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山，下山

　　林山客栈是白岳山下的小云镇里唯一一间客栈。客栈里的小二看着手里灌满酒的小葫芦，如释重负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毫不起眼的小葫芦里装了他们半个客栈的酒。

　　“长的如此好看，又细皮嫩肉，怕不是那些达官贵妇私养的小白脸吧？还装模作样拿着把剑。”

　　小二看着眼前的青年，眉目俊雅，神情冷淡，睫毛纤长，双眸如琉璃流动着光泽，一身简单的白衣在他身上极为俊美。小二内心颇为不忿，嘴上却说道：“客官，您这葫芦还真是个宝物啊，我都以为永远灌不满呢。”

　　青年没有说话，接过酒壶后扔下一枚银锭，转身走出客栈，束着头发的束带在身后随发轻扬，酒壶别在腰间，右手提着长剑。镇子里不管是半老的徐娘，还是豆蔻少女，看着青年都是目光一亮，内心有的冒出一句“好俊”，有的冒出一句“好美”。

　　早已习惯这些目光的李莲青依旧神情冷淡，生人勿近几个字仿佛刻在脸上，拿起小葫芦喝了口酒，朝山上太素宫的方向走了去。

　　李莲青的童年很幸福，家在陇西碎叶城中，家境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殷实，有一个刚出生的妹妹，父母皆是书香门第，父母的熏陶加上自身极为不凡的天赋，李莲青六岁便可成诗。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一句句传世之诗随口而出，谪仙之名传遍整个陇西。直到李莲青十岁那年，数十黑衣人莫名来袭，见人便杀，一夜之间，整个李府血流成河，只有李莲青带着四岁的妹妹躲在地下密室逃过一劫。他永远也忘不掉那夜的惨叫哭嚎，密室里只有一本无名剑诀和一柄通体漆黑的三尺剑。三日后李莲青才敢从密室出来，十岁的李莲青收起剑诀，背起长剑，带着妹妹开始相依为命的漂泊生活。他立誓要查出凶手，报全家惨死之仇。

　　十年后，青莲剑仙之名在江湖传开，传闻剑仙不过二十出头，俊美至极，一柄漆黑三尺剑，平天下不平事。他是所有姜国闺中少女的憧憬，也是姜国最年轻的临仙境，李莲青。

　　太素宫门口，李莲青神色依旧清冷，太素宫在李莲青眼中，有着一种莫名的玄妙感，李莲青内心一动，身影闪过，来到渡仙桥旁，宫里的道士解签的解签，练拳的练拳，丝毫没有觉得突然出现的青年有何异样。

　　李莲青踏上渡仙桥，双眼轻轻闭上，渡仙桥悄无声息的振动了一下。

　　太素宫深处，左手执黑棋，右手执白棋，正在自娱自乐的柳西屏轻咦一声，随后身影骤然消失。正在厨房和唐玄微讨论猪肘子十三种烧法的明天突然捂着心脏。看着一脸疑问的唐玄微，明天摆了摆手，刚才他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好像有些兴奋。

　　“晚辈李莲青，见过棋圣前辈。”李莲青对着凭空出现的儒雅中年道士，拱手行礼。“本意求见陈天师，方才站在宫门外，突然发现此桥玄妙，一时无理，往前辈勿怪。”

　　柳西屏摆了摆手，“我现在只是太素宫的一名道士，棋圣之名倒是无需再提，倒是青莲剑仙，果真是人间谪仙。此来太素宫是有事商议？不如同我入室相谈？”

　　“确有一事相求。”李莲青点头冷淡道。

　　剑仙与棋仙，一位飘渺如出世清莲，一位儒雅若羊脂凝玉，两位仙人一同走向内室，一路上引无数香客侧目。

　　太素宫后有一清泉，泉水甘甜可口，泡出的茶也是清香扑面。李莲青放下茶杯，对柳西屏说：“不知柳前辈人有没有听闻过仙人遗地。”

　　“仙人遗地，传闻仙人陨落之时所在之地，可是大吉之地，也可是大凶之地，每一次仙人遗地出现都会引起动荡。”

　　“不错，上一次仙人遗地出现是十六年前襄阳郡内，传闻出现凶兽九婴，差点毁了整个竟陵。”

　　“不错，确是九婴，若非当时明王爷正在襄阳，恐怕竟陵已经不复存在。”

　　“我在扬州嘉兴附近路过一处村庄，此村庄所有村民以迷失心智，见活物就咬，凡被咬后便如这些村民一样，失去心智，发生这种异常的源头就是那个村庄，我在那里感觉到了一股极为玄妙且强大的力量，但是确定不了准确位置，好像不在这世界。”

　　柳西屏沉思片刻，说道：“所以你怀疑那里即将出现仙人遗境，而且极有可能出现大凶之物？”

　　李莲青回答道：“不错，所以我来太素宫便是想请陈天师携昆仑镜出山，若真有大凶之物便在遗境彻底出现之前解决掉，以免生灵涂炭。”

　　柳西屏看着眼前神情冷淡到青年说道：“昆仑镜其上携刻太乙玄纹，拥有破开一切界限的神力。要使用必须修习顺天道，而整个太素宫也只有两人修此道，我师兄陈道陵外出已有五年。”

　　李莲青沉默不语，起身拱手行礼，准备下山离去。

　　“不知剑仙现在是临仙何境？”

　　“年初已入三生。”

　　柳西屏有些感叹，临仙四境，明诚，三生，法相，入圣。柳西屏以棋入道，一如临仙便是三生。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之极致便是三生。李莲青不是三教之人，同是临仙三生境，一路修炼破境的，实力更强。

　　“能使用昆仑镜的，还有一人是我师侄，只有第三境灵识的修为，你若能起誓护其周全，我倒是可以让她与你一同前往。”柳西屏看着青年的身影，迟疑道。

　　李莲青转身，冷淡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李莲青以我剑心起誓，除非我身死道消，否则必然护太素宫弟子周全。”

　　“小师叔，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肯定那次你初一吃猪肉饼被我举报了，你怀恨在心！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啦。”

　　柳西屏无奈的看着撒娇的唐玄微，右手食指微微弯曲，在唐玄微额头轻轻一弹，说道：“如果真的是仙人遗境，能在出世之前找到位置，解决掉里面的大凶之物，能救无数生灵，现在也只有你能使用昆仑镜。”

　　唐玄微嘟着嘴，撇开脑袋不去看柳西屏。“那我要明天一起去，不然一路跟着冰坨子一起不得无聊死。”

　　明天一怔，“我为啥要去啊，我除了跑路啥也不会，打出一拳还要躺半天，你带着我这个累赘干嘛。”

　　“那我无聊嘛。”

　　“很危险的。”

　　“那你去不去。”

　　“不去，太危险了。”

　　“你就是胆子小。”

　　月明星稀，明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明天唐玄微就要走了，去那什么仙人遗境拯救苍生。其实他也想去，哪个少年不曾想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做一个万人敬仰的英雄。可是他确实很弱小，神行确实跑的很快，但那有什么用呢。

　　“唐玄微说的没错，你就是胆小。”明天自言自语，“主角不都是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碰到什么金手指然后一下发家致富的，你为什么就不敢去呢。”

　　明天伸手轻轻捂住心脏，他现在知道这里有一个封印，封印着一个自称明缺的灵魂，明缺才应该是真正的明天。因为这个封印所以才有现在的他，也因为这个封印导致他可以说是一个废物。明天脑海里又出现了那道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破开迷雾，带着希望，这道身影与渡仙桥前吃着猪肉饼的身影慢慢重叠，也与下午在两位神仙面前说他胆小的身影渐渐重叠。

　　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是知道他吃不惯清淡，偷偷带着他去后山打野味的时候？还是知道他一个人很无聊，没事就跑过来欺负他的时候？也许是她在渡仙桥前吃饼的时候。

　　第二天，下山的身影有三道。

　　白岳山下，林山客栈的小二看着昨天买酒的青年带着一男一女一起下山离开了小云镇，他与掌柜对视一眼，走入客栈内房，提笔在一张手掌大小的纸条上书写，“世子下山，同行李莲青，唐玄微。”写完后小二把纸对折双手夹住，手指变换结印，再次张开手时，纸条已经消失。

　　秦淮阁，整个襄阳郡最大的青楼，苏小小，秦淮阁里最大的老鸨。苏小小看着手里的字条，“世子殿下跟青莲剑仙一起，这是要去哪里。”

　　苏小小对着空荡的房间说：“世子已离山的消息立刻通知李大人，然后让死士玄、黄，立刻去暗中保护殿下，天就在白岳山，现在已经过去了。”

　　没有人回答苏小小，但是她知道她吩咐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揉搓了一下纸条，纸条变成了一堆粉末，轻轻一吹，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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