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Part.16

为了再次向付爸爸表示歉意，付朝岳决定好好学习，一定要在期末考试中考出一个好成绩。

        ——一个足以惊艳全家人的好成绩。

        怀着这样的雄心壮志，他眨着星星眼追在王老师和李老师的身后，希望他们能多给他布置一份额外的家庭作业。班上的其他同学知道了这个消息，震惊之余纷纷表示难以理解，并开始下意识地绕着他走，就怕要跟他一起做双份的作业。

        一时间，围在他身边的同学都少了不少。

        付朝岳还买了新的练习册。

        他认真做着额外的作业，遇到什么难题都会先来问我，于是我也跟着将练习册里的试题都做了一遍。

        小学二年级的试卷很简单，没有什么过于复杂、需要理解的知识点，语文基本就是掌握字词和背诵古诗，数学则是基础的加减法和应用题。

        我问了付朝岳之前的考试成绩，班上一共有四十多名学生，他的名次一直在十几二十名之间徘徊。按照付朝岳之前写作业和上学不积极的心态，辅导他小学的知识，把他的成绩提到前几名，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种种因素叠加，让最近的付朝岳自信心爆棚。

        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黎渡，我觉得我好像慢慢找到了学习的乐趣！”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适时称赞几句，表扬他的学习热情。

        我也享受全身心投入学习的过程，但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拿到高年级课本的途径。

        对我而言，初高中的知识是最困难的，最应该重点学习的。毕竟重生之前，我已经工作了几年，早就渐渐忘记了初高中的知识，只记得一些大学的专业知识，因为工作中可能会有用到的时候。

        平日偶尔和同学聊起高考的事情，也只记得高考第一天的暖阳、第二天的细雨，以及窝在考点附近小旅店复习的时光。

        虽然比同龄人多了一世记忆，但等到未来升入高中，许多知识仍旧需要从头学起。

        眼看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半个多月，为了实现付朝岳的小目标，我们两个人彻底放弃了下午看电视和玩游戏的时间，约定好晚上睡前再进行娱乐游戏。

        所谓的“睡前娱乐活动”，无非就是少儿频道的动画片。

        家里电视的遥控器一直与我无关，因此虽然跟付朝岳作了约定，可我的夜晚其实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等双胞胎弟弟和妹妹稍微大一点之后，我就可以沾他们两个人的光，一起收看少儿频道每晚七点到八点半的栏目。

        每天早上，和付朝岳一起去学校的路上，他总会喋喋不休地说昨晚的动画节目，尤其是他最喜欢的《智慧树》节目。付朝岳谈起喜欢的东西总是滔滔不绝，我凭借前世的记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倒也没有让他发现什么异常。

        否则的话，他恐怕又要泪眼汪汪地认为我很难过，邀请我去他家看电视了。

        时光飞逝。

        就这样过去了两周的时间。

        付朝岳废寝忘食地学习，付姑姑给他买了好几身新衣服，他都没有心思去试穿。付爸爸偶尔回家带回来的礼物和玩具，也都被他暂时塞进了柜子里，说要等寒假再好好玩个痛快。

        我倒是没有他那么忙。

        多数时候，除了空出来下午和他一起写作业的时间，我基本都在帮助父母照看弟妹。两个小孩子已经到了能爬、能翻身的月份，如果没有人好好看着的话，他们一不留神就会从床上翻下来。

        希望他们也能快快长大。

        期末考试的前几天，还有一件打乱了我们学习计划的事。

        那就是付朝岳的生日。

        说起来，我们两个人似乎很有缘分，就连生日也只差二十多天。

        ——他在假期前，我在假期中。

        放学路上，付朝岳苦恼地问：“黎渡，我今年的生日快到了，奶奶他们又要带我出去玩一天，会不会影响学习的成绩啊？”

        这话让付奶奶听到，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心疼了。

        我摇了摇头。

        “别担心。”

        “真的不会吗？”付朝岳愁眉苦脸，“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学习……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我想让爸爸开心，也想让自己的名字跟你的名字一起，印在成绩单的最前面。”付朝岳张开自己的手，点了点食指和中指指尖的位置，笑道，“黎渡你想，成绩单上的名字要是像我们桌套上面的名字一样，一个挨着一个的话，不是很好看吗？”

        小学生的课桌都有深绿色的桌套。

        为了区分每个同学的桌套，大家都会让家人在桌套的右上角，用黄线绣上学生的名字。

        付朝岳有一个名字秀错位置的桌套，每次他换用那个桌套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都会跟紧紧相连。上课的时候，他还会专门把自己的桌面整理干净，将左上角的位置空出来，好让我们的名字更加醒目。

        他总是能在生活中找到这些微小的细节，然后就像发现了神秘新大陆一样，因此沾沾自喜很长时间。

        有时候，他甚至还会顺手帮我整理。

        王老师夸奖了他的干净整洁。

        因为在此之前，他桌面上的书本和铅笔盒总是放置凌乱，不止一次被王老师点过名。

        我鼓励说：“别怕，你已经把该背的古诗和字词都记熟了，数学题应用题也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学习要依靠日积月累，现在你只是放松一天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反而如果你太紧张的话，说不定就会粗心大意地看错题目。”

        二年级只考语文和数学，知识点本就不会太过于复杂，付朝岳又是个聪明机灵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巩固，他早就掌握了课本上的知识。

        我相信，他绝对能考出比预想中更好的成绩。

        付朝岳弯眸笑：“可是黎渡，我真的很紧张啊，这是我第一次冲击班级前十名！”

        说完，他故意浑身颤抖起来。

        付朝岳脸颊两侧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此时也跟着颤抖的幅度抖动，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滑稽又夸张。随后，他捧住了我的手，加大刻意抖动的振幅，把我的胳膊也弄得抖成帕金森。

        放学时间，校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不少家长和学生都在扭头看我们。

        我想制止付朝岳的动作，于是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试图按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可惜我们两个人身高和力气相差无几，因此我没能止住他的动作，反而像传功一样互相拉着对方的手臂。

        在旁人的眼中，大概就是两个小学生站在校门口，正傻呵呵地嬉笑玩闹。

        付朝岳的笑声稚嫩爽朗，即使身处在拥挤的人群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导致其他人路过我们身边，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如果是同班同学的话，干脆就会停下脚步，询问我们在玩什么有意思的游戏。

        我尴尬地回答：“没玩什么。”

        付朝岳却大声笑说：“我们在玩背古诗，输了的人要抄写十遍课文，你们要一起玩吗？！”

        一句话，就让其他小朋友都惊恐地跑开了。

        付朝岳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把围过来的同学都吓跑。可等到对方离开之后，他还要摇头晃脑地喃喃一句：“他们可真不爱学习啊。”

        “付朝岳。”我叫了他一声，“我们回家吧。”

        “行，那今天也来我家写作业吗？”

        “我先跟妈妈说一下。”

        “好！”

        ————

        付朝岳的生日如期而至。

        据我所知，直到五年级之前，他过生日都没有举办过生日会，每次都是和家人一起吃顿饭，然后去公园或者游乐场玩一趟，再买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因为生日挨得很近，前世我们还是好朋友的时候，会在寒假前后互相送一送小礼物。

        不过开口跟父母要钱买生日礼物，他们基本都不会同意，并且还会耳提面命地跟我说：黎渡，钱不是你挣的不知道什么叫辛苦，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有虚荣心？光想着花钱给同学买那些不实用的礼物。

        ——如果你真的有那个闲钱的话，为什么不用来感谢为你操劳的父母呢？

        诸如此类的话，我的童年时期听过不少。

        家里的钱确实不是我挣的，尽管后来我也一直在拼命工作偿还。

        因此，每次我都会攒一段时间的零花钱，买几袋校门口小卖铺的小零食。接着再用包书皮的好看彩纸，将零食包装得整洁好看，最后写上一段生日祝语。

        付朝岳第一次送我生日礼物，就直接用自己丰裕的零花钱，买了个一百多块钱的遥控汽车——那个时候，我家在城中村的房租也只要两三百块钱一个月。

        礼物我没有接受，只让他拿回自己家，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玩。

        我自然也会自尊心受挫。

        有段时间，我常常会思考，为什么攒了将近两个月的零花钱，还是不能买一份像模像样的、拿得出手的生日礼物，明明十几块钱就足够了。

        可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出究竟该埋怨谁。

        毕竟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

        付奶奶一向心细如发，知道这件事之后，也让付朝岳把送我的礼物标准降低——为了让我不会那么尴尬局促。

        幸而，付朝岳从不会觉得我送出的礼物小家子气，无论我给他买了什么零食，总能吃得津津有味。所以在几年之后，我才会因为马家实说的有关生日会的话，感到难以言喻的难过。

        不是因为马家实说我寒酸，连买生日礼物的钱都没有，只因为付朝岳第一次没有收下我送出的小零食。

        “黎渡！黎渡！”

        付朝岳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回头看他。

        “怎么了？你的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我刚刚写完。”付朝岳皱眉问，“你呢，你刚刚在想什么？”

        “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我坦诚道，“这周六就是你的生日了，但我没有钱给你买很好的生日礼物，我手里现在只有五六块钱，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零食也行，小玩具也行。”

        对比一下当前的物价，五六块钱也可以在小卖铺里买到小玩具，只不过制作相对粗糙。

        这是我第一次向他开诚布公地说贫穷的事。

        ——尽管我们都心知肚明。

        从这点来看，我也算有所成长，能够做到忽视没有必要的自尊心。

        闻言，付朝岳顿时急了，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黎渡你不用给我买生日礼物的！”

        “不行。”我也摇头，“除非你也乜有给我买礼物。”

        付朝岳一顿。

        他嗫嚅半晌，说：“你、你怎么知道我已经买好了？”

        我霎时瞠目：“你已经买好了？”

        付朝岳：“……”

        他自己的生日还没有过去，痛苦的期末考试和快乐的寒假假期也没有到来，却现在就给我买好了生日礼物，实在有点为时尚早了。

        “真的吗？”我忍不住追问，“你买了什么东西？”

        付朝岳下意识就想回答，下一秒却反应了过来，忽然瞪大双眼，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从白嫩的指缝里面挤出话来。

        “……黎渡，我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因为是惊喜啊。”

        说到这里，付朝岳狠狠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的说法。

        我摇了摇头：“可我已经知道有礼物了，不是吗？”

        付朝岳乖乖点头。

        “对，你知道了。”

        “惊喜的意思是先要不能让对方知道，然后突然把秘密说出来。但现在我都知道了，那不就不能算是惊喜了吗？”

        付朝岳听得云里雾里，已经成功被我的话绕了进去。

        我继续说：“这样的话，你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买了什么。”

        付朝岳：“……”

        我眨眨眼，感觉自己就像是用成年人的思维模式，故意诓骗单纯小学生的可恶大人。但我不能看着他乱花钱，也希望他能及时意识到这一点。

        关键时刻，付朝岳竟然找回了自己，斩钉截铁地说：“……那、那也不行！”

        我叹息一声。

        “所以，你是买了遥控汽车吗？”

        闻言，付朝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今天第二次发出同样的疑问——

        “黎渡，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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