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第一次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时,是在自己冬日的午后。

  他清楚地记得,孟夫人跟在小小的的孟归晚后边,生怕她摔倒了,磕着碰着。

  咧开嘴笑得极其灿烂的小女孩,手拿着一束红色的梅花在雪地里蹦蹦跳跳。

  一点点地靠近自己,一点也不怕生。

  “给你,花花!”

  ……

  天要降温了,不多久,又会降温了吧。

  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走到云时身边,恭敬地说:“学士,小姐请您过去。”

  云时收回思绪,不在意地问:“她有什么事吗?”

  “小姐说,宫里的太医来府里诊脉了。”

  “告诉她,我随后就到。”

  ……

  安千雁是丞相的小女,从小受到了最好的培养,自然是人中龙凤。

  在他因为孟归晚进宫一蹶不振的时候,她就被派到了自己身边。

  “她即使不进宫,你也娶不了她,不是吗?”

  安千雁尖锐的话直击人心。

  她的身子立的直直的。

  “我喜欢跳舞,可父亲偏不许我学,他让我看史书、兵书、策论……他说,我日后要嫁一个一个叫云时的年轻人。”

  云时也不禁愣住了,原来她也是跟自己一样,被当做傀儡一样操纵吗?

  安千雁蹲在宿醉的云时面前,也不嫌弃他一身的酒味。

  “云时,你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但这条路上,我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等你成功后,放我离开。”

  安千雁一个柔弱的女子,都敢反抗偌大的丞相府,她的眸子如此清澈,她的神情如此坚定。

  这给了云时莫大的勇气。

  “好!”

  两人就像一对兄弟一样,对拳立誓。

  ……

  此时的安千雁顶着一个孕肚,行动倒也不方便。

  看着门口的丫鬟,立马问:“学士,他来了吗?”

  那个丫鬟虽然不明白小姐不让他们喊姑爷,但还是如实禀告。

  “小姐,学士大人马上就来。”

  安千雁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这才落地。

  自从几年前她派人给娅贵妃送了堕胎药后,云时就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上次才通过怀孕这事缓和一些。

  如今这事又被翻出来,自己该怎么办?

  她挺着肚子来回地在屋里踱步。

  这时,云时终于来了。

  安千雁立马上前迎接,丫鬟们都担心地看着,生怕这大小姐一不小心就出了什么意外。

  云时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扶住安千雁,让她坐下再说。

  安千雁正要说话,看着旁边的丫鬟,便说,“都给我退下吧!”

  “是。”

  等丫鬟们都退下后,安千雁急切地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告诉云时。

  “云时,娅贵妃她察觉到了,她察觉到她之前有一个孩子了。”

  孟归晚身边一直有别人的眼线,自然也少不了云时的。

  或许更准确来说是安千雁的。

  云时前几年才在朝堂扎稳脚步,孟归晚的消息也都是安千雁传给他的。

  云时听到安千雁的话,也有些恍惚。

  如果她知道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的人做的,她会怪他吗?

  云时安抚这安千雁。

  “左右这事都过去了,她当时的状态那么差,留下那个孩子,也许只会要了她命。”这些年,云时何尝不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对了,那个来诊脉的太医是谁派来的?”云时问道。

  “是皇上的人。”

  “看来皇上对我们的事情还是有些怀疑,”  孟归晚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憔悴不堪的男子,忽然也湿了眼眶。

  

  “云时,别来无恙!”她歪着头,眯着眼睛笑了,眼泪也顺着她的眼角顺利留下。

  云时看着眼前这个歪着头,跟自己打招呼的女子,鼻子也是一酸。

  “小晚,别来无恙!”

  在这太阳光下,那么光明正大的拥抱,他们都不能做到。

  “我父亲答应帮我消除名录上的名字了,趁着名录还没有交上去的时候。”

  孟归晚看出了云时嗫嚅着嘴唇没说出的话。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过喜欢,所以连这婚姻大事说起来都要斟酌一下分寸。

  云时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心生欢喜,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

  孟归晚转身将地上的篮子温柔地提起,“云时,你走了三个月又十五天了,大黄都有小崽子了,你看!”

  说着招呼云时凑过来看。

  孟归晚小心翼翼掀开篮子上的棉布,云时凑过来就看过三只头大大的小猫,睡得正香!

  云时心头一股暖流涌过,不禁用手轻轻抚弄那几只小猫。

  大黄是孟归晚和云时收养的一只橘猫,收养在孟府,但她格外喜欢往云时家里跑。

  这也给二人的来往提供了理由。

  大黄就像二人之间的红线一般。

  “大黄又赖在兰姨那里了,我干脆把这几只她的小崽给她送过去吧!这不,刚巧看到你嘛!”

  云时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他也好久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

  孟归晚在云时就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把小猫都交给了云时。

  “我就不进去打扰兰姨了,你把小猫们带进去吧!”

  云时正要说她的到来不会是打扰的时候,孟归晚又说,“明日我想去青龙寺祈福,不知道兰姨会不会去?”

  云时立马点头,“会去会去!”

  孟归晚看着他这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禁噗嗤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兰姨会去的?难道云时你是兰姨肚子里的蛔虫!”

  孟归晚的揶揄让云时不禁红了脸。

  自己可是书院的最强辩手,没想到自己在孟归晚面前却嘴笨如斯。

  “没有,是我娘之前说过,城外的青龙寺那么有名,她自然想去。”

  孟归晚看着云时起皮的嘴唇和眼皮下的黑眼圈,他估计是没休息好吧!

  随即,笑着说,“好啦!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说完,就挥手走了。

  云时想叫住孟归晚,跟她说一声,他很担心她来着。

  但看着孟归晚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都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叹了口气,懊恼不已。

  刚推开门,就看到自己的母亲站在院子里的桂树下。

  他有些惊讶,难道自己跟小晚的对话,娘她都听到了?

  “时儿?” 兰姨的声音有些嘶哑。

  云时上前,喊了一句,“娘!”

  “你大婚的时候,如果桂花开了该多好!”

  兰姨的声音有些缥缈,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记忆。

  云时没有听清楚,“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时儿,走,进屋去吧,娘做了一些你爱吃的菜!”

  “娘?明天青龙寺?”云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兰姨一阵笑声。

  “去去去!娘怎么不去?娘可是要去青龙寺去看自己的儿媳妇!”

  “娘!!”云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

  第二天,云时早早地准备好了。

  幸好第二天的天气蛮好,一大早上起来,就看到白云像鱼鳞一样排列在天上。

  “云时,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教我这是什么吗?”

  孟归晚忽然出现在云时的身边,云时不惊被吓了一跳。

  “什么?没有吧!我只是教了你一句谚语,这叫什么?”

  “这叫天上鱼鳞般,晒谷不用翻?”说实话,孟归晚确实有些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看到满天的云密密麻麻地,让自己感到害怕而已。

  云时摇了摇头,坏笑道,“错了,这叫天上鱼鳞不吓人,地上吓着胆小鬼。”

  随即笑着看着孟归晚。

  孟归晚显然想起了一些让自己出糗的事,狠狠地瞪着云时。

  小时候的自己因为害怕这些云,但又总喜欢看这些云,就非要拉着云时陪自己一起看。

  有人陪着,自己才不会那么怕。

  云时很久没有觉得这么开心了,看着孟归晚的眼睛的时间一不小心长了点。

  两人对视着,谁都不想先退一步。

  毕竟这表示自己尴尬了。

  越看,心脏跳的越快。

  孟归晚的面容姣好,云时还在她的眼角下发现了一个小痣。

  孟归晚仰着头盯着云时,他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就像照镜子一样、

  “咳咳……”

  后方,兰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两人迅速转过身去,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兰姨也不好戳破人家小年轻的粉红泡泡,就问起了正事。

  “小晚,时儿,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其实,云时心里还是有些怀疑的,孟老爷这次怎么没有派他的人来盯着自己和小晚。

  平日里,他可是最反感自己与他的掌上明珠有来往了。

  直到后面孟府派出了一对奴仆出现在马车后面,云时才打消了疑惑。

  自己骑着马,后面的马车里坐着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这样想想,他都觉得这趟青龙寺之行格外满足。

  书院那边给自己放了十天的假。

  除去在路上的三天,自己还有七天时间在家里。

 ……

  马车在青龙寺的山下就停下来了。

  接下来上山的石阶就只能信徒自己走上去了。

  往日青龙寺的香火最为旺盛,络绎不绝的都是人。

  今日倒是没有那么多人。

  兰姨的身子倒是强健,几个人中最走不得倒成了孟归晚。

  孟归晚喘着气,看着前面健步如飞的兰姨,幽怨地看了一眼在前面靠在树上戏谑地看着自己的云时。

  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连一个老人家都比不过哦!”

  孟归晚咬了咬牙,又嘟着嘴瞪了一眼后面的奴仆和给自己撑伞的邬雪。

  “哼!不许笑!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在原地等上半个时辰再上,追不上本小姐,回去就吃板子吧!”

  “邬雪,我们走!”

  那些奴仆看着小姐身边会武功的邬雪跟上去了才作罢,不然老爷可是要我们保护小姐的,要是小姐出了意外,自己等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小姐也只是勒令自己等人在此地待上半个时辰再走。

  孟归晚话一落地,立马提起裙角,使劲跑了起来。

  可是她是有爆发力,可是持久力就不行了。

  不一会儿,她就累得不行了。

  她看着前方优哉游哉的云时,喊了一句,“云时,你过来。”

  云时从善如流,听话地跑过来了。

  “伸出手。”

  虽然不明白孟归晚叫他伸出手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就在他还没反应的时候,一块柔软的丝巾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随即,一只小手抓住了自己的手。

  “跑!!”

  还不等邬雪喊出声,云时顿时心领神会,用力拉起孟归晚就开始跑。

  邬雪又是震惊又是不敢喊大声,只能委屈地喊了一句。

  “小姐!!!”

  孟归晚看着云时包裹自己小手的大手,他拉着自己跑,果然省了不少力。

  一口气就跑了老远,看着下面赶紧跑来的邬雪,孟归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慢慢松开了自己拉着云时的手。

  云时不舍的一抓,只抓到就要掉落的丝巾。

  邬雪也不是吃素的,已经近在眼前。

  边上前还边说教着孟归晚,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胡闹!”

  看着对着自己吐舌头的孟归晚,她又不忍心说她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只好瞪着云时,就这个蓝颜祸水,祸害小姐!

  “跑!!”

  还不等邬雪喊出声,云时顿时心领神会,用力拉起孟归晚就开始跑。

  邬雪又是震惊又是不敢喊大声,只能委屈地喊了一句。

  “小姐!!!”

  孟归晚看着云时包裹自己小手的大手,他拉着自己跑,果然省了不少力。

  一口气就跑了老远,看着下面赶紧跑来的邬雪,孟归晚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慢慢松开了自己拉着云时的手。

  云时不舍的一抓,只抓到就要掉落的丝巾。

  邬雪也不是吃素的,已经近在眼前。

  边上前还边说教着孟归晚,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胡闹!”

  看着对着自己吐舌头的孟归晚,她又不忍心说她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只好瞪着云时,就这个蓝颜祸水,祸害小姐!

  云时看着邬雪瞪着自己的眼神,只好既是宠溺又是无奈地一笑。

  ……

  无论过了多少年,云时都不会忘记,那年夏天。

  他牵着孟归晚的手在山间的石阶上狂奔的岁月。

  那时候的他们,看起来是那么无忧无虑,只想着让手中的时光流逝地慢一些。

  ……

  孟归晚和兰姨在青龙寺中祈福祷告。

  而云时则驻足在青龙石的一些碑石前,他对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相信。

  他只当是女儿家的无力时的信仰。

  他看着这些沧桑的石碑,似乎总能感受到一些苍凉。

  一时入迷,再一回神,赶回青龙寺的时候,寺庙中已经看不到孟归晚和兰姨的身影了。

  他连忙问还在寺外的邬雪,“你家小姐呢?”

  邬雪哼了一句,还是告诉了云时,在后山的许愿树边。

  等云时赶往那边的时候,兰姨也正在写着祈祷祝牌,挂在那堵墙上。

  “娘,小晚呢?”

  兰姨给他指了一个地方。

  就在他就要提腿前去的时候,兰姨忽然抓住了云时的胳膊,“时儿。”

  云时不解,自己娘亲叫住自己,怎么又不说话了。

  “没什么,只是说,你收敛点。孟家的下人可都看着呢!对小晚的闺名不好!”

  

  云时咳嗽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就走了。

  兰姨看着云时奔向孟归晚方向的身影,叹了口气。

  “孩子,小晚是一个好女孩。可是,她不适合你。你以后会懂的。”

  ……

  云时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孟归晚往树上抛红绸带。

  没想到孟归晚小小的个子,竟然把她的红绸带扔的那么高。

  “云时,你是来找我的嘛?”

  云时点了点头,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在上面写了什么?怎么要抛的那么高呀?”

  孟归晚神秘的笑笑,“因为我要天上实现愿望的神仙先看到我的愿望啊!至于,我写的,是什么。那就不能说了。你没听过,说出来的愿望,就不灵了吗?”

  云时无奈地笑笑,“当真没有听过。也就你们有那么多讲究了。”

  “你可以说出来,等万一那天我发达了,我就可以实现小晚你的愿望了。”

  孟归晚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云时的肩膀,“加油,小伙子,我看好你哦!”

  云时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温柔地把孟归晚的手从自己的肩膀移开。

  “好好说话,装什么大人!没大没小。我们两个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论起时辰来,我还比你大呢!”

  孟归晚才不会管呢,

  这一次得寸进尺,掂起了脚,干脆摸起了云时的头,“我就摸怎么了,我小我有理了!”

  这一摸,又让两人尴尬起来。

  女子摸男子的头,这是大忌。

  但若是闺房之乐,也就勉强说得过去。

  因为摸男子的头,在本朝是男女之间极其亲昵的行为。

  很显然,孟归晚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

  她呵呵一笑,尴尬的将手别在身后,随即,左手一巴掌扇在右手上。

  “叫你有多动症,活该了吧,尴尬了吧!”

  孟归晚在内心腹诽道。

  云时自然也是看到了孟归晚的小动作。

  看着孟归晚脸上的红晕,他忽然觉得这时候的孟归晚是如此鲜活与可爱。

  这是调情吗?

  他可不可以在进一步呢?

  比如,也摸摸她的头?

  比如,告诉她自己藏匿已久的心事?

  手随心动,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孟归晚的低着的头的时候,就在他张嘴正要说出那句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话时。

  石阶下传来了邬雪的喊声。

  “小姐,你好了么?我们要准备下山了,不然天快要黑了。”

  孟归晚就像得了赦令一般,飞的一般就从自己手下跑掉了。

  云时看着自己的手,微微无奈地摇头笑了。

  自己何时这么婆婆妈妈了?

  还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左右了心情?

  一会高一会低的,真是没用啊!

  在回去的路上,二人再无交流。

  ……

  晚上,云时看着自己房间对面的房间还没有亮灯。

  明白这是孟归晚还没有回房间。

  从小到大,孟归晚就喜欢端张凳子,坐在窗子前,看着这边读书练字的自己。

  他们也会一起在漫天星空的夜晚一起看星星。

  这些时光,除了他们两个人知道,只有陪着他们一起走过来的星星知道。

  以前都是她在等自己。

  因为自己要忙着自己的学业。

  他要考到登陵书院,他要出人头地。

  这是他从小就印在脑海里的念头。

  就在他的思绪飘远的时候,一个东西忽然飞了过来。

  抬头望去,正是对面的孟归晚扔过来的。

  此时的孟归晚放下了白日里端庄贤淑,披散着头发,更像一个刚睡醒的少女。

  云时不禁有些看呆了。

  明明看过那么多遍的样子,这一回,怎么又心旌摇曳了?

  云时看到孟归晚举起了手上的东西,并且示意他拿起来。

  他立刻拿起手中的杯子。

  这是用木头做的一个极其轻便的杯子。

  杯子的底下连接着一条细线。

  孟归晚招手,让云时看过来。

  看着孟归晚将木杯子放到耳边的动作,云时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笑着拿起这个东西放到耳边。

  满怀爱意的呼唤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形状,它是细线上的频频震动。

  “云时?”

  “小晚?”

  ……

  这一晚,两个人都在笑意中入睡。

“他……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莫不是忘了,他与丞相之女的婚礼,可是您和皇上亲自主持的。”

  邬雪如今十分厌恶那个曾经的故人,他凭什么指责娘娘,他不是一样娶了别人,当了别人的乘龙快婿。

  孟归晚的心一阵绞痛,“邬雪,别说了。”

  皇帝的手伸得有多长,自己就有多难熬。

  他对自己上了心,又怎么会不怀疑自己和云时的情谊。

  正好丞相为自己的女儿求赐婚,他就干脆拉着自己去当主婚人了。

  去看看自己的青梅竹马当着自己这个故人的面去娶另外一个女人。

  皇帝打的一手好算盘,耐不过进宫后的孟归晚成了一个高冷的面瘫美人。

  也没从孟归晚的表情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孟归晚从来没有这么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深宫带给人的压抑。

  这六七年,她再没笑过。

  这深宫究竟也是吃人的深宫。

  孟归晚睡得并不安稳。

  林沽看着孟归晚紧皱的眉头,心疼地想抚平,但又怕自己的轻举妄动又会吓着她。

  七年前,自己第一次遇见孟归晚的时候,她是那样的活泼机灵。

  孟归晚不会知道,他第一次见她不是在宫里,不是在大殿上。

  而是在青龙寺的山上,因为他要要为自己的母妃点长明灯,所以驱散了一部分香客。

  他在下山的路上,看到了另一条道的少女。

  少女体力不支,上山的路总是难爬的。

  她故作凶样,把笑她的奴仆凶了一顿,然后握住前面那个男子的手,大喊一声“跑!”

  把所有人甩在后面,然后对自己的侍女扮鬼脸。

  那名男子牵着她的手在山路上奋力追跑的样子,不得不说触动了他。

  让他极为羡慕,还参杂着一丝嫉妒。

  自己已过而立之年,又身处高位,又怎么会有怎么那名纯真的情感。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她走进了自己生活。

  可是,她变得不再爱笑,不再活泼,不再有生命力。

  他刚开始是不服气的,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王,有什么是自己都得不到的东西。

  孟归晚越是不为所动,他越是在意。

  直到后来发现这场夺心游戏,他早早地就输了。

  一次酒宴后,他不顾她的反抗,硬是成了他们的事。

  然后,她就得了癔病。

  六七年来,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她曾经用刀刃对着自己,说自己不过是一个犯人。

  是爱也好,是弥补也罢。

  她成为了这后宫最受宠的妃嫔。

  如今,看着她眉眼间深深的不安,他的愧疚与心痛,她又怎么知道?

  林沽轻手轻脚地睡在了旁边的软塌上。

  看着床上孟归晚,他的心里默念。

  “晚儿,他已经成亲了。无论怎样,就让我这个罪人陪你走下去吧!用这辈子去弥补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一个人在身边的原因,孟归晚逐渐安定下来。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醒来了。

  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睡在软塌上的皇帝。

  林沽的眼睛下一片青黑,昨夜,他也没睡好吧!

  林沽蓄着小胡子的脸也有些憔悴。

  孟归晚想起昨晚邬雪的提醒。

  七年了,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相识七年了。

  自从五年前,太医说自己得了癔病,她就知道自己得的不过是心理上的病。

  也许是那个文明时代里说的躁郁症。

  曾经最恐怖的记忆袭来,加上这深宫的压抑,自己便理所当然地病了。

  时常用刀子划伤自己,或者尝试了却这一生。

  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是罪魁祸首的罪人,也是恩人的男人,每每在自己犯病的时候,抱住自己,哪怕自己时常会伤着他。

  林沽,你总以为我对云时念念不忘。

  孟归晚走下床,轻轻地睡在足够大的软榻上。

  林沽惊醒,看着眼前无声留着泪的孟归晚,以为是她又做噩梦了。

  立马拍着她的背,“晚儿不怕,天亮了,天亮了,梦都是假的。”

  孟归晚伸手握住林沽的手。

  “林沽,我们重新开始吧!”

  林沽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可是等他真正触碰到孟归晚的眼泪的时候,这样真实的触感绝不像是梦。

  “晚儿,你说什么?”

  “我说,林沽,我们重新来过吧!”

  林沽不待孟归晚说完,就一把把孟归晚拥入怀中。

     七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时的孟归晚忽然想起七年前给云时的那一封信,她原本是想写什么呢?

  那些有缘无分的错过,怎么容易诉诸于口呢?

  听说云时快要做父亲的时候。

  那会的孟归晚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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