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试点

“你三弟坐吧。此番你追缴欠银有功，为何不与王尚书、柳安一同入宫？”赵钰端起茶杯沾了沾嘴角，似是无意般问道。

        忠顺郡王垂下眼，坐在椅子上有些玩笑般说道：“二哥何须这样问，我不耐烦进宫请赏罢了。我只要有酒有戏有钱，旁的还管他做什么？”

        虽说姿态仍是规矩的，面上却是十足的纨绔习气，没有一点正形。

        赵钰沉默一瞬，转了转手上的珠串，语气带着些许低沉道：“你是朕的亲弟，皇家子弟，有些事不是凭你自己定夺的。”

        赵钰定睛看着忠顺郡王道：“父皇昏庸，整个乾朝已有了乱世的苗头，朕不信你不知道。”

        太上皇不会治理国家，做了不少打压贤臣的事。再加上大皇子曾做出的科举舞弊案虽说被压下去不再提起，却又是朝堂上人人心中有数的。

        上面皇帝都这样，有能力的臣子也不愿意出头，大家都对不少腌臜事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情况与先前不同，赵钰有心想治理好，自然要将那些腌臜事都给处理了。

        除此之外要发展国家自然需要足够多的人口，也需要足够优秀又出身寒门的官员，不可避免会触碰到世家大族的利益。

        而更难处理的是，寒门官员就一定会心向百姓吗？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进去滚一圈儿就染色黑色，少有能保持自身的。

        在这方面能与自己保持利益一致的只有皇室成员，他需要自己两个弟弟的帮助，这也是自己给他们封郡王的最重要的原因。

        皇帝的态度往往不会明确说出口，他只需要稍加暗示即可。犯下大错的被封为亲王，无功无过的被封为郡王，这样的态度百官自然能看在眼里。

        若要养一群米虫，直接都封为亲王荣养也就是了。

        忠顺郡王自然知道，可皇兄今日能抬举自己，明日便可能担忧自己功高震主废黜自己，还不如从头到尾做个富贵闲人。

        赵钰面色平静，看了眼忠顺郡王攥紧的手心里松了口气。有心气儿就好，有心气儿才会有动力，不然真让自己一个人把活儿全干完岂不累死自己。

        “你不必担心什么。朕乃太上皇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储君登基，并不忌惮你和老四。况且朕本就比你们有能力，你们还威胁不到朕的地位。况且这关乎我们赵氏宗族千秋万代，朕不会那这个跟你开玩笑。”

        他顺手取过墨条磨墨，发出轻微的声响。忠顺郡王听了面色也有些严肃，涉及到宗族他自然相信赵钰不会拿整个家族开玩笑，这也意味着赵钰想做的不仅仅是收拾勋贵。

        能动摇国本的科举？农桑？百姓？

        赵钰没有说其他的，用笔蘸墨随手写了什么扔给忠顺郡王。“你先把这个做好，路得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忠顺郡王顺手一捞将纸张拿在手里，振了振纸张扬眉道：“皇兄放心。只是还得向皇兄借些人手，臣弟手下可没有精通打探消息的人。”

        “拿着这个去找刘记商行的人。”赵钰头也不抬的说着，忠顺郡王听了便拿上纸张离开。

        忠顺郡王离开不久，喜春便进来回禀道：“陛下，司农郎中章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吧。”赵钰将装着种子的袋子放在手边，喜春眼神有些奇怪的从袋子上瞟过，思索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东西是在什么时候放在哪儿的。

        皇帝身上有的东西他们这些内侍都一清二楚，况且这袋子也着实不像内造的东西。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难道是刘总管经手的？

        赵钰面不改色，装作没发现喜春的眼神。司农郎中不过是正五品官职，再加上农事发生变故的少，寻常也不会有面圣的机会。

        章荣出身寒门，家里不过是村里的普通人家，只是因为在读书上有些天分才被夫子带去读书。五品官在京中是底端，可放在寻常人家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一向谨小慎微惯了，进殿请安后便规规矩矩站好不敢多说。

        赵钰提起这一小袋种子，随口说道：“朕传你来是让你瞧瞧这个。这是旁人给的上好的棉花种，据说与咱们乾朝的不太一样，比咱们的更好。”

        章荣小心翼翼的上前接过那些种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琉璃片仔细查看。赵钰笑道：“你身上还装着这个呢？这些种子不过一小袋，想必种种就没了，还请爱卿小心些才是。”

        章荣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赵钰，不敢直言反驳，半晌才低声道：“陛下，这些种子看着少而已，种出来已经不少了。”

        赵钰一脸温和的看着章荣，神色淡然道：“朕不懂这些。”

        章荣挑了一些种子验看，额头上沁出些许冷汗说道：“陛下，这些种子确实是棉花种子，比臣先前经手的种子都要优质。只是一时摸不清脉路，不敢贸然种下。”

        赵钰鼓励的看着章荣，章荣的脸因为被常被太阳晒而有些发黑，此时低声道：“不如先按着原先的经验种上一些，再瞧瞧情况如何？”

        章荣做司农郎中虽然不需要亲自下地耕种，但对于分辨种子优劣、作物种植也很有些经验，自然能看出这些种子都是上好的棉花种。

        能送到他手上的种子都是乾朝优中择优的，猛然蹦出来这么些好种子，他的心脏却怦怦跳起来。

        莫不是有人刻意以次充好将好种掩藏，用中等品质的种子糊弄户农司吧？这种子说不得就是陛下给的警告，要自己好生查处，只是不知道是否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赵钰点点头，略一停顿便道：“种植棉花向来是三、四月间，此时正是该种棉花的时候。你将种子分为三份带走一份，就种在户农部的试验田里，剩下的朕自有安排。”

        章荣想说什么，却慑于皇威不敢吭声，将种子分好后就退下了。剩下的那些种子自有它们的去处，他不会自大到以为只有户农司能种棉花。

        皇帝手上的皇庄多着呢，再不济也有私下的田产，总有用得上这些种子的时候。况且再往前几年并无雪灾，近些年却频频出现，少不得这棉花也得多上几分心。

        赵钰看着桌子上的种子沉吟片刻，吩咐道：“请柳安来。”

        这些种子自然要分出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但也得尽可能的多种起来。他的目光看向第二个任务：完成棉花种植试点，奖励优质麦种。

        试点的表述虽不与乾朝完全一致，但大意却也清楚，就是在推广棉花种子前要在某地试验出种子能否健□□长以及最佳生长条件。

        这些司农部都有成熟的一套体系，赵钰并非精通农事之人，自然不会去指手划脚。但赵钰也要同时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毕竟户部还不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下，还是要将棉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好。

        柳安这些天都在兵部衙门闲的喝茶了，又因为追缴欠银传出的凶悍名声，不少同僚并不乐意和他搭话，隐隐有被排斥的意思。

        此时听自家陛下传召自己，当即便眉飞色舞的收拾好，还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一旁路过的某同僚见了，阴阳怪气道：“果然是年轻人，就是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

        柳安回头灿然一笑，目光不经意的划过同僚的将军肚，扬起嘴角道：“陛下就喜欢朝气俊俏的年轻人。”

        那同僚听了脸色铁青，吸了吸将军肚端着茶杯气哼哼的走了。他一个武官，久不上战场自然会发福，那小白脸儿就仗着那张好脸。

        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拌一两句嘴是正常，若是揪着不放可就要结仇了。

        柳安知道同僚是酸自己，毕竟和陛下有一层表亲的关系在，他未来必然是一片坦途。他也不在意这些口角，再照了照镜子才满意的往宣政殿去。

        不管表哥有什么差事要交代他都会做好，毕竟这样才能成为表哥倚重的人，不是吗？他虽也有些绮思，却也清楚作为帝王表哥未来必然是三宫六院，自己只要远远看着就好。

        赵钰见到的自然是神采奕奕仿佛会发光的柳安，他失笑道：“不过就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这么精神？”

        前一个时辰柳安和王常鸣前来汇报时还是面容有些憔悴，现在看着面色却好上许多。

        柳安微微一愣，没想到赵钰竟会这样说。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笑容中似乎掺杂着什么，“兵部衙门无事便小睡一会儿，不想陛下这么快又召见臣。”

        赵钰也没摆架子，招招手道：“你过来瞧瞧，这是朕才得的上好棉花种，给户农部分了些。朕有心在皇庄上腾出地方种植，只是一时间没有可用的人，正要烦你照管一二。”

        柳安面上便浮现出笑意，能为表兄做事是他的福分，自然无有不应。便上前仔细查看，心下已然转过□□道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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