式。只要我们的胸膛里还有一颗跳动的心，我们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是旅行归来的休憩。后山的梨花开落、身边人的缘来去散都是沿边风景。

          愿你我所行、所游皆有所得，“待明朝，骑鹤庐山，笑看人间儿戏”。

小记（3）

    家里的田地在我小时候就全种上了茶树，我妈妈自然也是一位土生土长的茶农。从清明采茶，到夏至修剪茶叶，从调沟排水到挑肥上山，然后一步一弯腰地施肥……出大太阳就撑伞，下雨就雨衣、雨靴、雨伞全副武装。这，就是采茶人的年复一年。

            但即使从早上四五点忙到晚上十二点，即使茶叶偶尔能卖到一个好价钱，但每年茶叶的收成并不会很乐观。

          因为，哪怕有再好的行情，再好的茶叶，家里只有一个人在忙活。

        前几天，妈妈用绿篱机修剪茶叶的时候，先是被茶树上连串的软虫吓到，又是毒蛇吓到，以至于手指不注意间撞上高速运转的刀锋上。

          妈妈说当时她手已经麻痹了，没感觉，以为是断了，便连忙抓紧手指，叫邻居家的叔叔送她去医院。

            不幸中的万幸，没伤到骨头，但还是缝了5针。妈妈是一个心肠软的人，向来看不得针头，缝针的时候一直作呕。我让她靠在我身上，用手蒙上她的眼睛，希望减轻她的痛苦，此时我的难受便是不能减轻她的痛苦。

            是惩罚，也是心疼，我看着每一针是怎么将她脱离外翻的皮肉连接。

        此时，  我的爸爸没有陪在我妈妈身边，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来，但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我爸爸是一名修机师傅，负责修理厂里的大小机器。他走了，厂里的工作就可能会停下来，而厂里刚好不容易有了生意，我妈妈劝他不要回来，要为老板着想一下。说家里有我们三姐妹还能互相帮衬一点，就算他回来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什么也做不了。我爸异常坚决，说他要回来。

          来回三天，在家又能有多少天呢？

          小时候，老师问我“小朋友，你家里有几个人呀？”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我还有一个过年会回来的爸爸。哇的一声就哭了，感觉极度悲伤，是什么糖跟奖励都哄不好的伤心。后来，别人再问我类似的问题，我就一个一个数给他们听。

          爸爸常年在外，我们除了习以为常还是习以为常。这在农村并不少见。相较而言，还有一个妈妈在家的我们算得上是幸福的。所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直到上了大学之后，见过有人异地恋的痛苦，看见有人如胶似漆到不能分离。才突然反应过来，我的父母也是一对心意相通的情侣呀！听妈妈讲，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外婆说这人鼻子高挺，个子高大，还不错。我爸爸也跟我说过，他至今记得去外婆家相看我妈妈时的情景。妈妈的头发梳的顺溜，不像我的像鸡窝一样。房间也是整整齐齐，不像我的像狗窝一样。很显然，我的父亲很嫌弃我没有遗传到母亲的优良基因。

          我们三姐妹都不怕爸爸，偶尔拌起嘴来，我妈就教育我们要尊重他——没有他就没有这个家。他们结婚有20多年了，是少年夫妻。当年家徒四壁，到底也算是白手起家。

        这世界并没有优待他们，他们相互扶持，分隔两地，一人持家，一人养家，这十几年间山水相隔的思念，也只有在过年时才能聊以消解。我们总是揶揄，爸爸在外肯定没有很多朋友，因为他的心思都花在赖着妈妈上面了。早中晚，总有打不完的电话。

        他是缺席了我们成长过程中的太多欢喜，但他给了我们一个坚强的后背与避风港，而且他那份缺席，他挚爱的妻子双份补上了。

            牛郎织女每年只有一回鹊桥相会，牛郎爸爸会历经风霜带着孩子们，去见那个满眼都是他们的织女妈妈。

          我的织女也人美心善，也能织出世上最暖和的毛衣，这次只不过是她受伤了，我的牛郎爸爸跌跌撞撞跑来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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