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弹飞啊飞，不知射中谁

另一边。
  杨泽放下手机，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行装。
  几身加起来不到一千块钱的秋冬装，两三双鞋子，会客才穿的西服和皮鞋，被他留在省城总公司的单人宿舍里。
  除此之外就是十几本行业书籍和六本厚厚的工作笔记。
  这些东西不用带走，就留给老沈等着她发现，如果她看懂了扉页上的那句话，势必会替他发声。
  所以说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他来公司三年，在茶厂里前后加起来住了一年半，没想到走的时候，连一个大号行李箱都差点没装满。
  收拾完行李，他在深夜无人的厂区里散步，一边巡视着这个面积不到二十亩的小地方，一边收拾心里的各种负面情绪。
  夜空中忽然洒下缠绵的春雨，犹如一双来自情人的温柔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脸上，肩膀上，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在今晚之前，杨泽从来没有想过和这里告别，和这个他为之付出了全部心血和努力的地方告别。
  接下来的事情，万一周莱铁了心的要让茶厂一夜回到解放前，那么今晚之后，他就将彻底失去这里的一切:人脉、工作、即将到手的茶厂20％的股份，以及正常人平淡的生活。
  他回到二楼的办公室，泡了一壶茶，给一个永远也不会再登录的号码写了一封信：
  小暖，你还好吗？
  对不起，今天我又冲动了。
  我要离婚了。
  我不想让永远去经历那些我经历过的童年，所以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可能做不到了。
  我尝试了七年不对任何人动手，也过了五年正常人的生活，也算是好好的生活过了吧？
  现在，或许是应该结束这段旅程的时候了。
  如果你不高兴了，就托梦给我，等将来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怎么打我都行。
  …
  杨泽从小到大的心愿是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后来在这个心愿即将实现的时候，他失去了心爱的姑娘。
  在那之后他性情大变，而答应她的事情，也变成了执念。
  24岁之后的杨泽，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只是一具承载着故人未了心愿的皮囊。
  他看了这一天的黄历，心说果然。
  忌结婚，祈福。
  ……
  第二天早上。
  周莱从睡梦中醒来，习惯性的打开手机，发现茶业公司的管理群里炸了锅。
  从公司办公室的财务部到人事部，再到二十六家直营店店长和七家茶馆的店长，统一在群里发了一排排惊叹号。
  公司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她揉着眼睛走进卫生间，把群聊对话框的信息往上翻，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起因是茶厂沈主任在公司管理群里问：
  老杨你什么意思？这么多书留给我干嘛？还有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工作笔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晕字！
  茶厂沈主任：哎哟卧槽！老杨什么时候退群了！！？
  接下来就是一排整齐划一的，前后二十分钟内，从其他人那里发出的感叹号！！！
  她数了数，全群四十五人，只有左明亮站她这边，没有发言。
  果然，那个杨泽在公司的影响力太大，让他离开是对的。
  她一边刷牙一边单手打字：
  杨助理昨晚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向我提交了辞职申请，考虑到他这三年来为公司做出过的贡献，我同意了他立刻离岗的要求。
  你们以后在工作中如果遇到关于茶厂的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她的信息刚发出去两秒，左明亮在群里回复：
  收到！
  她等了将近一分钟也没等到其他人回复，扯着嘴角说了句俏皮话：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
  把最大跳得最欢的那只猴给宰了，还怕你们这群小鸡仔儿不听话？
  左明亮虽然让她感到恶心，但她暂时还得用这把刀做些别的事。
  可是涉世未深的她不知道，她落进了自己的情绪陷阱里，主导这一切的，正是被她宰掉的那只猴。
  如果周莱的职场生涯足够长的话，又或者她在大公司的人事部门实习过三天以上的话，她肯定能得到一句业内前辈的忠告：
  要小心，裁员的时候千万别裁到大动脉！
  以上两种经历她都没有，就此入套。
  她洗漱完毕换上美美的衣服，吃完保姆精心为她做的早餐，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
  距离她发出那条回复已经一个半小时，子弹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茶业公司管理群里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左明亮发的那条收到。
  她想着今天不用下乡，便从车库里挑了那辆她眼中的普通车型：蓝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
  上车，脱下高跟鞋，换上平底鞋，系好安全带。
  在启动之前，她往茶业公司管理群里发了一条语音：“希望同事们以后能有礼貌的意识，看到上级的信息后请回复收到。”
  这次，她射出去的子弹马上就飞回来了。
  她还没把车子开出二十米，手机就传来叮叮咚咚的信息提示音。

  戴着酷酷的大墨镜，开着豪车的漂亮姐姐，听着这悦耳的声音，开心得咬了几下后槽牙。
  由于母亲的离世，她的青春叛逆期迟到了十年。
  加之昨晚的噩梦连连，她的脾气突然变得暴躁。
  在路上，她不仅风驰电掣，还顺手打开交通广播台，试图分散那本就无法集中的注意力。
  电台DJ在说着新闻：
  “据网络爆料称，广电总局或将于12月出台限薪令，对居高不下频遭行业声讨的明星高片酬…”
  “3月10日，欧洲央行同时下调三大利率…”
  “匹兹堡市郊发生枪击事件，造成五人死亡三人受伤，枪手在逃…”
  “以上是昨日的国内及国际新闻，下面让我们来荡起…啊哈哈，不对，刚上班要打起精神来，所以小陈特别为大家找来一首非常振奋的歌曲，《追梦赤子心》！请欣赏！”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
  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
  哪怕它是悬崖峭壁…”
  周莱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很少听到乐坛新出的歌曲，听着这首平平无奇的曲子，就只觉得还行。
  可是随着旋律和歌者情绪的递进，她忽然感觉到身体的血液开始逐渐燃烧。
  “向前跑！！！
  迎着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广阔不经历磨难怎能看到？
  命运它无法让我们跪地求饶！
  就算鲜血洒满了怀抱！！
  ……”
  周莱本已把油门当刹车，突然猛的将车刹停在十字路口！
  好悬，差点闯红灯。
  都怪那首歌，让她感觉熟悉的旋律，好像不久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哦，昨天在茶山里不知道是谁狼嚎来着。
  红灯六十秒，她看了眼手机微信。
  好，所有人都收到了。
  也不看看是谁在发给他们薪水？
  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桃粉色唇膏，嗯，美美哒！
  红灯还有三十秒，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
  红灯还有二十秒。
  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俊朗男子抬手看了看时间，步履匆匆地从她车头前走过。
  “切！十几秒怎么可能通过这么宽的十字路口。”
  她的预判是对的，那位大帅哥走到十字路口中央时，左右看了一眼交通状况便停下脚步。
  可能因为在赶时间的缘故，他竟懊恼的仰天长叹。
  “杨助理！！？”
  周莱刚踩下油门又立刻踩下刹车，因为她看清了那张俊逸的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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