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新约

　　血液在体内涌动，它们驱使着肢体动作。

　　苏牧无法违抗云含巧的命令，就像是她的话语就是君王绝对的律令。

　　这是上位血族对于下位眷属绝对的支配权。

　　所以哪怕云含巧变得如此虚弱，连站立和呼吸都变得羸弱不堪，她依旧能坦然立在苏牧的面前。

　　强行催化初拥仪式的进度令她元气大伤。

　　但是没有办法，治愈的圣遗物每一分每一秒都正在被爱丽丝吸收进体内。

　　云含巧必须尽快控制住苏牧。

　　她不敢赌那颗菱形结晶被消耗到什么程度，还能够将自己治愈、转化回普通的人类。

　　【S-013】黑曜石匕首的尖端刺破她的胸口，灵魂深处传来一阵阵被切割的阵痛。

　　云含巧轻轻推开苏牧搂着她的臂弯，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噗。

　　少量的血从伤口涌出。

　　云含巧用坚强的意志忍耐痛楚。

　　她苍白的脸上甚至露出略微带些讨好的微笑。

　　“苏牧，请为我……献上那颗贤者之石吧。”

　　为什么？

　　为什么要露出如此悲伤的笑容呢？

　　苏牧无法理解。

　　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收起武器，缓缓转身，向着巨树根部的爱丽丝前进。

　　按照古老的炼金理论，风、火、水、土，乃是构成世界的四大基本元素。

　　而超脱这一切有形物质之外的，乃是第五元素——精神。

　　传说中的贤者之石，能够实现一切愿望、无所不能的血色结晶，正是第五元素的炼金产物。

　　当今这个时代，无论是深渊之外广袤大陆上的无数国家，亦或是深渊浅层的机械都市，都没有人能够炼成贤者之石。

　　只是偶尔的，会有人能够在探索奈落深渊的深层时有所发现。

　　但所有的血色结晶都只是不完全的残次品罢了。

　　它们没有无所不能的威力，但也能够在某个具体领域中表现出非凡的力量。

　　苏牧走到爱丽丝身前。

　　爱丽丝的睡颜可爱而纯真，脸色也渐渐有所恢复。

　　但是从洋裙的破洞中依然可以看见，腹部的巨大撕裂伤仍未完全恢复，最重要的是她腹腔的脏器损伤，是否恢复？

　　这是谁也不知道的问题。

　　云含巧亲自刻画在爱丽丝身边的血色炼成阵正散发着淡淡光芒，血红色菱形晶体正漂浮在半空，被银色的催化药剂包裹、消融与混合。

　　这颗结晶，它所表现出的特性正是绝对的治愈力。

　　这绝非是单纯的治疗疾病，而是概念上的“治愈”，甚至可以视为“恢复”的奇迹。

　　在场的三人，无论是爱丽丝、苏牧，还是云含巧。

　　他们都极为渴求，也极为需要这颗炼金秘药。

　　垂死的需要治愈。

　　非人的想要恢复。

　　苏牧在痛苦的抉择中，放弃了人类的身份，选择了治愈爱丽丝。

　　但是现如今，云含巧却再次把抉择逼迫到他的眼前。

　　“苏牧，从今往后，我们就会是永远的同伴……”

　　云含巧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里面所蕴含的情感也是如此的真诚。

　　作为眷属，苏牧无法违抗她的命令。

　　苏牧的手颤抖着伸向虚空中的血色结晶。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在几乎触及银色溶液的瞬间，戛然而止！

　　腰间的黑曜石宝石散发出朦胧的黑芒，无名指上的炼金戒指越发灼烫。

　　虚空之中，无数无形的精神力丝线透体而出，然后又反过来缠绕在苏牧周身上下。

　　苏牧的血肉在催动他去抓取那颗血色结晶，但是他于虚空中构造的第二套“神经系统”，死死地将那只手缠住不动。

　　“……怎么会？”

　　身后传来云含巧小声地惊呼。

　　苏牧缓缓转身，两种力量的撕扯下，肌肉迸裂出血流，骨骼嘎吱作响。

　　苏牧咬紧牙关，声音却尽量轻柔。

　　“云含巧……我了解你的感受……”

　　“不，你不明白！”

　　云含巧身体颤抖。

　　苏牧步步紧逼，动作变得越发自然。

　　“孤独、恐惧、害怕、颤抖……舍弃人类的身份，化为非人的怪物，就是这么令人心灵震颤。”

　　“……”

　　云含巧立在原地，双手无助地攥紧。

　　苏牧却越走越快。

　　通过体外的第二套虚拟神经，控制肢体的能力正变得越发熟练。

　　云含巧的双眸再次变得血红，咬住嘴唇，直直望向苏牧。

　　“不许过来！停步！”

　　苏牧的瞳孔也瞬间化为血色，在云含巧的律令之下，身形猛地一顿。

　　但也仅仅只是微微一顿，苏牧用力一挣，就继续前进。

　　“我也很想、很想变回人类的身份啊。但是没办法……我们也许会永远的作为怪物活下去。

　　“而爱丽丝没有这颗治愈圣遗物的话，她会死的。”

　　死去，还是作为怪物活着？

　　对于苏牧来说，反倒是个很好回答的选择。

　　爱丽丝尽管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她纯真善良的本性，苏牧却清楚无误的感受到。

　　爱丽丝救过半昏迷中的苏牧，腹部的致命伤也是因苏牧而起。

　　无论如何，苏牧无法对她见死不救。

　　云含巧保持沉默，双肩微微颤抖，眼眶滴落血色的泪珠。

　　她展开血之翼，血色的幻影中一只又一只红瞳的深渊眷属走出。

　　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云含巧，苏牧拉扯嘴角，露出自认为帅气的微笑。

　　“所以，只好委屈你了……但我会一直陪伴你。”

　　以深渊怪物的身份。

　　而且是精神与血肉双重意义上，奈落深渊前所未有的怪物。

　　说罢，苏牧重重一脚踏在地上，身影瞬间加速到极限，向着云含巧的所在扑去。

　　云含巧眼中的苏牧几乎化为一道黑色的幻影，连忙抽出电磁小刀举在面前。

　　锵——！

　　苏牧用黑曜石匕首顶开云含巧弥漫着银色电弧的炼金小刀。

　　【S-013】的诅咒令云含巧一阵恍惚。

　　但是她释放出来的眷属们却没有停顿。

　　这些红瞳的深渊生物猛地跳起，呈半月形悍不畏死地袭向苏牧。

　　噗、噗、……！

　　刀剑切割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精神力丝线操纵下的苏牧甚至能够做出违法常理的动作，而且变得更快更猛。

　　尽管血肉骨骼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但是苏牧不为所动，他挥舞的刀剑轻易地刺入这些深渊生物的体内。

　　只是这些云含巧的眷属被杀戮之后，会融化为血色的暗影，重新又融入云含巧的体内。

　　然后新的眷属又会从云含巧的血之翼中诞生。

　　云含巧就是使用这种方式，抵挡着苏牧黑曜石匕首切割灵魂能力的干扰。

　　一时间双方竟是战斗得有来有回。

　　嘭！

　　两人重重交换了一击。

　　苏牧肩膀脱臼，但是虚拟神经核心的操控下，根本不受肢体自身的状态限制。

　　云含巧则是大腿被割伤，但是顶级血族种的能力，恢复这样的伤势也不过眨眼之间。

　　战斗之中，苏牧也渐渐熟练血族的能力。

　　他的双眸化为血色的瞬间，体力与敏捷大幅提升。

　　云含巧措手不及，被苏牧从极为刁钻的角度攻击。

　　锵——！

　　千钧一发之际，云含巧格挡住苏牧的匕首。

　　电磁小刀与黑曜石匕首一同弹向天空，两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武器。

　　但是云含巧为此付出了身体失去平衡的代价。

　　苏牧没有放过这次机会，他猛地抵近她的身前。

　　然后一把扼住云含巧的双肩，用上格斗术中的锁技，死死限制住她的动作。

　　云含巧微微愣神，眼眸退去血色，变为华丽的金色，惨然一笑：

　　“格斗技巧，说起来还是我教你的。”

　　“……是啊。”

　　苏牧的血瞳与云含巧的金色眼眸对视。

　　“为了让你失去抵抗能力，我要吸你的血了。”

　　说罢，苏牧凑近云含巧白皙的颈部，重重咬住。

　　血液、力量，还有希望，都从云含巧的体内迅速流失。

　　她的泪水沾湿苏牧的肩膀，无力的独白轻轻吐露：

　　“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恢复人类之身，谈一场恋爱，结婚、生子，平稳地度过一辈子。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治疗圣遗物只有一个，我所能选择的，只好是永恒的安眠。

　　“这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归宿。

　　“所以，苏牧，杀死我吧。

　　“将我所有的血与力量，都夺走吧。”

　　苏牧抱着云含巧轻轻颤抖的身体，没有抬头看她的脸。

　　苏牧能做的，只有再次轻声呢喃：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

　　“永远、永远。

　　“以怪物的身份，直到死亡。”

　　这正是两人所定下的，新的“血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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